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碧蓝如玺的天空, 悬着一颗火球似的太阳,没有一丝风, 周围只有绿油油的树木,给人们撑起一片绿荫。
  张瑞和背着手溜达在河沟边上,悠闲自在地欣赏着周围的美景。
  他一路溜溜达达到了村口,周木生早已等候多时,张瑞和上了牛车,牛车行驶没几步,就见不远处过来几个孩子,每人胳膊上都跨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猪草。
  孩子们蹦蹦跳跳唱起了歌儿, “八月无霜塞草青,将军骑马步空城。汉家天子西巡狩, 犹向江东更索兵……”
  稚嫩的嗓音中带着欢快,让人听了心情畅快, 张瑞和瞬间想起小时候他也和哥哥在湖里打猪草,他们也唱过这首儿歌。他忍不住翘起嘴角, 伸手撩了下车帘,想看看这些孩子欢快的背影。
  却没想入眼倒看到一个头发和胡子发白的老人家, 他目光深邃, 穿着一件道士服,手执拐杖,正颤颤巍巍向前走。
  张瑞和眯了眯眼,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
  牛车响动,张瑞和掐着手指半天, 才终于想起来, “快停下!”
  周木生唬了一跳, 紧急勒紧缰绳,还没等马车停下,就见张瑞和已经等不及,撩开车帘跳了下去,而后就以快如闪电的速度冲那位老人家扑了过去。
  一瞬间周围好像静止似的。
  嬉笑的孩子们,在地里劳作的大人们,赶车的周木生,以及穿着新衣准备到林满堂家吃酒的路人,全都傻愣愣看着两人扭打在一块儿。
  刚刚还步履蹒跚,拄着拐杖老人家此时就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被张瑞和扑倒后,连破衣也不要了,扔掉碍手的拐杖,脚下就像有风火轮似的,一溜烟跑个没影儿。
  张瑞和此时也顾不上小庄村那些打量的目光,寸步不离紧跟其后。
  两人所过之处尘土飞扬,众人吃了一嘴灰。
  周木生慌慌张张将牛车交给旁边的村民,示意对方帮忙照看一下,急急忙忙跟在两人身后。
  “哎呀,这是咋啦?”
  “谁知道啊?”
  “刚刚那老人家跑得可真快啊。”
  ……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木生扶着累瘫了的张瑞和回来,“张叔,刚刚那人是谁啊?”
  张瑞和没回答他,反而抓着他的手紧急地问,“你认识他吗?”
  周木生摇头,“从来没见过。”
  张瑞和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才回答周木生的问题,“他是我的仇人。”
  周木生惊讶万分,居然是仇人,怪不得张叔一直追着那人不放呢,他想了想,“待会儿,我跟村里人说,让他们帮忙注意一下此人。要是对方再来咱们村,我让他们通知我们。”
  张瑞和点头,“行”,他想了想,连连催促周木生,“行了,我一人回去就行了。你去通知他们吧?”
  周木生有些犹豫,“您一个人能行吗?”
  “没事儿。我赶慢点不就行了。”张瑞和有些急躁,“快去。别耽误了。”
  见他生了气,周木生也不敢耽误,赶紧走了。
  张瑞和回头看了眼村子,恨得直跺脚,可恶!竟叫他跑了。
  话说,林福全一大早就到二弟家帮忙。也不知厨子算错还是咋地,二弟家鸡少了,林福全就说他家有,于是就回家抓鸡。
  他刚打开门,准备从杂物房拿个网子抓鸡,就见从后墙跳进来一个老人家。仔细一瞧,原来竟是那个老叫花子。突然换了一身新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险些没认出来。
  林福全正要跟他打招呼,却见对方示意他关上门。
  林满堂一怔,本能关上门,老叫花子朝他嘘了一声,慌慌张张躲进门后。看这样子,有人在找他啊。
  老叫花子跪在林满堂面前,无声哀求他。
  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跪在自己面前,林福全到底不忍心将对方交出去。
  林福全拿了个网子,到门口抓鸡。
  张瑞和从旁边的巷子走出来,看到他,顺嘴问道,“你看到有个老人家跑过来吗?”
  林福全一愣,摇了摇头,“没有啊。”
  张瑞和四下看了看,问了几个孩子,他们也没看到老人家的踪影。
  周木生跑过来,“张叔,找到了吗?”
  张瑞和摇头。
  “咱们村小,藏不住人,估计跑出村子里了。”
  张瑞和只能遗憾而回。
  等人走了,林福全拎着抓好的鸡进了院子,问老叫花子,“你告诉我,为啥张叔要追你?”
  他刚刚也是被他哀声恳求才答应让他进来。可他没想到追老叫花子的人是张瑞和,这两人八杆子打不着,到底有何仇怨居然闹到如此地步。
  老叫花子整个身体倚在门后,答非所问,神色迷离,“这就是命啊。”
  两百年前,佛教进入中原,很快就取缔道教的位置,成为第一国教。从此道教一日日凋落。
  他的师祖们对此愤愤不平。他从小就发誓一定要将无量观发扬光大。他也一直努力学习术数,想用自己神乎其技的卜卦技能重新成为第一国教。
  他四十岁那年,先皇信任他,封他为太史令,他的无量观香火鼎盛,与护国寺齐名。但这离他的目标远远不够。他慢慢寻找机会。终于让他找到了。
  有一天,他夜观天象,发现七煞星、破军星、贪狼星三星四正会照,此乃紫微星斗的三大煞星,三星一旦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而这易主之人必定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放眼整个朝堂,只有萧国公兵权最重,不是他还有谁。
  这个卦象将会让他实现毕生夙愿。他当然不会放过,于是他向先皇说出“先皇死后,萧姓易主”的谶语。
  他想借机讨好下任帝王,让他们谋朝篡位变得名正言顺。只要等下任帝王登基,再也不会有人嘲笑他是个玩弄术数的小人。他名声必将大振。
  谁成想,先皇是个疯子,哪怕他一再劝说先皇强行扭转命运,会令他断子绝孙,先皇还是坚持要杀萧国公一家。
  一千多口斩于菜市口,鲜血染红了半个京城,他知道自己辛苦攒了半辈子的福报全没了。
  偏偏他不敢死,他死后必定会下十八层地狱,受尽炼狱之苦。他只能在这世间苟活,装疯卖傻逃离京城,日日以乞讨为生。
  他造的恶孽太大,三缺五弊就是他下半辈子的写照。他不能受别人的恩惠,一旦超过他付出的量,上天必定会惩罚他。
  比如他住过的房子不出三天必会倒,他收了林福全的三个肉包子,价值超过为他卜卦的酬劳,他门牙被掉了一颗。
  遇到林满堂一家,看着他们奇异的面相,他以为他们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想上门沾沾喜气,他前天算了一卦,明明没有危险。可今天居然让他遇到了太监。对方还认出了他。
  原来上天还是没有饶过他,他们一家确实能改变他的命运,但机遇与风险并存,他待在他们身上,他将面临随时被敌人找到的风险。
  “你还好吧?”
  老叫花子扶墙站起来,“你叫他张叔?你认识他?”
  林福全点头,“认识啊。”
  老叫花子不死心追问,“那他和你二弟一家认识吗?”
  “认识啊。”林福全点头,“你和张叔到底啥关系啊?他为什么找你啊?”
  老叫花子心里已经慌了神,那人居然跟林满堂一家认识。那他以后还怎么改命?
  老叫花子六神无主,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含糊道,“我没事。我以前做错了一件事,他要拿我。可我……”
  他看了眼林福全,“今天多谢你。”他掐了下手指,“你大儿子红鸾星动,姻缘将至,可能不如你的意,你万万不要拆开他们。两人成亲之后,相辅相成,才能成就美满姻缘。”
  林福全一怔,还想再问,老叫花子却摆手,“走啦!不许跟任何人说你见过我。你就当我从来没来过你们村子。谁都不能说,否则必将厄运缠身。切记!切记!”
  林福全瞠目结舌,厄运缠身?竟这么严重?
  林福全提着两只鸡到二弟家时,正好看到周木生对着几个村民说,“以后大伙要是看到那个老人家,请记得通知我。我主家找他有事儿。”
  关大郎拍拍周木生肩膀,“啥事啊?就追着人家跑。我的天,我还从未见过这么能跑的老头呢。”
  林广仁点头,“是啊,那跑得可快了。那腿脚跟我差不多。”
  有些人没看到,一听跟林广仁跑得一样快,震惊得不成,“啊?这么快?”
  林福全将两只鸡丢给厨子让他杀,自己洗洗手,出来听他们闲话。
  林福全见他们话题越扯越远,就拉着周木生到边上说话,“啊?那个老人家跟张叔啥关系啊?”
  周木生小声道,“仇家。”
  林福全眼皮一跳,哎呀,他好像帮错人了。这可咋整啊?张叔要是知道他帮了他的仇人,会不会恨他呀?可…可不能让张叔知道。
  林福全抿了抿嘴,啥话也没说,跑进去帮忙端菜了。
  周木生拜托了一圈,等林满堂不忙时,也拜托了他一遍。
  林满堂刚刚正在屋里招待成先生,这可是他的大恩人,他到军户村特地请过来的,对方腿脚不好,林满堂就将人抱进屋里,他也就没看到刚刚那一幕,“啥老人家啊?我都没见过。你仔细跟我说说,他长啥样啊?”
  周木生就详细说了一遍,“头发发白,整整齐齐,穿着道士袍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林满堂刚开始还以为是那老叫花子,可听说衣服整整齐齐,还穿着道士袍子。那就不是他了。兴许是来他们村化缘的道士呢。
  “行,要是真遇到,我一定会通知你。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这人肯定是来咱们村化缘的。”
  周木生想想也是。他在这村子生活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过这道士。
  像这种道士向来都是四海为家,怎么可能还会再来呢。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有个穿着细麻青衣的少年郎骑马而来,“林童生,这是我们掌柜特地让我送的礼物。贺您高中童生之喜。”
  村里人很少见过马,不由齐齐回头看。
  林满堂认出这人是徐方的侄子,“替我多谢徐掌柜了。来,进屋喝杯水酒吧?”
  那少年郎拱手谢绝了,“我们掌柜还等着我回话,多谢林童生好意。”
  林满堂让媳妇给包了两包点心,“拿着路上吃吧。你来不及吃点水酒,可也不能饿着肚子回去啊。”
  少年郎也没客气,将点心放进身上的褡裢,翻身上马,一溜烟跑远了。
  骏马飞扬,经过村口,林晓捧着小脸,激动得心肝乱颤,“哎呀,太帅了!”
  大丫碰了碰她胳膊,“啥叫帅啊?”
  林晓指着那马,“瞧瞧,多潇洒啊。我要是有这样一匹马就好了。”
  这绝对比他们家前世那些名车还拉风。
  大丫抿了抿嘴,煞风景地说了一句,“就算给你一匹马,你也不会骑吧?”
  林晓看了眼自己的小身板,好吧,她这身板连马镫都踩不到,也确实骑不了这种高头大马。
  “我觉得你还不如先骑小毛驴。”
  这话也不知戳穿了林晓哪个笑点,她先是捧肚大笑,随后又乐颠颠唱起来,“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一帮小孩子跟在她后头喊,“哎呀,晓晓姐,你唱的啥呀?可真好听。”
  林晓喜滋滋教他们,一帮孩子站在村口齐齐唱起来。
  大丫想跟着大家一块唱,可她到底年纪大了,羞涩得不成,愣是张不开嘴。倒是一旁的二丫唱得很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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