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说是马,女眷们便大多没了兴趣,只凑趣地从身上摘了些佩饰丢到两个托盘里。
  一个托盘是一支马球队,不多会儿便放了不少的佩饰。从腰间的玉佩,到头上的发簪,应有尽有。因都是宗亲,家世不俗,是以两个盘子现在看起来难免就有些金灿灿的,富贵得很。
  英国公夫人解下了腰间挂的一块玉佩。因不是什么珍视的,便也不在意输赢。赵婳却是衡量了许久,才摘下头上的一支步摇,向赵幼苓问道:“小十一觉得谁会赢?”
  赵幼苓往两个托盘上都看了几眼,摘下耳边坠子:“蓝色。”
  两个托盘,一红一蓝,也无球队的名字,更无球员名册,押哪一支都是押。她索性选了英国公夫人选的那一队。
  她选罢,赵元棠和寿光公主便也跟着往挂着蓝色绸带的托盘上放上自己的东西。
  宫女举着托盘,在周围转了几圈,等底下锣鼓声又起,两只托盘已经被装得满满当当。
  因比赛即将开始,宫女们从楼下鱼贯而入,送来美酒佳肴,又有专门上楼,站在一旁,为女眷们介绍起底下开始入场的两支队伍。
  太子妃言笑晏晏地与身旁女眷说话,连常乐公主的脸上也对场上的队伍多了几分兴致。
  “那些大人们也押了?”常乐公主问道。
  太子妃笑:“大人们怎么会跟着玩这些,不过都是女眷们闹一闹。”
  成佳凭栏远眺,见着底下看台上坐在太子近处的几人,问:“那都是些什么人?”
  太子妃看了一眼:“是戎迂还有其他几国的使臣。”
  话音才落,底下锣声阵阵,两支马球队已经全部上场了。
  两队加起来有数十人,个个身姿挺拔,神采飞扬,因要区别开队伍,两边的队员各自佩戴着象征自己颜色的束额彩带。队员们手执鞠杖,骑着精心饲养,皮毛油光发亮的骏马,呼啸着依次奔入球场。
  为了不发生意外,马球场的地面上永远是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石子的。一整个马队踏在球场上,仿佛一小支骑兵队踏上了征程。
  马球队有不少少年郎君,出身不一定显赫,但模样一定生得不错。
  骏马与美少年,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御楼上的女眷们,更是纷纷往球场上看了过去。
  “这里头都是马球队的人?”英国公夫人往地下看了一眼,再看身边的一众小娘子们,不少人忸怩地望着底下的少年郎,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
  太子妃笑道:“自然不光是马球队。”她遥遥指了指其中几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那几个可不就是几位大人家的郎君么。”
  众人闻言再看,果真在其中见着几个世家子弟。
  小娘子们大多都到了待嫁的年纪,见着这般模样的郎君,虽未近身,都已经面红耳赤。年长的女眷们笑盈盈地低声打趣,似乎将这马球赛当做了相看女婿的好机会。
  常乐公主也指了其中几个同成佳说着。
  似乎没多少人将目光留在了球场上,即便马球被打得满场乱飞,也不如那些骑在马背上的少年郎君来得引人注意。
  赵幼苓难得看一场球赛,自然是一心跟着马球走。朱红色的马球被鞠杖高高打飞,还未落地就被另一根鞠杖勾住,一个额束反手送入对方的球囊。
  球如囊袋,立马就响起了一声锣鼓,几个少年郎御马并行,你撞撞我,我拍拍你,笑着在一块庆祝第一球的胜利。
  一旁的看台上,男人们顿时掌声雷动,发出了热烈的叫好声。
  “比不得真正的战马在沙场上拼杀的劲头,倒也能看看。”
  比赛很精彩,赵幼苓看得不由心神激荡,忍不住趴在栏杆前,仔细盯着底下马背上的少年郎如何争夺马球。正看得出神,便听得赵婳如是说道。
  她回头,赵元棠并未走到栏杆前而是和寿光公主坐在一道,她的身边便只留了赵婳一人。
  “我看你手上有茧子,”赵婳扭头,“你是不是有在练箭?”
  赵幼苓微笑,算是承认。
  赵婳眼睛一亮:“我从前住在京城,年纪虽然小,可也记得不少姐妹们都会骑马射箭。后来到了汴都,却发觉这边的人,似乎觉得女人天生应该柔弱,我姐妹三人身边带着女兵,还会被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们指指点点。”
  她意有所指,还往成佳处看了一眼:“就连我两个姐姐出嫁,夫家也觉得女兵不离身叫人背后数落,不得已姐姐们只好将女兵都送回国公府。若是有个人,能给我天高云阔的生活,哪怕他出身低一些,我也乐意求父亲让我嫁给他。”
  她说着,肩膀撞了撞赵幼苓:“回头,我请你一起去跑马。我父亲为我挑了几匹关外好马,我想去看很久了。”
  说话间,蓝队又是一球入囊。
  成佳一声惊呼,引得旁人都看了过去。赵幼苓回头,成佳的目光并未落在球场上,显然也不是为了那球才发出的声音,她顺着目光看去,便注意到了看台上,站着与人说话的呼延骓。
  方才看台上并没有他,显然是来迟了一步。
  赵幼苓的目光跟着呼延骓。
  那天夜里的他,沉静严肃,一如既往,虽有些胆大,但未曾让她觉得有多少失礼的地方。
  只是想起落在唇上的那个吻,赵幼苓不由觉得面上发红。
  “那是谁?”成佳问。
  太子妃望了一眼:“似乎是随戎迂的王子过来的使臣吧。”
  成佳略有些失望:“只是使臣吗?这身份太低了些。”她往常乐公主身上靠,“若是这人身份高贵些,是个王子什么的就好了。母亲,他那模样女儿喜欢得很。”
  常乐公主显然也注意到了呼延骓,听闻只是个使臣,眉头皱起。
  “这等身份,模样再好又怎么配得上我们成佳。”
  说完,顿了顿,指了指球场上,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这是魏家二房的小郎君,如今在朝中也小有名气,你看着怎样?”
  成佳留恋地往看台上最后看了几眼,这才转而看球场,只看了几眼,眼眉舒展,羞涩地笑了起来。
  赵婳偷偷朝赵幼苓撇了撇嘴:“她们母女俩总是觉得天底下的人都应该顺着她们,什么美少年都该由她们随手挑选。”
  赵幼苓笑而不语,看了看呼延骓,再度往球场上看。红蓝两队之间的气氛越发激烈。足足有成人手腕这么粗的鞠杖不时交织碰撞在一起,马蹄兜转,一时四人相围,一时又前后追击。
  一颗马球,从东飞到西,又从南打到北。
  赵幼苓看得专心,听见身后赵元棠的声音,转头去看,就见寿光公主似乎有些不适,正低着头咳嗽。
  “寿光可是不舒服?”太子妃这时关心起来,丝毫看不出一开始对需要宫女照顾的寿光公主态度冷淡,“不如早些回去吧。你这身体弱的,如何能嫁去戎迂,快回去好好养养。”
  “什么嫁去戎迂?”成佳拔高声音问。
  赵幼苓呼吸一滞,就听太子妃掩唇惊讶道:“你们竟是都不知情吗?”她指了指那边的看台,弯了弯眉眼,“那位坐着的人里头,有一位是戎迂的王子。虽不是什么大王子,可多少也是皇族。这回来给陛下祝寿,顺带着也是来求亲的。”
  太子妃说着,悲悯地看着寿光公主:“人求娶的是公主,陛下如今尚未出嫁的女儿当中,可不就只有寿光一位公主了。”
  太子妃的恶意太过明显,英国公夫人此刻已将寿光公主靠上自己的肩头,拧眉道:“太子妃的话太过危言耸听,先不说和亲的事陛下还未广而告之,即便真有此事,难道陛下不知公主身体羸弱?只怕还是会和从前那样,从宗亲当中挑选一位小娘子,以公主之尊远嫁。”
  英国公夫人说的自然是从前朝起,就不时发生的事。毕竟不是每一次外邦来求亲的时候,宫里都有年龄合适,待字闺中的公主不是。
  如寿光公主这般,只要不是大胤主动跟戎迂结仇,就绝对不会把一个身体羸弱,可能撑不住到戎迂就死在路上的公主嫁过去。而除了寿光公主之外,宫中已经没有了适龄的公主,宫外倒是有几位郡主及宗亲家的小娘子。
  她说完话,不等太子妃变了脸色,成佳就焦急地往常乐公主怀里躲,一边躲一边带着哭腔道:“母亲,我可不愿嫁给那样的人……”
  成佳的反应,叫赵幼苓目瞪口呆。
  方才她还一脸对呼延骓倾慕的样子,只不过见了魏家那小郎君一眼,这就成了这副态度。再听话里的意思,竟是觉得自己十有八九要被去和亲的模样。
  就在这时,看台上突然发出惊呼。
  栏杆后,以太子妃为首的女眷们一齐往外看去。
  一颗马球如飞驰的箭,高高射进御楼。
  第80章
  球场上, 马蹄阵阵, 不时嘶鸣。马球被击打到, 朝着御楼高高飞起的时候, 人声嘈杂, 就连距离球场有些距离的御楼上,都传来了女眷的惊呼。
  哪怕明明看不到,也听不见赵幼苓的声音,呼延骓还是猛地站了起来, 望向那座高楼。
  御楼之上,因有女眷挂起了帷帐,为了方便观看比赛,帷帐被卷起一半,帐后依稀能见着珠环翠绕, 花枝招展的身影。
  那里有无数张美丽的面孔, 在马球飞近的一瞬间, 花颜失色。
  呼延骓看不清哪一个是赵幼苓,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扑到身边另一人身上。
  “十一!”
  御楼上传来惊呼。
  声音落下的瞬间, 呼延骓拔腿要走。肩膀被人从后头重重按住, 他回头,对上了韶王并不赞同的目光。
  “她受伤了。”
  她那么小,被马球击中,一定很疼。
  韶王看一眼因出现意外,脸色难看的太子,摇头道:“我知道。可你不能去。”
  十一已经因为封为郡主的事, 在朝野内外响亮了名声,要是再闹出与戎迂王族关系密切的传闻,即便她和胥九辞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还是不能放任这事的发生。
  “你还是留在这,本王的女儿,本王会去照看。”
  韶王说着,当即迈开步子:“太医呢?”
  太子筹备马球赛,又有这么多朝中官员和宗亲女眷在,太医院自然也安排了人随行。见韶王大喊,立即就有小太监带着太医跟上,匆匆往御楼跑。
  而球场上,因方才的失误,已经爬下马背的少年郎满身冷汗,差点跪倒在地上。
  “崔四。”场下有相熟的少年搀着他下来,“你……先在这里等等吧。说不定球没砸到人呢。”
  御楼上,女眷们慌乱地靠在一处。
  太子妃重重将手里的茶盏砸在地上。
  “那击球的是谁?叫什么名字?”她喝道。
  宫女跪了一地,面面相觑,却谁也不知怎么作答。
  还是有女眷迟疑道:“似乎是哪家的小郎君,看着竟有些面熟。”
  太子妃看一眼被小心扶起的赵幼苓,愤愤骂道:“今日好在并非陛下亲临,万一砸到陛下可如何是好!”
  “娘娘,现在不是气恼这个的时候。这一位毕竟是郡主,怎么办?”嬷嬷在一旁压低声音劝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太子妃咬牙,霍地指了一个宫女,“再去催,怎么太医还没过来。”
  人是在她跟前出事的,无论原由,她和太子都脱不了干系。韶王这个女儿,不出事还好,如果真出了大事,那打球的人,只怕连到脑袋都可以搬家了。
  想到太子自入主东宫以外,因韶王平反归来,没有一日能睡好觉,处处提防,便觉得心烦意乱。
  太子怕极了韶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得到的都是天子最多的宠爱,哪怕谋反这么大的罪,哪怕韶王府上下死了那么多人,最后都能平反,重新在天子面前插科打诨。
  太子妃也怕,怕这个人日后让天子再度起了废太子的心思。让她和太子也沦落到狼狈不堪的地步。
  越想,太子妃越觉得心焦,再看赵幼苓惨白的脸色,她喝道:“太医呢?为什么还没来!”
  她说着,竟作势要亲自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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