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柯望身居高位惯了,又不肯控制脾气, 敢有人提这么不靠谱的作死建议,他一般都是直接发飙。
  可心里的火气刚酝酿出来,就对上汤圆圆那双期盼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大,卧蚕鼓鼓的, 眼尾有点尖,是一双圆杏眼。
  冰雪折射.出的碎光映进去,闪闪亮亮的。
  柯望的火气一下子灭了大半,他别过眼睛,用尽毕生涵养,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不了吧。”
  已经准备好迎接暴风雨的汤圆圆:?
  已经准备好特写柯总发飙的跟拍摄像:?
  汤圆圆都快被柯总吓哭了,这还不发飙,莫非真的想一并秋后算账,然后封杀她?
  汤圆圆不信邪地又试了一次:“柯总,我出发之前查过攻略,狗拉雪橇是最好玩的项目之一,如果不坐狗拉雪橇,就等于白来了冰雪世界!”
  摄像机后的节目组众人:!!
  这位女侠到底是什么路数?之前的纪涉躲柯总都来不及,现在“小助理”换成了她,居然主动挑衅?
  节目组当然希望柯总参加的项目越多越好,上回整整一期,柯总只在泡温泉的时候出了个镜,把后期逼得差点没辞职。
  任导演对汤圆圆挺满意,这就叫“综艺感”,敢于直面残暴的老板,多搞点事情,节目才有看头。
  而汤圆圆有本事给这位难搞的老板顺毛,这就是艺高人胆大!
  任导演给摄像一个手势,两位跟拍都凑过去,大家都以为柯总这回一定会发飙了,还有点好奇汤圆圆会怎么善后。
  却没想到,柯望眉头都皱成了疙瘩,出口的语气却还算平静:“你那么想玩?”
  ?
  汤圆圆都被问傻了:“啊……嗯。”
  老板你咋还不发飙?
  柯望叹口气,迈开步子走过去:“走吧。”
  汤圆圆:??!
  节目组众人:???
  汤圆圆到底没敢让柯洁癖直接把尊臀落在小屁孩刚踩过的雪橇上,她作为小助理,兢兢业业地撅着屁.股拿纸巾擦坐垫,那架势,像是誓要把雪橇抛光不可。
  镜头捕捉到,柯总就那么插着兜站在一旁,身姿挺拔,气质矜贵,一身专业滑雪服,被他穿出了高定礼服的风度,是个高大帅气的“周扒皮”。
  有“周扒皮”的气质在,单纯站着什么都不说也像监工,柯望觉得让一个姑娘卖力干力气活不太合适,可自己又实在不想碰那脏兮兮的雪橇,于是勉为其难地开口:“也不用擦那么仔细。”
  汤圆圆却立即摆出忠心耿耿的姿态:“要擦干净的!这么脏怎么能让老板坐?”
  这一定是老板给她的考验!她才不会上当呢,这个时候收手,老板一定会找机会封杀她!
  柯望则心中一动:她就那么喜欢我么?知道我有洁癖,又不愿意让我错过最有趣的雪橇……
  然而,这话雪橇老板就不爱听了,刚刚这俩人租车的时候,跟着一堆摄像头,那雪橇老板就猜到是在录节目,所以小姑娘擦车他才没阻止。
  但什么叫“这么脏怎么坐”?
  “你这小丫头,长得挺好看,说话咋这么难听呢?”雪橇老板个子不高,但挺壮,说话也带着北方人特有的冲劲儿。
  汤圆圆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啥意思啊,咋这么矫情?啥叫没法坐?”雪橇老板用力抹了一把雪橇座椅,把手怼到汤圆圆面前,“你看看!一点都不埋汰!你这么说我还咋做生意?”
  当地民风彪悍,平常说话在外地人看来都像吵架,何况雪橇老板真的有点急,嗓门愈发大,还手舞足蹈的,举着他那根抹了一把座位的手不断往汤圆圆眼前戳。
  汤圆圆哪里见识过这样的,立即怂得不行,连解释都不敢了,只剩下连连道歉,生怕雪橇老板冲过来打人。
  然而,下一秒,汤圆圆就感到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雪橇老板的大嗓门也戛然而止。
  “道歉。”柯望一只手握住雪橇老板冲汤圆圆挥舞的那只胳膊,凉凉地说。
  “我道啥歉?我不道歉!”雪橇老板嘴硬,气势却弱了,早没了朝小姑娘吼的凶相。
  他奋力挣动手臂,却感到柯望的大手铁钳似的牢牢箍.住他,令他动弹不得。
  雪橇老板暗骂一声:没想到这小白脸像个少爷似的,力气这么大!
  雪橇老板气势更弱了,小声说:“我为啥道歉啊。”
  汤圆圆注意到,雪橇老板虽然个子不高,但人挺壮,被柯望掐住的那只胳膊比她的腿还粗,居然一动也不能动,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雪橇老板不是个干净整洁的人,大约是长年在外风吹日晒,所以很不拘小节,蹭了一身的脏污,柯望那双干净修长的手,刚好握在他袖子的一块油渍上。
  汤圆圆躲在柯洁癖身后,看得胆战心惊。
  就听柯望凉凉地说:“跟我的助理道歉,你吓到小姑娘了。”
  雪橇老板没僵持多久,到底还是跟汤圆圆道了歉,只是因为面子过不去,语气还有点生硬。
  汤圆圆生怕他们真打起来,闹出什么播出事故,忙不迭表示了原谅。
  柯望闻言看了汤圆圆一眼,汤圆圆从自家老板眼里看到了怒其不争的嫌弃,怂兮兮地缩了缩脖子。
  小脖一缩,随便你说.jpg
  柯望:“……”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时候总觉得汤圆圆和自家那只怂猫有点像,气质像极了。
  柯望冷着脸放开了那老板,雪橇老板便龇牙咧嘴地揉自己的胳膊,一边揉一边嘟囔“咋这么大劲儿,胳膊要折了”。表情之逼真,让汤圆圆怀疑他可能是想讹柯望一笔。
  然而,“柯大魔头”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他的气质可比雪橇老板凶神恶煞多了。雪橇老板就算胳膊真的折了,恐怕也不敢找他要医药费。
  柯望尤嫌不足,朝老板扬了扬下巴,颐指气使道:“把雪橇擦干净。”
  老板:?
  二十分钟后,雪橇老板把整个坐垫都擦得一尘不染,早没了刚刚吼汤圆圆时的凶悍,被压榨的杨白劳似的,朝柯望微微鞠躬:“老板,您看这样行了吧?”
  这是他第三次交工了——前两次都被柯总无情驳回——表情苦哈哈的,饶是汤圆圆刚刚被他威胁过,都觉得这老板太可怜了。
  一个三四十岁的北方糙汉子,被二十五岁的柯望三言两语就欺负成这样,因为柯总嫌弃他的抹布也脏,雪橇老板最后是徒手用蘸湿的纸巾一遍遍擦的,手都冻红了。
  这一回,柯望终于点了头,皱着眉看那险些被擦掉一层皮的坐垫,很勉强地说:“就这样吧。站久了有点冷,不等了。”
  站在他一旁发抖的汤圆圆立即停止了抖动。
  “上车吧。”柯望对汤圆圆说。
  雪橇老板如获大赦,正要松口气,却见柯望朝他招招手,汤圆圆坐在雪橇上,看着两人都掏出手机,似乎在面对面付钱。
  不知柯望给了多少,老板脸上那杨白劳一般的苦哈哈一扫而光,对柯望点头哈腰的,差点没笑出后槽牙。
  柯望坐上雪橇时,汤圆圆忍不住好奇,悄声问:“柯总,你额外付他钱了呀?”
  柯望“嗯”一声,“没多少,他额外擦车了。”欺负汤圆圆的事,已经叫他道歉了,只可惜他的小助理太怂,他才逼着老板徒手擦车,给小助理出了气,让他知道教训就够了,冰天雪地在外讨生活不容易。
  汤圆圆又是赞叹又是惊奇,由衷道:“柯总你人真好。”看柯总刚刚那熟练的欺男霸女样子,她还以为他不会给雪橇老板钱呢。
  柯望剩下的一点气也被这句夸奖击碎了,觉得就算再多给老板几倍辛苦钱都值了。
  她夸我人好。
  呵,形象又高大了,难怪她喜欢我。
  有理有据。
  柯总面上却依旧没什么波澜,哼一声,说:“还真以为我是柯扒皮么。”
  汤圆圆没忍住笑出了声,见自家老板透过来的疑惑目光,又勉强忍住。
  原来柯总也看那期节目了啊,还知道弹幕说他是“柯扒皮”呢。
  表现得满不在乎,结果偷偷去看节目。
  啧,男人。
  有点可爱啊。
  汤圆圆坐在雪橇里,没胡思乱想多久,主要还是因为拉车的十几条狗子太疯了。
  他们坐的是双人雪橇,因为还会接待柯总这样人高马大的客人,狗子又多又活泼,品种不一,但传说中的“雪橇三傻”都凑齐了。
  领头的一只阿拉斯加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扬起脑袋“嗷呜”一声,而后便带着一群狗子兴奋地在雪地里拔足狂奔。
  雪橇突然加速,连卡在座位上的摄像头都被震掉了。
  汤圆圆也被吓了一跳,但她的惊叫和本人一样透着怂,声音不大,淹没在狗子们兴奋的“嗷呜”里,只落在身边的柯望一个人的耳朵里。
  柯望下意识揽住汤圆圆的肩膀,把她护在怀里,可过了一会儿,他发现狗子们虽然兴奋,但雪橇一直稳稳得沿着既定路线,还是靠谱的。
  这些二哈拉过这么多客人,应该是训练有素的,那他就没理由再揽着小姑娘的肩膀……
  柯望心里居然滑过一丝遗憾。
  然而,柯望的“绅士手”刚刚撤走,就被汤圆圆一把握住。
  柯望:!!
  狗子们的缰绳是直接栓在雪橇上的,不用控制,两人都没戴手套,小姑娘的手很凉,紧紧抓.住他的。
  柯望脊背一僵,没把手抽回来。
  他看过去,就发现汤圆圆紧紧闭着眼睛,连路都不敢看。
  一如既往的怂。
  柯望回握住她的手,嘴上嫌弃:“胆子这么小。”
  大手却任由她紧紧抓着,原来女孩子的手这么小,这么软。
  冰冰凉凉的小手握在手里,被这凉意一激,五脏六腑却反倒燥热起来。雪橇一路急驰狂奔,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柯望却只听得到自己胸腔中隆隆的心跳声。
  及至抵达了目的地,汤圆圆才很不好意思地把手抽.出来,她又是害羞又是害怕,根本连看都不看柯望的眼睛,盯着自家老板的鞋子打破沉默:“那个,狗拉雪橇好玩吧。”
  “嗯,”柯望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好玩。”
  “哎呀呀!设备没卡住,掉下来了!”任导演抱着个小摄像机,可惜得直嚷嚷。
  “还好没摔坏,也不知道录到了多少。”那些雪橇犬跑得太快,远景只拍了一小段,任导演还在后悔:“应该实时跟拍的。”
  任导演的碎碎念倒是驱散了汤圆圆的小尴尬,汤圆圆发誓不能再挑战柯总的底线了,下半程的日程一定要安安稳稳地度过。
  接下来的项目是滑雪,汤圆圆换好滑雪服出来之后,却迟迟没有等到柯望,于是问跟拍大哥:“我们老板呢?”
  摄像说:“打电话呢,你们柯总好像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不太高兴,下午别惹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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