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妈妈还没回来,赵南箫也没开灯,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正发着呆,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问她感冒怎么样了。
  “我好多了,没事。”
  赵南箫勉强打起精神应道。
  沈晓曼叫她帮自己去抽屉里拿日程备忘录,找上头以前记下的一个电话号码,说等着用,之前没存进手机,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带。
  妈妈老是抱怨记性大不如前,几年前开始就习惯随身携带一个小本子做日程备忘录,把接下来要做的事记在上头,免得忘掉。
  “就今年上半年,大概三四月的那个时间段,你帮我翻翻看。”
  赵南箫答应了,起身来到她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备忘录,照她提醒的日期翻找着号码。
  她翻了几下,视线忽然定住了。
  她翻到了一条备忘,记着一个飞往高原机场的航班时间。
  赵南箫愣了一下。
  她从不知道,妈妈竟然也飞过高原机场。
  她又看了下具体的日期,回想,终于想了起来,她飞高原机场的那一周,自己因为她身体不适,匆忙赶回了北京。
  也就是说,当时自己人在北京家中,而妈妈却悄悄飞了趟高原机场!
  她瞒着自己,去那边做什么?
  赵南箫睁大眼睛,盯着备忘录里的那个条目,出神。
  半晌,手机又响了起来,妈妈打来催问。
  赵南箫回过神,立刻找出她要的号码,报了过去,挂掉了电话。
  她定定地站在桌前,慢慢地又拿起手机,给现在留在国内的小周打了个电话。
  小周应该是放假在家,听筒里传来一阵夹杂着电视机背景音的欢声笑语,他跑到外面阳台,笑道:“姐,新年好,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了?馆长怎么样了?说你们又不回来过年了?”
  赵南箫定了定神,问道:“小周,今年四月初,我妈飞了趟高原机场,她的行程都是你安排的,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她去那边干什么?”
  小周一愣,没立刻回答。
  “她去那边,是不是找徐恕了?”
  小周迟疑了下,终于说道:“姐,馆长确实去找过徐先生,当时是我和女朋友一起陪她过去的,她在县城的一个综合体里见了面,说了好久的话,然后馆长就直接走了。不过当时我在外头,他们说什么,我真的是不清楚。”
  浑身的血液,仿佛一分分地冷却,死死地凝固在了胸口心脏的位置。
  有那么一刻,赵南箫感到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姐,你怎么了?”
  小周仿佛觉察到了她的异样,有点不安地
  问。
  “没什么,谢谢你了,就这样吧,新年快乐。”
  赵南箫挂了电话,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盯着面前的那本备忘录,一动不动。
  沈晓曼是在晚上九点多回来的,叶之洲送她,得知赵南箫在房间里休息,就礼貌地告辞离去。
  沈晓曼今天的精神看起来挺好的,推开自己卧室的门,看见女儿坐在桌边,脸色很差,一愣,急忙脱去大衣,上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地问:“小南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人舒服了点吗?干嘛不去休息,坐我这里?”
  赵南箫抬起眼,直直地看着她。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嘴唇这么干,我给你倒水去,你先喝一口。”
  沈晓曼不放心,转身要出去倒水。
  “妈,今年四月初,你瞒着我去找徐恕干什么了?”
  赵南箫盯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字地问。
  沈晓曼蓦然停住脚步,转过头。
  “徐恕辞职,不敢来找我,是不是你逼他的?”
  赵南箫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那个小本子,朝着自己的妈妈扔了过去。
  第65章
  “哗”的一声,小本子落到了沈晓曼的脚下。
  她起先显得有点错愕,或者是来不及反应,等小本子落到了脚下,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现出一缕尴尬的神色。
  但很快,她的表情就变了。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本子,走了过来,淡淡地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为这个,你冲我发这么大的火?小南你得搞清楚一点,从知道你们好的第一天起,我就完全地支持你们。从头到尾,我从没有反对过你们!我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向他提了个要求,要他尽快改行而已。”
  她坐了下去,把本子放回到抽屉里。
  “至于你说的他不见你,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承认,出于对你的适当保护,我之前确实向他提出过婚前别再和你过分接近的要求,我也确实说过,他不必特意飞那么远来这里看我或者接我们,但我从来没有说过要他不见你的话!他要是过来了,难道我会把他关在外头?”
  “小南,我是认定他是我将来的女婿,所以我才对他提了这么一个要求的。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他自己好。干这一行有什么前途?就算平安无事,也整天吃土!”
  赵南箫看着神色坦然语气理所当然的自己的妈妈,今晚上从发现那条备注之后身体里就冷了凝固住的血液,这一刻慢慢地滚烫沸腾,皮肤下像有一枚枚细密的针,在不停地刺着她。
  “所以,你是知道了他想再推迟半年,你才改了主意,又要继续留下来的?”
  “是!我就是故意留下来的。不给他一点压力,他什么时候能真的正视这个问题?他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妈!”
  赵南箫重重地叫了一声自己的妈妈。
  “你凭什么这么做?”
  在女儿的声声质问之下,沈晓曼的脸色渐渐也阴沉了下去。
  “小南,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是他出尔反尔!他自己先前答应过我的,说好年底就结束,现在又跟我说要推迟半年!谁知道半年后他会不会又改主意?你年纪不小了,我也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他要是真的爱你,他也应该为你考虑!离开他现在的行业去做别的,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心里清楚!这样一拖再拖,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我看不到他对你的半点诚意!”
  赵南箫的愤怒之情,在这一刻,瞬间达到顶峰。
  “我不需要我将来的丈夫用他所从事的事业来证明对我的爱情!如果诚意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未免也太廉价了!”
  沈晓曼面上密布阴云,也从床边站了起来。
  “我说不过你,我不和你说!我就一句话,反正他答应过我,我再给他半年时间好了。只要他做到,你们立刻就可以结婚!”
  赵南箫怒极反而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沈晓曼气恼无比。
  “妈,嫁不嫁是我的事。妈你好像忘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小南,你是被下了降头吗?妈妈会害你吗?妈妈是不想你以后有任何的后悔!”
  “妈,容我冒犯一句,你以前嫁给了爸爸,你现在后悔了吗?”
  沈晓曼一顿。
  “就算你后悔,那也是你的感情,你对人生的理解,不代表我。”
  “我不敢向你保证以后我一定不会后悔,但我可以告诉你,哪怕日后我真的不如意,那也是我人生的另外一种收获,我愿意承担我选择的后果,因为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想什么!”
  她转身出了房间,打开门,冲了出去。
  沈晓曼呆住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慌忙追了出去,追到楼下,却哪里还有女儿的身影?
  她的外套和手机都没带出去,晚上了,外头下起了雪。
  沈晓曼慌了神,急忙回到公寓,抓起手机给叶之洲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和女儿刚吵了几句,她负气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沈阿姨你别担心!她不会走远的!我也还在附近,你别急,我马上就回来帮你找。外头冷,你不用出来了!”
  没等沈晓曼开口,叶之洲立刻说道,随后挂了手机,开车掉头匆匆赶了回来。
  二十几分钟后,他在公寓附近几百米外的一座桥边找到了赵南箫。
  她没有帽子,没有围巾手套,就穿着毛衣独自站在桥头。雪片在她头顶飘落,身影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
  他急忙停车下去,打开一把伞,跑到她的边上,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她肩上,为她打着伞,柔声劝道:“小南,刚才的事,阿姨和我说了几句,你先别多想,外头冷,你先回去好吗?”
  赵南箫沉默着,视线慢慢地从桥下那片闪烁着阵阵灯浪的黑色水面上收回,转过头,视线转向对面的人,落在他充满关切之情的脸庞之上。
  “叶之洲,你是不是还是没放开我们的过去,所以现在你又来了这里?”
  片刻之后,她轻声问道。
  叶之洲迅速地看了她一眼,身影微微一顿。
  “小南,我还是先送你回去――”
  “叶之洲,有些话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说,就是之前没什么机会,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听我说。”
  “我想向你道歉,为我当初盲目地接受了你的感情,以至于后来耽误了你这么多年。”
  叶之洲伸向她胳膊的手停了下来,看着她。
  赵南箫继续说道:“其实我很早以前喜欢徐恕了。但那时候我太年轻了,根本不懂什么是好的感情,也不知道我喜欢着徐恕,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我以为自己把他当成弟弟看待。大一那年,我之所以会答应当你的女朋友,现在回想,最直接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那时候我在和他赌气……”
  她顿了一下。
  “那时候我太盲目了。我不该错把对你的崇拜当成爱慕,不该因为和别人的置气而贸然接受你的付出,耽误了你,也耽误了我自己这么多年。去年你回国,我从盛思思口中得知你的消息,回家我看了你的采访视频。你才思敏捷,风度翩翩,就是我小时候起就崇拜的样子,但是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丁点的波动。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爱过你。”
  叶之洲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来,那只手无力地慢慢放了下来。
  “所以我欠你一个道歉。为我当初在没有弄清楚自己真实感情的情况下就接受了你的感情,耽误你这么多年。如果没有我一开始的错,后来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你对我的伤害。叶之洲你没有伤害我什么,你也很好,真的很好,以前的变故,真不能完全怪你,谁都有不得不妥协的人和事,但我们之间原本或许可以慢慢从感情发展成爱的缘分已经过去了。我以前对你就不是爱,以后更不可能,所以,我不希望你再继续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雪无声无息地落下,落在叶之洲手中举着的那柄黑色伞面之上,慢慢地积成一层薄薄的白衣,一阵风过,又卷飞起来,消失无踪。
  “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还有我对你的感谢。因为我妈的事,最近让你费心了。刚才我和她意见有点不合,一时冲动出来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这就回去,你也回吧。”
  赵南箫脱下他刚才细心披在自己肩上的外套,折了下,轻轻搭回到他举着伞的那只手臂上,朝他微笑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迈步,匆匆穿过了街道,沿着人行路朝前而去。
  叶之洲依然举着伞,停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前方那道很快就消失在了夜雪里的单薄身影。
  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当听到她向自己剖白她的感情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地有些暗暗恨她无情。
  她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些他其实多年前就已经隐隐猜到,但却始终不想去承认的话。
  那么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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