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容辞乌云罩顶听苏景阳骂到终于骂不动了,这才暗暗长吐出气来,动身套上衣服,穿鞋子下床去,吩咐人准备热水给孩子洗澡。
大烦小烦身上的热疹擦了三天的药膏就几乎全好了,苏景阳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只不过这过后就愈发小心仔细了,如陵离所说,经验都是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不用太过于紧张。
阿轩这段时间都在巫师大人那里,容华也还没回来,每天雷打不动来陪苏景阳的就只剩下陵离,天气好的时候,苏景阳就跟陵离一起把孩子弄出去晒晒太阳放放风,天气不好的时候,就会呆在寝殿里。
苏景阳照料孩子之余,跟陵离聊聊天,解解乏。容辞事情处理完回来陪苏景阳的话,陵离会稍微再坐个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
不知不觉又有二十来天的功夫过去了,这日外头飘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雪,苏景阳就没出门去。
容辞刚离开没多久,陵离带着阿轩一起来了,他们坐下在一起闲聊。苏景阳突然想起什么,问陵离道:“对了阿离,容华是不是还没回来?”
陵离一边逗着他怀里的小烦,一边轻声笑道:“他跟许寐关系亲,或许会留在那边玩几天吧。”
苏景阳哦了一声,到那边玩几天倒是没什么,苏景阳就是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不过容华这个人,性子又狠又傲,一般是不会让自己受欺负的。
苏景阳抱了小烦一会儿,又将他放回小床里让他躺着,抱大烦起来玩,两个孩子只能这样,轮着抱,否则太偏心,好在现在他们渐渐地哭得稍微少些了,也比较适应苏景阳这样的安排。
阿轩亮晶晶的大眼睛打量苏景阳半晌,突然问了声:“舅舅,你怎么不开心呀?”
苏景阳猝不及防的被问住了,讶然的睁大了眼睛看向阿轩。
巫师大人的治疗是很见成效的,苏景阳现在看着阿轩愈发清正明亮的眼神,就不由想起第一次看见这孩子时的景象,其实也没过去多久,可真的是恍如隔世。
苏景阳弯起嘴角冲着阿轩笑了,“舅舅没有不开心,只是有点累了。”
容辞知道他成天照顾孩子又烦又累心情不好,心事重重的笑不出来,于是天天咬紧牙根的过日子,骂不还嘴打不还手,没想到现在连个孩子都看出来了。
陵离眼眸望了苏景阳良久,嘴唇动了动,低声涩然道:“景阳,我要是……能为你做点什么就好了。”
他曾经说过,倾此一生也要报答这人的,可是目前为止,他却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只能束手束脚的看着,什么帮不上。
苏景阳因为陵离这句话陡然怔然片刻,但是很快掩饰的一笑而过,“没关系的,我现在都习惯了,你不是说一般三个月过后,孩子就会听话些了吗?我现在也算是熬了一半的时间,再坚持坚持就可以轻松了。”
两天后,容华终于回来了。与之前那次暴躁阴沉不同,他这安静沉抑的彻底,回来看过一次大烦小烦后,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几天没出来。
外面下着雪,苏景阳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去看他,陵离去过之后回来忧心忡忡的跟苏景阳讲述,“容华情绪不太好,我问他怎么了,他却只说很烦,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哪哪不对劲?苏景阳歪了歪头,满脸的费解,“具体什么不对劲,他说了吗?”
陵离摇头叹气道:“我不敢多问,感觉他心事特别重。”
苏景阳等容辞回来了,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容辞也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道:“你们都别担心,我明天去看看他。”
最后容华是被容辞带到巫师大人的那里,听了一个多月的清心铃才渐渐的有些微的好转,过后偶尔跟陵离来找大烦小烦玩,不过大多的时候,他还是在屋顶上吹着冷风发呆。
苏景阳这边也一时顾不上他,因为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两个孩子却还是不要别人带,唯一的改变就是会屈于容辞的威压,让他抱上个一时半刻的。但这对苏景阳来说,并没有减轻多少负担。
他的希望落空,心里一直压抑着的焦虑再也挡不住一齐翻涌而上。难道真的要一直在家带孩子?那他何时才能外出继续收集能量?时间拖得越久,他越怕自己难以抽身。
这天上午,苏景阳给苏大烦喂水,不小心喂多了让他被呛了一下,结果这可不得了了,直哭个不停,苏景阳还担心他是不是突然哪里不舒服,叫李因来看了,李因看过后说孩子身体没什么大碍,可他就是哭,被掐着脖子似的哭得撕心裂肺。
几乎哭了半个时辰,嗓子都哭哑了,大冷天的,苏景阳搞了满身的热汗,却还是怎么都哄不好。
因为一直顾着他,小烦也不高兴了,开始哼哼唧唧,苏景阳由一开始的心疼到烦躁再到最后的怒火中烧。
将苏大烦往床上一丢,满眼红丝的怒吼道:“哭哭哭!天天就知道哭!!老子不管你了!!”
苏景阳虽然脾气有点躁,但是这段时间照顾他们可谓是倾尽了自己所有的心思和精力。孩子还太小了,不会说话,能表达自己情绪的就只有哭!苏景阳也知道这些,也在尽力的忍耐着,可情绪终归还是有绷不住的一刻,特别是在他本来就心烦意乱的时候,孩子的哭声无疑就是火上浇油。
孩子被他丢到床上之后,仿佛被抛弃的小可怜虫,扑腾着小手小脚哭得愈发的惨烈,好一阵声音都哭没了,脸蛋涨得血红,仿佛下一刻就要哭抽过去。
被苏景阳遣到门外候着的侍女们听到这哭声非同小可,都赶紧进来看怎么回事,就见苏景阳用力的扒了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在地上蹲了着,她们面面相觑的靠近,苏景阳却又突然起身转回床边,红着眼将孩子给抱起来,眉眼之间的愠怒还未消散,带着满身的无奈跟辛酸,认命似的继续哄。
最后两个孩子都哭累了,躺在摇床里睡着了。
苏景阳只感觉浑身精疲力竭的,一下就瘫坐地上了,低喃:“妈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系统出现,冷声哼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先等你生十个以后再说吧。”
苏景阳心头猛地一颤,浑身登时爬满了彻骨的寒意,如何都挥散不去!
他悲哀的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实在没有力气骂它了,身体缓缓的往后,就势躺在了地上,表情木然的一动不动。
陵离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视野,神情充满了担忧,“别睡地上了,地上凉。”
苏景阳就这样躺着,呆呆的望住他半晌,忽尔哑声道:“阿离……我想喝点酒。”
陵离担心苏景阳的身体,本来不让他喝多的,可是却没拦住,苏景阳一杯连一杯,终归还是放纵的喝了大醉。
苏景阳后来的事情都有些模模糊糊了,总归就是抱着陵离发泄的大哭了一场,可是说过什么醉话苏景阳是一点也没印象了。
可唯一记得的就是陵离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一直安慰他,安慰着,也开始有眼泪不断落在他颈间,是那么的滚烫噬人,让他身体都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容辞似乎也回来过,但是被他轰出去了,还将门反锁住了。
苏景阳头疼欲裂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他睁开眼先是下意识朝自己身侧看了看,孩子都在,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他发了通脾气,大烦小烦竟然都老老实实的躺在床内,并没有哭闹。
苏景阳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按了按自己跳痛的眉心,缓缓坐起身的时候感到一股轻柔的力量扶了自己一把。
苏景阳迟钝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看向床边坐着的人,面容清秀而苍白,浅淡色的眸子静静看着他的他的时候,目光有种温柔坚定的力量。
是陵离。
“醒了。”陵离唇边微微笑着,柔声道:“你先坐着,我给你端醒酒汤来。”
苏景阳莫名的一阵心悸,将陵离给拉住:“阿离!!”
陵离重新坐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景阳烦恼的抓了抓后脑勺,才望着他嗓音嘶哑的道:“倒不是……那个阿离,我有没有借酒发疯,跟你说什么胡话?”
陵离牵起唇角笑了笑,眸光沉静如同湖水,没有丝毫的涟漪。
他紧紧地回握住苏景阳的手,轻声道:“也没有说什么,你只是哭得厉害。”
陵离认真的点头,“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陵离又勾起一抹笑容,语气轻松的对他道:“难不成你还有什么丢人的话,怕被我听到了吗?”
苏景阳只觉得自己耳朵烧得慌,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不再说话了,心里默默地长出一口气。
第59章
陵离给端来醒酒汤让苏景阳喝下之后, 就没再多呆,应该是惦记着在跟宋辉习武的阿轩,匆匆起身离开了。
苏景阳仓促的去洗了个澡, 散了散自己身上的酒气,这才敢回房里抱孩子。
小烦的拳头挥动着, 轻轻在他脸上碰了碰,苏景阳抓住他的小手亲了亲, 沉思的目光看着门外的方向。
苏景阳想起陵离最后对他语重心长说的那番话, “你……其实对容辞说了些不太好的话。景阳, 我很清楚你心中有多么深的执念想要回家,知道你迟早会离开的,但容辞是爱你的, 你们现在成亲了孩子也有了,你留在这里过一天少一天, 剩下的日子, 不如好好跟他相处看看吧, 以后, 也能给他还有孩子留个念想, 也免得你以后会有什么遗憾。”
至于什么不太好的话, 陵离没有细说, 苏景阳头昏脑涨的,就更想不起来了。
陵离走后约莫一刻钟后, 容辞还没回来, 苏景阳顿时有些沉不住气了, 抱着孩子往门边走,结果好巧不巧,刚好望见容辞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寝殿外,正大步如风走过来。
苏景阳便转了个方向,抱着孩子继续踱步,就像是不经意才走到门边的。
容辞走进来后,苏景阳道:“你回来了。”
容辞神色自然扫视一圈,看向他问:“陵离走了么?”
苏景阳嗯了声,又接着主动跟他搭腔了几句,两人边说边往里面走。
小烦在床上自己翻了个身扑着了,呜呜呜扑腾着爬不起来了,容辞见状伸手一捞,将他给抱起来。小烦不仅没哭,脑袋刚好往前一凑,好巧不巧口水哒哒的嘴巴在容辞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一连串口水的痕迹。
小烦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非常神气的将容辞望住。
容辞秀长漂亮的黑眸弯起,面上含着笑,嘴上却嫌弃的则啧了声:“小东西,糊了你爹一脸口水。”
小烦挥舞了两下小拳头,冲着容辞笑起来,露出粉红的牙床。容辞伸出手指来给他擦掉口水。
苏景阳抱着大烦站在旁侧,心里登时有些惊疑不定,不着痕迹打量容辞一会,发现他确实神情自然不像是作假,便装不知情的问:“容辞,我上午喝醉了,有没有对你……”
容辞侧眸看他道:“怎么?”
苏景阳道:“就是对你做什么,说什么?”
容辞想了想,对他道:“你把我关到了外面,不让我进来。至于说什么……你嘟嘟嚷嚷的,没听太清。”
苏景阳表情怔然一下,着孩子缓缓坐在了凳子上,敛眸思忖着,容辞虽然没有明说,但此时突然就猜到了一点,无非就是之前为了想让容辞清醒的面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所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
他以前常挂在嘴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因为提前把话说直白说清楚,对两人都好。
可是如今两人关系不一样了,细细想来,自己一直以来好像确实总在无形间在伤容辞的心。
苏景阳想跟容辞说句对不起,但是唇动了动,喉咙仿佛被哽住,最后只发出一点气音,又偷偷瞟了眼神色没什么异常的容辞,挣扎了一下,还是作罢了。
饭后,容辞帮苏景阳一起给孩子洗澡。这段时日容辞一直在轮巡什么外河阵法,苏景阳也不太懂,只知道大抵是抵御外敌用的,对容城很至关重要,马虎不得。
今天他难得回来早些,苏景阳就边给孩子洗着,边问了他一句进展怎么样。
容辞单膝蹲下,递毛巾给他,听他这么问,墨色的眼瞳里一闪而逝的暗芒。他盯着苏景阳的侧脸,缓声道:“每隔三年就要这样检查,有点麻烦,不过再过二十来天之后,只需要每天去看看就行了。怎么,我不在家里陪你,是不是很不习惯?”
苏景阳切了一声,将洗好的小烦用大毛巾裹好,交给容辞,“我习惯的很,你在家里只会招惹孩子哭,给我添乱。”
小烦满脸被热气蒸腾的红通通的,眨巴大眼睛靠在容辞怀里,很乖巧很听话,不过他在容辞那儿能乖巧时间特别短暂。
苏景阳还有大烦要洗,就趁着小烦还没哭闹,指挥容辞先去给小烦穿衣服。
容辞依言去了,他们配合着给两个孩子都洗的香喷喷的了,时候尚早,他们都还不会睡,苏景阳就将他们放到床上玩,跟容辞一起拿着小拨浪鼓逗弄他们,他们很喜欢这个声音,张着嘴巴哇啦哇啦的叫,小手小脚挥舞蹬打的更带劲儿了。
苏景阳撑着脸颊,出神的望着他们的小脸。
上午还恼火得恨不得想掐死他们,现在却对之前发的那通脾气懊恼又后悔,碰到跟孩子相关的事情,他总觉得自己变得奇奇怪怪的。
可能是苏景阳发火的余威犹在,两个小崽子也没要他抱着哄,连打了几个呵欠,就自己睡了。
苏景阳心中感慨,每天都这样该多好啊!那么他的世界真的就能清净许多。但是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梦。
苏景阳舒展了一下身体,也躺下去,转头朝睡在外侧的容辞瞟了眼,发现他还没睡,枕着手臂黑眸望着床顶,似乎在想事情。
苏景阳身体靠过去问:“想什么呢?”
容辞稍微转过眸来,目光落在他脸上,道:“苏景阳,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听他语气郑重,苏景阳诧异的顿了下,才道:“什么事,你说吧。”
容辞盯了他好一会儿,又将视线给收回去,嗓音低缓,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艰涩,“我知道你心心念念要回家,所以,想让你不管什么时候会离开,都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至少有个心理准备。”
没料他是要说这个,苏景阳不免心头微颤,双手五指收紧,“嗯……我会提前告诉你的,但是你不会——”
“不会的做什么的,放心吧。你如果肯留下,我定然是高兴的,如果你想走,我也绝对不会逼迫你,一切看你的意愿。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容辞再次看向他,幽深的眸子望进他的眼底,“我用我容城所有的子民发毒誓,如果我有违刚才的誓言,定遭全城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