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赵医生这才抬头,上下打量一眼,“挂号没?”
  “还没来得及挂,我们是王副院长介绍来的,所以……”
  赵医生的脸先是难看,后又忽然笑成一颗烂番茄,站起来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金珠的大手,“您好您好,原来您就是金总,请坐请坐。”
  金珠的脸色不但没好转,反而更难看了。
  “您是肾虚是吧?”
  金珠不说话,心里却颇为不屑。他虽没学过医,可也知道“肾虚”是中医概念,他一西医大夫一没望闻问切,二没化验,就能一口说他肾虚?
  小陶却不懂这些,以为老板是难以启齿,忙把诊室门一关,“大夫您有啥只管问我,我清楚。”
  于是,从器质性的外观长短,到功能性的频率、时间、硬度……诊室里进行了一场秘密谈话,若非他脸色太难看,大夫还要求眼见为实。
  当然,并没完。
  谈话后医生判断他没有器质性.病变,得化验小蝌蚪,看是不是质量问题。于是,金珠被小陶推进小黑屋……半个小时后,回到酒店不想说话。
  他发现,这次的检查跟那年做过的不一样,问诊比以前细致多了,检查项目也多多了,是不是意味着以前真有可能误诊?但内心深处又觉着这位“赵医生”不太靠谱,中不中,西不西的。
  活了三十年,金珠从未如此纠结过。
  好在,纠结时间不太长,也就两个小时的工夫,小陶带回了化验单。
  金珠看见他进门的表情,心里一“咯噔”。
  小陶也不敢提这茬,“阿山接到叔叔阿姨了,要不一起回去?老太太一直念叨妙然呢……”
  金珠素来有节律的手指忽然抖了抖,“我看看。”
  “别看了,大夫说也不一定就是……”
  “拿来。”
  小陶被他黑沉沉的盯着,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沓单子来。
  金珠迅速的翻着,前几页都是很常规的项目,一直到最后一张精.液质量分析。
  窗户关得很紧,听不见外头车声,连走廊的隔音效果也好得出奇,整间屋子静得可怕。
  “怎……怎么会没有?”
  小陶心头一酸,“这只是一次结果,不能代表什么,我请另一位大夫看过,三次才能算……算那个病。”
  “无.精.症”三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
  别人一次几个亿,他老板却是零。
  以前也想过会不会是数量比常人少,所以中奖概率太低,但心里都知道只要能中就行,可现在……他还记得赵医生的惊呼。
  医生说不用治了,想让女方怀孕也不可能,只要能保证正常的夫.妻.生.活就行。
  老板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渴望有个自己的孩子。哪个男人不渴望呢?以前全副心思放在寻找妙然上,过一天是一天,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孩子也找到了,却确诊了这样一个噩耗。
  小陶真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这破嘴!如果不是他撺掇着老板来,给了老板希望又让他失望……不,这不是失望,是绝望。
  他哑着嗓子出门,装作没看见老板面上的水痕。
  ***
  这一趟省城行虎头蛇尾,跟金父金母一个前脚一个后脚的回到红星。当然,除了小陶,谁也不知道他们上省城的目的。
  “老二啊,我怎么瞧着你更瘦了?是不是生意太忙了?”
  “没事,我出去一趟。”
  看着儿子孤单的背影,金家老太太叹口气。又是坐了七.八个小时的长途车,一路走一路吐,心情郁闷忍不住又吐出两口苦胆水来。
  金老爹种了一辈子的地,进了儿子家门反倒不好下脚,哪哪都是用钱堆出来的金碧辉煌。看着老伴儿吐的苦胆水,心疼道:“去躺会儿吧?这地一天得扫多少次?”
  “不用我们扫,专门雇了人的。”小陶强颜欢笑,搀住老太太,“阿姨要不还是送您去医院吧?或者给您请个大夫来家?”
  金老爹心疼道:“先躺会儿吧,反正也是老毛病。”
  他们不愿去花钱就算了,躺会儿也能缓解不少。金山扶额,他爸没啥大毛病,就是节省惯了,忙岔开话题:“爸妈不是要见妙然吗,我让她过来。”
  话音方落,门口跑进来两个孩子。
  女娃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秀气的五官跟那短命的儿媳一模一样。满眼好奇的看着他们,又看看阿山。
  老两口眼眶湿润,“妙然。”
  妙然在爸爸点头示意下,答应一声,“爷爷,奶奶。”
  金母一把搂过她,抱在怀里就哭。
  她苦命的孙女啊,老金家唯一的独苗啊!当年那天杀的人贩子拐走她,她这一手将她带大的奶奶大病一场,几乎是以泪洗面。
  这几年日子好过多了,可她却开心不起来。大儿不愿再娶,唯一的孙女不见踪影,小儿不会生育被人离婚……老金家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妙然已经被爸爸“妈妈”教过,双手抱着老人的腰,安慰道:“奶奶,我不苦,你们才苦。”
  老两口见她眉宇之间没有委屈和愁苦,倒是信了大半,又奇怪道:“怎么……”
  “我妈妈对我很好!”她指指隔壁,又指指身后,“这是我弟弟。”
  他们已经听金山说过,妙然是被一家好心人捡到的。虽还未见面,但对向家人已经是好感度爆表。金老爹忙摸了摸鸭蛋脑袋,“你就是妙然的弟弟?长得可真好,浓眉大眼!”
  鸭蛋才不怕生,大声喊了“爷爷奶奶”,好奇的看着他们。
  金母也非常喜欢虎头虎脑的他,但还是舍不得放开孙女,拉着她的小手,问“在哪儿上学”“几年级了”“一顿吃几碗饭”,慈爱极了。
  进屋说了会儿,鸭蛋坐不住,东张西望,忽然小声道:“金奶奶不舒服吗?”
  知道她晕车,忙自告奋勇:“我妈妈会煮酸萝卜汤,喝了就不晕了。”
  林凤音见儿子跑回来要汤,奇怪道:“你不是不爱吃酸的嘛?”
  “金奶奶晕车,上次你是不是吃那个吃好的妈?给金奶奶也煮一个呗。”
  林凤音一愣,反应过来是妙然的亲生奶奶来了,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行啊,上次的乌梅也还有几个。”用肥皂洗净双手,从酸菜坛里掏出一小把萝卜丝,加五粒乌梅,盛出满满一小碗。
  “看路,别洒了。”
  “放心吧妈,我稳着呢!”
  金老太太没想到鸭蛋说干就干,还真端来了汤,笑得双眼眯缝,再连汤带水酸溜溜的喝半碗下肚,胃里暖融融,舒舒服服的。心里着实好奇,这样心地善良又持家能干的女人,不知是哪个男人,真有福气。
  老二要是也有这么个贤惠媳妇儿,他们就是立马闭眼也值了。
  ***
  晚饭林凤音没去叫他们过来一起吃,主要是她事先不知道,做的饭菜不够,还得单独留两份出来。金老板那么有钱,第一顿肯定是要下馆子的。
  张春花不知去哪家串门还没回,老爷子也没说要给她单独留,都是给她剩啥吃啥。林凤音放下碗筷,趁着饭菜热乎,提一份给送到文顺修理店去。
  现在大家都默认她是老板娘,倒不会再起哄。
  “还忙呢?”
  张文顺从一堆零部件里抬头,立马放下手里不管多重要的活去洗手。
  林凤音也跟着去,他先把手上油污冲去,把肥皂递给她,不防在软软的小手上触了一把,忙触电似的弹开,结巴道:“我……我手脏,你自……自个儿……”
  “噗嗤,我又不是老虎。”
  张文顺仿佛大男孩似的挠挠头,“我……我不是有意唐突……我……”
  “哎呀行啦行啦,别磨叽。”她还得上服装店送去,晚饭这俩小时都是大龙帮她守着。
  勤脚快手摘开铝制保温饭盒,下层是米饭,上层一半是青椒炒肉,一半是蒜泥菠菜,还有半块鲜红油亮的腐乳。有荤有素,还有下饭咸菜。
  张文顺笑着说“谢谢”,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三个小徒弟羡慕得直咽口水。
  林凤音忙着,也没跟他说上话,立马又回家提另一个饭盒,给弟弟送去。都是一样的饭菜,只不过大龙那里多了一罐骨头汤,撒上几点青翠的葱花,不那么腻。
  “昨儿有个老客户,男人是当包工头的,正好要招人。我想着都在县里,不用跑远,就跟她提了你,让明天过去一趟……”
  大龙立马点头如捣蒜:“我行的姐,我不怕累,真的!”
  嘴里还有饭,来不及嚼,也咽不下去,跟卡嗓子眼似的。
  林凤音被他逗笑,“那就好,你这小身板得锻炼锻炼,去了只管出力,早晚三顿在家里吃,保证营养给你供上。”
  “好,到时候我交伙食费。”
  林凤音佯怒,“你姐不差这几顿饭钱。”
  大龙只是笑笑,心里却记下,欠姐姐的一定会还她。
  第047章
  直到快睡觉,鸭蛋才依依不舍回家。
  妙然被奶奶留在那边了。
  张春花看着他恨不得当金老太亲孙子的模样就不舒服, 酸道:“哟, 你也想姓金呢?”
  鸭蛋没听懂她的画外音,“奶说啥, 我姓向啊。”
  “哟,还记得自己姓向呢?”
  鸭蛋听出她的阴阳怪气, 不耐烦的皱眉,“奶到底要说啥?别是老糊涂连我姓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张春花心头一堵, 自从他妈回来, 跟他妈就是一个鼻孔出气, 不会体贴她不说,还专给她添堵!
  却忘了这事从头到尾就是她自讨没趣。
  ***
  第二天是周六, 林凤音让鸭蛋帮她守店,自己带弟弟去找那包工头。
  老客户姓杨, 是另一个镇嫁过来的, 家里条件好, 挺爱买衣服。逛遍了县城服装店, 唯独凤音的店最得她心意。林凤音又常帮着挑选适合她的,有时候还精心搭配, 穿出去大家都说好看,一来二去就跟林凤音混熟了。
  杨姐一开始不怎么看好大龙,嫌他瘦小。可她老公的工程队正好缺个能算会写的细致人,随意问他几个问题都能回答得全面周到,虽然胆子小, 但心细。
  会计管着整个工程队的钱财,要胆大包天的干啥?
  “可……可我不会做会计的活儿……”
  杨姐的男人,也就是老李,蒲扇似的大手拍他肩上:“怕啥?有师傅带呢,以后有钱了送你出去培训培训,像人家市里的工程队一样,念个夜校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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