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闻乐:“您能先闭嘴吗?”
  潘朋义:“……”
  闻乐扭回头,专心对付潘雪珍:“我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到底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天把我锁在家里?”
  “是不想让我去鸣海,还是……燕京?”
  果然,提到“燕京”两个字,潘雪珍双肩颤了颤,连泪珠都不往下掉了。她有些发狠地道:“什么燕京!什么鸣海!有我在,你哪里都别想去……别想抛下我!”
  闻乐:“您别狡辩了。我说想去鸣海的时候,您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可见我在您心里也没那么不可或缺。后来我一提燕京附中,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您却连风险都不想冒——”
  “燕京到底有什么,让您反应这么大?”
  潘雪珍的脸上泪痕已经干了,神色有些木然,却透出几分狠劲,连潘朋义看了都觉得陌生:“没有。什么都没有!能有什么呀?”
  意料到她不会松口,闻乐眨了眨眼:“我就知道您不会告诉我。”
  “不过没关系,我会托朋友去查的。”
  “我可以直接告诉您,我会揪着这件事不放。高中在浦屏上又如何,您拦不住我高考,拦不住我长大之后四处游历。”闻乐说,“燕京就在那里。它跑不掉,我也不着急。”
  “咱们大可以看看,谁耗得过谁。”
  闻乐抛下最后一句话,打开门,如同来时一样,什么也没带走,一身轻地离开了。
  “两千块的约定还是照旧。不过反正舅舅也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做,您自己拿主意吧。”
  没有人敢拦她。随着她的声音渐渐消散,潘雪珍却像是条被人捞出水里的鱼一样,无力地滑倒在地上。
  潘朋义品出了几分不对劲,但一头雾水。看着钱一知半会儿也捞不到,摸了摸口袋里的五万块钱,给潘灏支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告辞了。
  ……
  闻乐走出很长一段路,心口还是凉的。
  不管和她的身世有没有关系,燕京关乎着潘雪珍一个不愿意暴露的秘密。为了这个秘密,她情愿牺牲闻乐的将来。
  ……这不仅仅颠覆了闻乐心中对潘雪珍的认识,更让她觉得生活就像一场笑话。
  她一厢情愿认的亲人,也许到头来会成为她的仇人。
  晚风吹来有些刺脸。闻乐发现自己居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行吧。她垂头丧气地拨通了向安时的电话。
  向安时:“嗯……闻同学?”
  听着他忐忑中带着夸张的语气,似乎是有意逗她笑。闻乐勾了勾唇角,说:“向同学。”
  向安时:“咳咳。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闻乐:“不怎么样。依旧离家出走中。不过我想他们也不敢报警来找我。”
  向安时松了口气:“相安无事,这是现在比较理想的状态了。”
  闻乐:“我明白。这些事你不必太介意,我还应付得来。”
  向安时:“那你之前托我的事呢?”
  闻乐:“虽然只是猜测……但我的来历,或者潘雪珍的过去肯定与燕京有关。你对那里比较熟悉,就麻烦你出手查查看了。”
  “什么都没有也没关系。”闻乐想。什么都没有才是正常状态,这么容易能查到倒是个惊喜了。
  向安时:“行。那你先把你的年龄、出生日期、血型、身高体重什么的基本信息给我一份,顺便给我你从小到大的照片,越多越好。还有任何用得上的线索,都一起告诉我。”
  闻乐:“……你进入状态到挺快啊?好,我明天给你。”
  向安时则一边开着免提一边翻看着相册里的照片,对着其中某一张合影,整颗心七上八下,悬着也不妥,落地也不是,快被折磨得没脾气了。
  “好。”他虚弱地听见对方干脆利落挂电话的余声,长长叹了口气。
  第9章
  闻乐将寄存在某个商店里的几个包装袋和一人高的玩具熊抱回了怀里,玩具熊的绒毛已经褪干,但闻乐还是把原来准备好的那张贺卡丢进了垃圾桶里。
  她暂时不打算把这只熊当作离别礼物了。如果把她逼急了,她就算使些手段也要离开浦屏。她的分数虽然糟糕,但是从缺考一门的前提出发,还是很客观的。
  鸣海是省会城市。她进不去省重点鸣海中学,也不意味着她就要留在浦屏县的高中里念书了。
  将浦屏一中和闻乐现在就读的初中放在整个江蓝市同级学校里做横向对比,浦屏一中的名气或许还没有她已经毕业的这个初中大。像样一些的高中至少都在江蓝的市区附近。
  周绵绵的考试分数比她高出一些,但是她如果能进入鸣海中学读书,靠的肯定还是她父母的钱以及人脉。
  当然,闻乐不指望能进鸣海中学,但是同在鸣海市的德尧中学却是她的好选择。德尧中学和鸣海中学只相隔一堵墙,是私立高中,走的是培养出国人才的路线,分数要求比鸣海中学低一些。最重要的是学风开放,大笔钱的钱也撬得动它,入学不是难事。
  ……
  “所以说,她到底为什么非要这么干啊?”
  周绵绵一边叼着勺子,一边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保姆阿姨得知闻乐还没吃晚饭,给她煮了碗粥,顺便也分给了周绵绵半碗。
  闻乐:“我也不知道。”
  她现在憋着一股劲呢。她以海神的身份在异界行走那么久,屹立于整个西加大陆的顶端。她是留恋地球的,但是等她真的回来了,被她尘封的怒气和不甘又统统涌了上来。
  尤其是在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时候。
  她们俩面对面、沉思着把一锅粥全给吃了。闻乐倒还好,她本来就没吃什么能饱腹的东西,周绵绵却不小心吃撑了。
  周绵绵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才七点。于是周绵绵把闻乐拖出了门,两人一起散步消食。
  刚走了没几步,她们在平敞宽阔的道路边遇见了另一对出来散步的人,看身影是一男一女。闻乐不认识那个女孩儿,但是远远地看见了上次领着人围殴向安时的封子旻,不由地凑到周绵绵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咱们绕着走吧。”
  周绵绵:“?”
  封子旻此刻正站在路灯下,一身斯文的休闲服,短发被打理得服服帖帖,杏眼红唇,看着是个白皙又精致的邻家小弟。
  此刻他的脸泛着羞涩的红晕,和上次被闻乐气红的完全不一样。他们似乎是在对话,说着说着,封子旻突然握住了女生的手,很是焦急地说着些什么。
  而女生挣扎着要摆脱他,似乎不愿意他拉着自己的手。
  两人纠结间,那女孩儿也在灯下露出了一个清晰的侧影。
  周绵绵:“!”
  还没等闻乐反应过来,周绵绵就像个炮弹似的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流氓!放开我姐!”
  闻乐:“……”
  封子旻全身心的注意力似乎都在那个女生身上,根本没听见背后周绵绵的喊声。直接被飞奔而至的周绵绵狠狠撞了一把,扑出去迈了四五步才勉强稳住身体。
  封子旻:“嘶!哪里来的疯子!”
  周绵绵冷笑一声,将呆愣着的女生保护在身后:“说谁疯子呢!你个死流氓!”
  “你——”封子旻正想上前和她争辩几句,恍然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湛蓝色眼眸。他下意识地一惊,看清楚闻乐的五官后,嗤笑出了声,“原来是你!我还正愁找不到你呢,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
  “我们的事押后。”闻乐摆了摆手,侧身后退一步,“你倒是先解释解释这一次的事情吧。上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在围殴向安时,这次看见你,你却在强迫女生……”
  封子旻脸彻底红了:“我没有!”
  倒是原本娴静温婉的女生顿时炸了:“你说什么!向安时是你打的?!”
  封子旻听见这一声质问瞬间怂了,紧张地解释道:“不,软软,你别听她瞎说,我才没有揍向安时呢!我——”
  “嗯,你的确没有揍他,你只是带人把他围住了。”闻乐点头,“最后没却没成功。人家脸上那道淤青还是逃跑时自己蹭出来的呢。”
  “嘶。”封子旻倒吸一口冷气,“你能不能闭嘴?”
  “你还带了其他人围攻他?”女生气得眼眶都红了。
  “软、软软!你别生气啊,我真的没有——”
  “封子旻,你还狡辩?你非要逼我彻底和你绝交不可吗!”
  眼看着他们俩吵起来了,还是女生单方面压制封子旻,封子旻被骂得到最后连反驳都不敢,面如死灰,周绵绵这才回过劲儿来:
  “堂姐,你们认识啊?”
  周绵绵这一发问,在场的人顿时都沉默了。
  女生张开嘴,半天才扭过头去,叹了口气:“嗯。……他叫封子旻,是我同学。”
  封子旻:“听见没有,我们认识!只不过吵架了……我不是在耍流氓!”
  周绵绵抽了抽嘴角,四个人在尴尬无比的氛围之下相互介绍,闻乐这才知道,这个女生是周绵绵的堂姐周软软——听名字就知道是一家的。
  而封子旻是她的高中同班同学。他们俩一起在鸣海市的德尧上高一,刚回浦屏不久。
  闻乐简单概括了一下自己看见封子旻带人找向安时麻烦的事,于是可以预见的,周绵绵和封子旻再次吵了起来。
  “封子旻,我原来以为你只是脾气不好,没想到你连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软软,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那个向安时看着就不是个好人,你看他来浦屏这几天,结伴的女孩子都换了多少个了!你跟他告白,让我怎么接受啊!”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这不算表白。我只是问他,如果将来我和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愿不愿意给我机会——”
  封子旻抓狂:“这不是表白是什么啊?!”
  周软软哑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反驳,脸颊上刷上了一层红晕,低声喊道:“这不关你的事。”
  封子旻:“怎么能不关我的事?我也喜欢你啊!”
  周绵绵:“……”
  闻乐:“……”
  不是,非要人家狠狠地拒绝你,你才知道她不喜欢你吗?!
  原本以为周软软听见这句话会更无措一些,却没想到她反倒是颤抖着镇定了下来。她抬头,直视着封子旻的眼睛,眼中的认真前所未有:“封子旻,我知道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所以我一直没有直说,只是怕伤害到你。”
  “……”
  “但是我现在才明白,我要是再不跟你说清楚,才是真正害了你。”周软软缓慢而又无比坚定地说,“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喜欢你。”
  “软软你别说了——”
  “不管你说什么,不管你怎么做,我都只是把你当作朋友来看待。”周软软越说越镇静,“我喜欢向安时,是因为他生活得有计划、有目标,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吊儿郎当。将来要走怎样的升学道路、要选择什么专业领域、要为此准备些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喜欢他,除去我们从前就认识、我喜欢他这个人之外,他是我见过活得最认真、对自己最负责的人。这让我很欣赏他。”
  周软软一口气说了很多,禁不住停下来喘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话,脸上微红,但还是努力撑着把话说了下去:“我不是说你不好。但是——”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这一丝无奈成了压死封子旻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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