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先慢慢跟着吧。”简薇掐诀隐去三个人的身形,“看看他想去哪里。”
  只见肖青晃晃悠悠地继续走着。僵硬了的身体走得极慢,每一脚都要微微晃动身体,像是踩着一张薄纸一样。
  白宁宁:“……”
  简薇:“……”
  胡可:“……我觉得,咱们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白宁宁:“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胡可一噎:“可万一他想去的地方离这儿很远,怎么办?”
  简薇拍了拍手:“总归是要留着一个人看尸体的,咱们三个一起聚在这儿确实不算个事。塞露斯现在还在管理局吗?”
  “在。”胡可回答。
  “所以说你们死板。”白宁宁说,“既然看出了蛊咒的痕迹,很明显这是我们花国的老玩意儿了,和塞露斯多半无关。我劝你们先开始考虑处理‘外交事宜’吧。”
  胡可:qaq
  于是可怜的青丘胡可只能眼睁睁看着简薇和白宁宁如来时一样御剑走了。
  他摸出手机,给余处打了个电话:“喂,余处,有新发现。肖青似乎生前中过蛊咒,所以魂魄大半都没了。”
  蛊咒较蛊虫的进步就在于无形无色,消失时影散如烟,往往很难掌握到确实痕迹。
  白宁宁的白泽眼在肖青身上回溯因果才找到的线索,也许能成他们接下来主要的调查方向。
  第16章 十六
  胡可就这么跟了肖青一个晚上。直到天边薄薄微亮,寥落的星星还挂着,一阵风吹来颇有些凉意。
  胡可打了个哈欠,俊秀的脸有些泛白。他熬了一夜,毕竟是只妖怪,不存在熬不住的问题。但是他的精神在对一具尸体进行一晚上的盯梢后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然而生活总是不打算放过可怜的小狐狸的。
  只见肖青晃晃悠悠地从绕进了海大的校门(还是胡可帮忙糊弄了学校的保安),笔直地往自己出事的那片初阳湖走去。
  胡可打起了精神:看来跟着尸体至少还能发现些事发地的隐藏线索。
  只见肖青缓缓走到了他被打捞上来的那一小片湖岸边,□□地站在一棵大大的槐树前,僵硬的面孔泛着青白,胡可却奇迹般地从那张脸上读出了些许痴汉的神色。
  果不其然,下一刻,肖青将自己整个人贴上了粗糙的树皮。肖青死前也是半个纨绔子弟,如今死了,一身皮囊也算得上是青白细腻,和树木黝黑的表皮形成了鲜明对比。
  肖青像只八爪鱼一样将树干拢入自己的怀中,末了还满足地蹭了蹭。
  胡可:……
  胡可抽动着嘴角,觉得忍不下去了,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几个数字:“宁宁,肖青已经停下来了——现在就在你们学校的那片湖边,有棵老槐树的地方。”
  ……
  简薇和白宁宁接到电话后马上赶到了湖边。只见青色的如水一般的透明帷幕笼罩了湖边的一小块土地,一旁站着个青衫短发、表情一言难尽的胡可。
  他故技重施,小小幻术能使路过的人忽视里面发生的一切。
  “他从五分钟开始就一直抱着树不动了。”胡可走到她们身边轻轻地说,语气不知为何有几分如释重负,还有几分庆幸。
  幸好肖青没有真的日树……
  白宁宁看见这冲击力极强的一幕也忍不住沉默了。
  简薇看着这场景若有所思,手中灵气虚化成了一柄剑。她眼睛一眯,灵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的轨迹。而肖青却仍是眼神迷蒙地抱着树,恍若无觉。
  原本直直冲向肖青的灵剑剑锋一挑,“嗡”地一声,扎进了离肖青的头颅仅几厘米的槐树枝干上。
  肖青一颤,五官扭曲在了一起,表情说不上是痛苦还是快意,开始用手抓挠槐树的树皮。
  简薇伸出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繁复的符,双指一扬将符打入灵剑刺出的那个缺口上。枝繁叶茂的槐树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舞动着枝叶,幽蓝色的光芒透出。胡可皱着眉走上前,一掌拍在幽光的边缘处,树皮与木屑纷纷掉落,竟然显露出一个洞口来。胡可将树洞里缠绕着符咒的盒子取出,蓝色幽火乍起,将那一层符咒烧尽,打开后发现里头是个雕刻成人形的木偶。
  胡可打开盒子时肖青忽然镇定了下来,收回满是伤痕的手,晃晃悠悠地又向其他方向走去了。
  “这是蛊偶。”简薇说,“肖青尸体活动的目的是为了赶在头七前找回自己的魂魄。夺走他魂魄炼蛊的人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分了一部分魂魄的气息在符纸上,以人形木偶代替自己,这样肖青追寻盗取自己魂魄的人自然会向这里来。”
  “如果不是知道肖青的魂魄不见了,那么肖青来到自己死去的地方,会简单地被当作一次醒尸来处理。”白宁宁说。
  宁魂香可是很贵的,也就涂山家大业大,胡可一烧一把眼睛都不眨一下。大多数人会优先选择把尸体强行扛回殡仪馆限制其行动。而没有胡可的帮助,肖青溜出殡仪馆,刚走上大街不久也会引起骚乱。管理局为了快刀斩乱麻,甚至会建议直接把尸体火化。
  退一万步讲,真有胡可这样闲着无聊跟踪了肖青一晚上的人,看不透这槐树上的玄机,结果还是一样的。
  “对方还挺聪明的。”胡可点头道,“那现在我们只要跟着肖青,大概就知道是谁拿走他的魂魄了。”
  ……
  商业街新开了一家咖啡馆。
  悠扬的音乐萦绕在耳边,短发的女生撩了撩自己耳边的碎发,抬头发现自己的同伴正对着笔记本发呆。
  “怎么了,白雪?”
  被唤作“白雪”的女孩儿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是什么美人,只是笑起来时,格外白皙的脸真有那么几分如冰似雪的意味,容光照人。
  “没什么。”苏白雪喝了一口咖啡,遮掩住自己的表情,捏着白瓷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怎么了,白雪,我记得你昨天也没睡好。是不是因为那个渣男的事?”短发女生有些担忧地说,“肖青也真是有本事,活着膈应人,出事儿了还不让人安生。”
  她自然是听了一耳朵八卦:肖青死前追求苏白雪的同时还在追求另一个外裔女孩儿。现在流言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短发女孩儿简直恨不得手撕渣男。
  同伴同情的眼神让苏白雪心头涌起一股恶心,渐渐地,又泛起一丝快意。
  你看,我跟你说了一定要好好考虑答案的。选错了,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需要续杯吗,小姐。”
  穿着马甲的女服务生路过了苏白雪的身边,轻轻说了一声,半张脸颊隐藏在帽檐之下,看不分明。
  “谢谢。”苏白雪将瓷杯递了过去。
  咖啡伴随着芳香盈满整个杯子。
  她低头看咖啡里倒映的自己,面容模糊,但眼神里,那层轻轻的温和与哀愁下,却写满了只有自己看得清的快意和狠绝。
  苏白雪深呼吸,稳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清新如花朵一般的笑脸刷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她打算开口和同伴说声“没关系”——却突然被扼住咽喉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白雪微微颤抖着嘴唇,落地窗外的车马喧嚣瞬间灌入她的耳中,噪音被无限放大。
  她惊恐地偏过头,视线却正好撞进一双眼睛里。
  简薇拎起手中的咖啡壶,远远地冲她晃了晃,然后微微一笑。
  苏白雪僵住了。
  “白雪……白雪?你怎么了?”同伴还在问她,“对不起,我不该提肖青的……”
  不不不,别说了。苏白雪在心里拼命否定“肖青”这个关键词,像是要把关于他的一切事实从心里剐出去、从记忆里抹掉似的。
  但是没有用。
  关于肖青的、她一直隐瞒着的一切,说过的谎言,全都如海水倒灌一般慢慢涌现了上来,她只能惊恐地看着它们一点一点淹没她。
  “肖青……”苏白雪嘶哑着嗓子,精心修剪的圆润指甲在手掌心扣出一个个血印,“是我杀的。”
  万籁俱寂。
  短发女生手一抖,咖啡洒落在了奶白色的桌布上,氤氲出一片水渍。
  “我……和肖青,我差点同意了他的追求。”苏白雪缓缓地说,“他答应我,这回只和一个人交往。但是在确认关系的关头,他突然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要跟我结束现在的暧昧关系。”
  “他说他也算没有食言,他这回真的打算只和一个女孩儿交往。”苏白雪低伏着身体,像只随时准备暴起的野兽,喉间满是自己咬出来的血腥味,那些语言却还是从她的舌尖吐露了出去。
  “所以我就用……”
  “哗啦——”
  在短发女孩儿满是惊吓的表情中,白宁宁将一壶凉开水倒在了苏白雪头上。她想尖叫,却发现咖啡馆里的其他人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恍若未闻。
  “涂山的药粉可真是好用,效果简直堪比吐真剂。”白宁宁说。
  苏白雪不再出声,如死了一般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你……你们……”短发女生的视线在白宁宁和苏白雪之间徘徊,一扭头,简薇摘了自己的帽子,长发如上好的绸缎般披散下来。她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停留在苏白身边,说:“跟我们去一趟管理局吧。”
  “至于这位小姐……”简薇犹豫了一会儿说,“放心,你什么事也不会有,当然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也必须得忘记……不过不用担心。即使是忘记了,你也不会有危险的。”
  她明显不认为苏白雪还有再害人的机会。
  短发女生一愣,紧接着后脑勺一痛,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
  第17章 十七
  管理局。
  余处百忙之中露了个面,他身边坐着一个带着眼镜、穿着职业套装的黑发女性。她左手摊开,一面小小的莲纹镜悬浮在她掌心。她是管理局的记录员,用不可篡改的法器记录办案过程,以求公平公正,得以服众。
  胡可和白宁宁作为证人参与了记录,肖青被控制住的尸体和槐树枝干上的蛊偶作为证据,再有苏白雪在涂山真言药水作用下亲口说出的证言,这个案子基本上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
  可苏白雪自被逮进管理局、封了灵脉起,就不发一言。
  “咚咚”两声,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来人身型高挑曼妙,金色的长卷发,瞳孔是海一样蔚蓝的颜色。她的面孔乍一看就是一副精致深邃的西方面孔,在一群花国人里却不显得尖锐突兀。
  那蓝色的双眼里闪过海面一般粼粼的波光。塞露斯险些被冤枉,倒显得格外平淡冷静。
  “你就是苏白雪?”塞露斯开口,竟是再纯粹不过的花国普通话。她的声音如同传闻中的人鱼一样摄人心魄。尤其她现在心情也不是很好,没有刻意压制声音里的魅惑效果,但在场的人们也大都修为不俗,因此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
  余处并没有开口阻止她,倒觉得她会是苏白雪改变态度的转机。
  果然,苏白雪终于有了点反应。她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塞露斯一眼。
  塞露斯对她的反应并不那么介意,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问你,肖青正好在和我约会的时间点溺亡,是不是你特意挑选的时机,好把这个锅推到我身上?”
  苏白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脸上似乎摆着“明知故问”四个字。
  莫名其妙流散开的谣言,大概也有她在其间推波助澜的功劳。
  “就为了一个男人。”早就听说了前因后果的塞露斯难免露出了几分鄙薄之色,“你亲手把自己给毁了。”
  苏白雪冷笑一声,开口道:“被人嘲笑的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
  塞露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在意的只有这个?”
  苏白雪低头玩弄自己的指甲:“也不算是。我一开始也只是打算玩玩儿的,但是他说想试试只和我一个人交往,不知不觉就花了点功夫进去。”她顿了顿,笑了,“可能我是想看看,浪子回头金不换,到底有没有可能真的存在。即使不存在,我也有办法让他慢慢变成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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