第179节

  当朝太后啊,还是孙家太后,父兄本就要行刑,她又做这样的事儿……
  赵琮冷着脸,对福禄道:“既是认错,便去与世子说一声,叫他别担忧,好好歇息。今日是个大日子,先观水战。”
  “是。”福禄应下。
  赵琮刚为赵世碂松一口气。
  路远再度慌慌张张跑来,他看着陛下,欲言又止。
  赵琮沉声:“说。”
  路远走到他身前,小声道:“世子醒了,在胡乱发疯……”
  赵琮差点没被气笑,他在这儿给赵从德收拾烂摊子,赵从德还敢发疯?!他眯眼道:“去将他捆起来!”
  而因赵从德这么一顿发疯,胡乱叫唤,五殿周边全是人,又吸引了百姓的注意力,且再难收回,下头又是一团糟,赵琮还不能亲自下去。
  赵琮要派人下去。
  赵世碂抢先出声:“陛下,我去。”
  “你给我待着!”赵琮生气。
  赵世碂也生气,生自己的气。这件事儿,他只想着叫孙太后与赵从德丢尽脸面,叫他们俩即便死,也死得没有脸面。更想索性将自己的名声弄坏,无法再做继承人。他以为这场好戏会让赵琮也痛快,却不料赵琮反应这样激烈,也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尽管他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从不后悔,可他见到赵琮这般,他很不好受。
  “陛下,我去吧!”
  “就待在这儿!”
  “陛——”赵世碂的真实性子原本就不是那白毛猫儿,此时他只想着补偿,为赵琮做些什么,便也有些犟。
  两人之间十分紧张,钱商赶紧和气道:“陛下,您若放心,由臣去看一眼吧?”
  赵世碂回头看他,由钱商去?他立即道:“不劳钱大人。”
  “这——”钱商面露犹疑。
  赵琮一锤定音:“钱商去。”
  “是。”钱商应下。
  赵世碂再道:“陛下!”
  “你再言一语,朕就叫人也把你捆起来!”
  “陛下……”赵世碂说着,也跪到地上,“让我去吧。”
  这其实就是无声的较量,但是赵琮决计不会让赵世碂去,他一去,便是坐实了那人的确是赵从德。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赵世碂的名声这般受损。
  “跪着吧。”赵琮难得心狠,背手转头,继续看向楼下沉默不语。
  赵世碂深吸一口气,视线投往钱商的背影,眼神越来越深。
  钱商回身下楼,他出门自也带有管家与护卫,与其他人家一样,皆站在楼下。见到钱商下来,他便要来行礼。
  钱商轻瞄他一再看一眼五殿眼,他微微一愣,随后便拱手低头。
  五殿处,赵从德与孙太后从水中被人捞上来,赵从德初时还惊魂未定。
  从进入金明池开始,他便一切再也由不得自己,包括被人强逼进五殿,再包括被人堵住嘴,拿刀抵着,再用腰带将他与孙太后绑在一起,再扔进水中。
  落入水中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料没死成!
  他顿时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他狂喜,可不待他喜完,便见一拨又一拨的人进来,他的大脑逐渐清醒。
  他知道自己大约这回真是栽了。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他被人所害,他要死了!
  赵琮果然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儿,也果然要杀他!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不料还是落到如此下场。他是有些颓废的,看到与他一同躺着,更为狼狈的孙太后,他不仅不同情,反而更怕。
  与太后私通,到底要判个什么刑?他们家好歹是个郡王,大约没有死罪吧?他胡乱想着。
  而更多的侍卫涌进来,忽然便有个湿淋淋的侍卫与陛下跟前的福禄进来,福禄冷漠道:“世子,您先跟小的去其他地方歇会儿。”
  “我不去!”赵从德失声叫,“是有人害我,有人拿刀逼我,我身上有伤,有伤!我要见陛下,我是陛下的四哥,陛下会宽恕我的!”
  福禄冷笑:“世子,您再不跟小的走,满天下的人都将知道您与太后私会,到时,您不死,也得死了。”
  赵从德怕极“死”字,一听,立即追问:“我不死?陛下不让我死?”
  福禄指着身边湿淋淋也着亵衣的侍卫给他瞧:“您说呢。”
  赵从德恍然回神,原来是找人来替他啊!他死不了!他“哈哈哈”大笑着起身,要与福禄一同离开,却忽然想起孙太后。他回身看一眼,孙太后满脸苍白,还未醒来,头发早已乱糟糟,湿湿地附在面上,竟有些像水鬼。
  他一抖,立即跟着福禄跑了。
  福禄扔了件衣裳给他披上,带着他匆匆要往后走,外头百姓中不知谁又高呼一声:“与太后娘娘私通的世子出来啦!!!”
  福禄眉头一皱,拉着赵从德便加快脚步,赵从德慌得脚软,被福禄拉着走。没走几步,身后的一群百姓不知被谁一推,忽然一同冲破侍卫的阻拦,全往他们俩涌来。人本多,这会儿简直是一团乱,人群猛地涌来,福禄与赵从德立时便被人冲散。
  赵从德有些迷茫,回身去找福禄,却忽然有人上前拉着他小声道:“世子,您快逃吧!陛下是要将您骗去杀您呢!”
  “谁?!”赵从德猛回头,却根本找不到与他说话的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大声问一回,“到底是谁?!”
  可人太多,人声也太多,他压根辨别不出。他更为慌张,直到背后又有人与他说一样的话:“世子快逃吧!!”那人还往他手里塞了把刀子。
  赵从德满身的血液先是一凉,随后便是一热,他不管不顾地推开人,往金明池的东门拼命跑去。金明池的池水从东门的桥下而出,再汇入汴河。此时船手们正划到那附近,水边站满百姓,侍卫缺少。赵从德跑得慌张,也跑得迅速,借着人群的遮掩,胡乱推着人,就这般跑出了金明池,身后倒了一片。
  东门处的侍卫们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见他出来,好奇:“世子——”话未说完,赵从德阴狠着一张脸,便出人意料地直接伸出双手,捅了两人几刀,两人倒下,他则是飞快朝外跑去。
  跑了几十步,忽然有马车从后驶来,马夫喊道:“世子!我是来救你的!”
  赵从德脚一软,他怕这又是赵琮派来杀他的人,压根不敢回头,可他如同小鸡一般,已被人拎上了马车。他原本还要反抗,又被人从后脑勺劈了一掌,他再度昏迷过去。
  钱商还未走到五殿,便被人群拦了去路,等他好不容易走到时,也被挤下水的福禄刚刚爬上岸边,与他立即上前去看。
  这才发现,赵从德不见了。
  “何为不见了?!”赵琮已是十分怒。
  钱商禀报:“陛下,臣下去时,还不到五殿,人群忽然涌动,挡了来路。连福大官都被挤落水,待人群散尽,世子便不见了。”
  福禄赶紧道:“陛下,小的已命人去找!时间尚短,世子又惊着了,定是还在园子里的!”
  他说完,又有人来报:“陛下!世子是从金明池东门逃的,还伤了两名侍卫!侍卫,已经没气儿了。”
  魏郡王一听,再也熬不住,身子一晃,立即昏死过去,倒在地上。
  赵世元膝行到他跟前,哽咽叫他:“大爹爹。”却不敢求情,求陛下让御医来看一眼。
  赵琮眼眸越凝越墨,赵从德何必这般怕?赵从德又何以能这般逃脱?人群为何偏偏那个时候开始动乱,金明池里头这样多的侍卫与太监,还拦不住他一个人?
  赵从德干的事儿,恐怕不止与孙太后私会这一件吧!
  他伸手抓住木栏,一字一句道:“关城门,搜,查。”
  亲卫们领命,回身就下楼。
  而在这时,再有人来报:“陛下,太后娘娘醒了,说有话要与您说。”
  “朕无空。”
  小太监有些颤抖,低头,往前爬了爬,用只有陛下能够听到的声音道:“娘娘说,是关于,关于安定郡王与郡王妃真正死因的事……”
  第150章 他甚至差点就要将一切真相说出口。
  孙太后被王姑姑灌药的那一刻, 真当自己要死, 却未料到还能醒来。
  尽管醒来后身上湿淋淋,殿中气氛也诡异, 她已来不及去思索, 更不去想到底是为何自己没死, 也不问话。她此时的死志很重,只是死前, 她还要做些事。
  这一生, 她做了不少错事,也负了不少人, 这些报应是应当的。
  只是她依然无法接受她曾真心爱慕的人那样对她。
  她笑, 要死, 当然得拖着一起死。
  她笃定,赵琮会来见他。
  赵琮自然会去见他。
  虽说这辈子的父母与他关系一般,他很小便进宫。他的父母缘一向浅,可到底是他的父母, 他们还给了他“赵宗宝”这个他很喜爱的名字。
  他上辈子时, 父母死得早, 是以到了这辈子,对于父母过早过世,他其实并无诸多怀疑,他以为这就是他的宿命。
  他没想到,原来这辈子的父母,并非正常死亡。
  他顾不上水战, 顾不上魏郡王家的那摊子烂事,连赵世碂也顾不上。他不敢与赵宗宁说,带上那位小太监,令众人留在原地,回身就静悄悄地下了宝津楼。
  他走进五殿,孙太后已穿好衣裳,将湿发盘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她盘坐在床榻上。见他过来,她还能笑:“陛下来了。”
  水战依然在进行,仅仅几道墙之隔,水声,吼声,号角声,呐喊声,依然欢庆极了。方才的皇家闹剧对于百姓们而已,到底不如这就在眼前的汗水与热闹。
  赵琮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直接道:“说罢。”
  “陛下,我常在想,你是从小便在装傻,还是后来开了窍?你骗了我多少年?”
  “你又利用朕多少年?”
  孙太后笑:“陛下果然自小便在装傻。”
  赵琮皱眉:“朕不想听你的废话,你直接说朕爹娘的死因。”
  孙太后又笑几声,才平静道:“安定郡王是当年战时,姜未派人杀的,造出一副被敌军所杀的模样。那时先帝病危,你与宁娘都小,魏郡王胆小怕事,不敢出来做主,很轻易便能瞒过众人。至于郡王妃,她生下宁娘后,身子正弱,只消一点毒,便死了。毒是我派人下的,是在坤宁殿下的,下在茶盏里头,无人知道,更无人敢怀疑。”
  赵琮听到这些话,也很平静,明知原因,却还是问:“为何。”
  “那样我便能完全拥有你。”
  “赵从德是否知情?”
  “知情,当时我只是皇后,无法与姜未取得联系,姜未却是赵从德的舅爷,我与赵从德商议此事,再由赵从德与姜未联系。”
  “赵从德为你这般做?”
  孙太后笑:“他是自己想当皇帝,装作爱重我,一装便是这么多年。他那副模样,如何能当皇帝?我虽无证据,却能猜测,赵从德应当也是被姜未利用,赵从德向来又蠢又毒。说来陛下怕也不愿信,但实情便是,当年是赵从德提议杀了安定郡王与郡王妃,我才想到这一出。姜家利用赵从德来利用我与我孙家。”
  好一招连环利用。
  赵琮讽道:“姜家与你孙家怎不联姻?倒有同样野心。你该嫁给姜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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