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她此次回来,一来是为了把此事禀于父亲,二来也是想再探一探母亲的口风。
只是母亲那处…
霍飞光想到这却是又无声得叹了口气。
沈唯见她面上的神色不如先前,大概也能猜出几分她在想什么,她伸手握住霍飞光的手,口中是跟着一声劝慰:“你别太过担心,西南王不会有事,庆云也不会有事的。”书中这一场战役的确厉害,可是最后也还是顺利解决了。
只是…
倘若此次战役真得爆发,陆起淮只怕是要离开一段日子了,她想到这,神色却是又微敛了几分。
霍飞光倒是不知沈唯心中所想,只当她也是在为此事担心,索性是轻轻握了一回她的手。等到沈唯循眼看来,她想起今日邀人出来的原因便又开口说道一句:“我前些日子遇见梁令岳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这个名字,她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听见了。
她想到这便半抬了眼朝霍飞光看去,却是过了有一会才功夫开口问道:“他如何?”自从当日西山寺一别,她与梁令岳却是再未见过,原本以为他早就离开汴梁了,倒是未曾想到他还在。
“还是老样子…”
霍飞光的声音并不算响,目光却一直落在沈唯的脸上,等前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只是我原本以为你当日会应允他的。”她想起往日沈唯和梁令岳的几次会面,那个时候沈唯的目光不像是对梁令岳毫无感觉的模样。
所以她实在未曾想到沈唯会拒绝他。
霍飞光想到这便又想起那日在夜里遇见梁令岳,那日她正好打马路过那,眼瞧着梁令岳独自一人坐在一间酒馆之中自斟自饮,脸上是她往日从未瞧见过的失意模样。许是见惯了梁令岳素来潇洒不羁的模样,她很是不习惯那个男人流露出那样的神色。
她记得那日,她就站在梁令岳的面前皱着眉看着他。
而梁令岳呢?那个男人似是对她的出现有些震惊,只是在那一瞬得惊怔之后便又展露了笑颜,他笑着给她斟了一盏酒,而后便在她的注视下笑着说道:“郡主若是得空,不如陪梁某饮一盏酒?”
那一夜,她陪他喝了整夜的酒,也听他说起了白日所发生的事。
原本以为水到渠成的一件事,竟会有这样的变故,这却是霍飞光未曾想到的。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是轻轻笑了笑,她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酒盏,而后是看着霍飞光温声说道:“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那个时候,她的确有这样想过,可这世间之事尤其是这男女之情原本就说不好。
梁令岳的确很好,只是恰好不适合她罢了。
沈唯想到这便微垂了眼,眼看着盏中沉浮的酒,轻声说道:“梁公子很好,他以后一定会寻到属于他的那个人,只是那个人,不会是我。”
霍飞光耳听着她这一字一句却一直不曾说话,直到沈唯说完最后一个字,她才握着沈唯的手拧着眉开了口:“那你呢?”她这话说完眼瞧着沈唯抬眼朝她看来,便又拧着眉说道一句:“难不成你真得打算就这样一辈子?”
虽然沈唯不曾与她多说,可她隐约也能猜出几分如今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当年那个荣国公夫人,或许这样的想法太过离奇,可她心中就是这样想的…
若不然该怎么解释她这么大的变化?
霍飞光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怎么成为荣国公夫人的,还能让所有人都未曾发现异常,她也不想过多探究什么,她只是想知道沈唯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她的心中这样渴望着自由,可如今却不得不被困在那四方天地之下。
难道,她真得打算一辈子就这样?
沈唯任由霍飞光抓着她的手,眼瞧着她那紧皱的双眉,心中却有些感动。
她知道霍飞光这是在担心她。
她从未和霍飞光提起过自己的来历,也知道她心中隐约是猜到了些什么,可即便如此,霍飞光却从来不曾对她质疑过,反而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边,替她担心替她筹谋。沈唯想到这却是反握住霍飞光的手,而后是看着她一字一句得说道:“你不必担心我。”
沈唯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温柔,连带着声音也很是柔和…
待又过了一会,她才又跟着一句,只是较起先前,此时她的声音却显得有几分踌躇:“有些话,我现下还不能与你说。”
她还不知道怎么去诉说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怎么去说道自己和陆起淮的关系。若按照身份来说,陆起淮与霍飞光还是表兄妹,只是他那个身份,现下越少人知道越好,她不希望霍飞光会受到伤害。
霍飞光耳听着这话,面上的神色倒是也未有什么变化。她知晓沈唯心中有不少秘密,只是她不愿说,她也不愿过多询问,因此如今听得这一句,她也只是与人说道:“没事,等到你想说的那一天再与我说。”
朋友之间,坦诚固然重要。
可但凡是人,又有多少是没有秘密的?何况看沈唯这幅样子,只怕她心中的秘密并不简单,她不愿意让她为难。霍飞光想到这便又同人说道一句:“只是有一点,倘若你有任何为难之处,一定要与我说…”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端肃,语气也有些郑重:“不管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沈唯是她唯一认可的朋友。
无论她的身上有着什么样的秘密,也无论她究竟是什么人,她都是她霍飞光的朋友。
她会一直站在她的身边。
沈唯倒是未曾想到霍飞光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下情绪复杂,就连眼中也好似有泪花在闪烁着,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握着霍飞光的手又多用了几分力道。
帘外孙娘轻轻禀道,却是可以上菜了…
两人余后自是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松开了手又收拾了一会心情才让人进来。
等到沈唯离去的时候,天色也有些趋向傍晚了,她与霍飞光辞别后,而后是由水碧扶着往外走去。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沈唯今日用得其实也不算少,不过她今日的精神却还算不错,倒也未像往日那般醉得迷迷糊糊。
她婉言拒绝了孙娘的醒酒汤,只是由水碧扶着走上马车。
等坐上马车的时候,靠在软垫上的时候,沈唯便瞧见水碧正皱着眉看着外头,神情端肃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一手撑在额头处轻轻揉着眉心,一面是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怎么了?”
水碧耳听着这话倒是回过神来,她恭声回了一句“没什么”,只是话虽然是这样说,可她还是往外头看了一眼。
她心中总觉得好似有人在暗处看着他们,只是瞧了许久也未曾发现,或许是她想多了。
她想到这便也未再多言,只是松开了手中的布帘。
而就在他们走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却从暗处慢慢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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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此时日渐黄昏, 这小巷之中除了这一道白色的身影也就再无旁人了。
男人外披鹤氅,头发高高束起, 手中单握一只玉笛, 而他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他眼中并没有什么情绪, 面上的神色也未曾有什么变化, 只是眼瞧着那辆马车越行越远。
等到再也瞧不见,他才举步往孙记走去。
孙记里头,年轻夫妇因着已经忙活好了便坐在一道, 男人的手撑在妇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此时正半弯着腰身靠近妇人的小腹侧耳倾听着里头的声音, 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 他素来沉默寡言的脸上这会正洋溢着掩不住的笑容。
大抵是因为太过欢喜的缘故, 两人都未曾瞧见梁令岳进来,等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梁令岳已经走到了里头。
孙娘先瞧见了梁令岳, 眼瞧着他笑意盈盈的模样, 她也忍不住红了脸。她伸手轻轻推了男人一下,而后是看着梁令岳笑说道:“梁公子来了…”等这话一落,她是又看了一眼那仍旧合着的锦缎布帘便又笑说一句:“郡主还在里头, 您进去。”
梁令岳耳听着这话, 却是又笑了笑。
他朝两人点了点头, 而后也未说旁的,只是提步往里头走去。
等到那块布帘被重新落下,孙娘才回过头朝男人轻声说道:“这位梁公子倒是个好品性的, 瞧着和郡主也格外般配。”她心中总觉得这汴梁城里的那些士族公子书生意气太重,大多又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性子要么太过软弱要么太过骄矜却是没一个配得上郡主。
倒是这位梁公子,虽然不知晓他的来历,可看着清风朗月,武功也不错,若是郡主能和他在一起,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男人耳听着这话,虽然未曾说话,目光却还是朝那块已经落下的布帘看去一眼,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他才收回眼握着妇人的手开口说道:“郡主惯来是个有主意的,她的事,你我还是不要多言。”
妇人闻言自是也未再说道旁的。
…
而里间,霍飞光早先便已听到外间传来的声音,如今见梁令岳打帘进来也不过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而后,她也未曾说话,只是倒了一盏酒推到了对侧,跟着是看着他淡淡说道:“见到了?”
“见到了…”
梁令岳轻轻笑了笑,他看着霍飞光推来的酒盏也未曾说话,只是放下手中的布帘,而后举步朝人走去。等坐到长椅上,他是接过那一盏酒先饮下一口,而后才看着坐在对侧的霍飞光笑说道:“多谢你了。”
霍飞光耳听着这话却是不自觉得皱了回眉,她半低着头倒下一盏酒,口中也不过是淡淡说道一句:“我不是为你。”
她的确不是为了梁令岳。
今日见沈唯,她只是想问一问她的意思,看一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
霍飞光握着重新斟满的酒盏,而后是重新掀了眼朝人看去,眼瞧着梁令岳的面容,她是又跟着一句:“你如今见到了,有何打算?”
梁令岳闻言,一时却未曾说话,他只是握着手中的酒盏朝木头窗棂外的天色看去,等到指腹把杯身轻轻转了一圈,他才收回了眼落在霍飞光的脸上…外间斜阳落日,有不少余光打在她的身上,倒是把她那双如画的眉眼又添了几分精致。
他轻轻笑了笑,等饮下手中这一盏酒,而后才看着霍飞光说道:“我见她安好,也就无所求了。”
他这话说完便也未再多言,只是又重新斟满了一盏酒,而后才举杯对人,跟着是又笑言一句:“今日不说旁事,趁着临走前,梁某也是该和郡主好好喝一回酒了。”
霍飞光原先正握着酒盏打算要饮,骤然听到梁令岳这一句,手中的动作便是一顿。她止住了饮酒的动作,而后是抬眼朝对侧的男子看去,眼瞧着梁令岳含笑温和的容色,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她才开口说道:“你要走?”她说这话的时候,握着酒盏的手忍不住收拢了几分,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好似有些收紧。
梁令岳倒是未曾察觉到霍飞光的异常,他只是看着她轻声笑道:“梁某本就是率性之人,此次来汴梁的时间也够久了…”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饮着盏中酒,唇齿之间酒香四溢,而他继续缓缓说道:“何况这大千世界,梁某尚还有许多地方未曾看过,如今也是时候该走了。”
霍飞光知晓梁令岳所说得都是实情,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地方久待?何况这个地方…已没有他眷恋之事。
霍飞光想到这便又垂了眼,眼看着盏中沉浮的酒水,她心中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只觉得情绪复杂,只是这一时,她也说不出是个什么缘故。
外间的天色越来越沉,而屋中的两人便这样无声得饮着盏中酒。等到夜色席卷了整个大地,霍飞光搁下了手中的酒盏,而后是看着对侧的男人无波无澜得说道:“我该走了。”
梁令岳耳听着这话也未曾说话,他只是笑看着人点了点头,眼瞧着霍飞光举步往外走去,他却突然喊了人一声:“郡主。”眼见霍飞光止了步子,他便这样看着她的身影笑跟着一句:“若是日后有缘再见郡主,那么梁某再和郡主不醉不归。”
霍飞光闻言,也未曾回头,她的手已经碰到了那块布帘,耳听着身后传来的那句话,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点了点头。
余后,她也未曾多说旁的只是打了布帘往外走去,只不过在打帘出去的那一刹那,她还是轻轻说了一句:“万水千山,望君珍重。”
等这话说完——
她便不再停留,只是继续往外走去。
此时天色已越渐黑沉,外间倒是已点起了烛火,眼前的那块布帘尚还未曾尽数落下,梁令岳就这般握着一盏浊酒坐在里间,眼看着霍飞光一如旧日挺直的脊背还有那不曾停留的步伐,却是过了有一会,他才轻笑出声。
眼前的布帘已尽数落下,而梁令岳也也就此收回了眼。
这一室之内已无多少光亮,他便这般喝了一盏又一盏,不知过了多久才起身离开。
…
夜里,陶然斋。
沈唯因着午间多用了些酒,回来的时候便睡了一觉。
此时外头天色已尽数黑沉,屋中烛火倒是点了几支,只不过也只是透了些光,并不算明亮,她的手撑在额头上,刚想出声喊人进来便察觉到喉间有些哑涩,大抵是先前用得酒多了,这会便有些口渴。
她索性便这般合着眼躺在床上,指腹搓揉着略微有些紧皱的眉心,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沈唯才缓缓睁开有些疲惫的双眼,她原是想喊水碧进来伺候,只是还未曾开口便发现了躺在一侧的陆起淮。
沈唯骤然瞧见躺在一侧的陆起淮先是一惊,而后便又皱了眉。
今日是水碧守夜,倒是也不必担心旁人会发现,只是这个男人现下是越发不知收敛了…她想到这便伸出手却是想推人醒来,只是她的手还未曾碰到陆起淮的身子便发觉他眼下厚重的乌青。
屋中烛火虽然不算通亮,可两人离得这样近,沈唯自是能看得清他面上的神色。
男人的双眉紧皱着,神色也很是疲倦,尤其是那双眼下的乌青更是遮掩不住…这些日子,陆起淮日日在为贪墨之事忙碌着,虽说已有柳长席的罪供,可真要把这名单上的人一网打尽又岂是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