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晏卿拍着他的肩膀,“别哭,大哥回来了。你先跟我说说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爹娘和晏曦都没事吧?”
  方晏池连忙抹了把眼泪,知道晏卿最担心什么,于是先把家里人的情况说了一遍:“娘和妹妹没事,但是爹病倒了,是因为气急攻心中风了,现在暂时没有大碍。不过家里的产业全都没了,连这处老宅都没保住,我们现在在春喜路的胡同里租了一间小院子,暂时在那落脚。
  娘知道你今天回来,早上就让我去码头等你,但是中间出了点事耽误了,等我到码头时,就听说日本来的轮船已经到了。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你,就知道你肯定是回这里了,所以才一路赶来。”
  如今方家一贫如洗,方晏池连坐车的钱都没有,全是一路跑过去,半路还遇见了昔日同窗,被刁难嘲笑一番。这个他就没有跟晏卿说。
  晏卿松了口气,事情比他预想的要好一点,家人都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好,那你先带我回去,其他事回家再说。”说完他转头给常济慈介绍,“济慈,这是我弟弟方晏池。晏池,这是大哥的朋友常济慈。”
  “常大哥你好。”
  “你好,我就跟你哥哥一样叫你晏池吧。”
  “好。”
  两人打过招呼后,常济慈又对晏卿说,“文善,既然你找到了家人,你就赶紧回去吧。如今你家里不方便,我就不登门打扰了,明日再去探望伯父。”
  晏卿想了想如今家里的情况,确实不太方便,也只能同意下来,“济慈,十分抱歉,这次是我招待不周……”
  “文善你又来了,你我既是朋友,又何必计较这些?行了,你们赶紧回去,别让伯母久等。”
  晏卿便不再多说,得此朋友,是他之幸。
  与常济慈主仆分开后,晏卿与方晏池一同回家。路上,方晏池跟他说了一下家里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方家世代在做药材生意,几代累积下来,算是掌握着苏州城药材生意的半壁江山。生意做的大了,对手自然就不会少,其中最大的对手就是戚家。
  戚家同样是世代做药材生意,但却处处被方家压了一头。
  因为方家做生意讲究诚信为本,童叟无欺,在苏州城的名声很好。戚家光靠正常手段竞争不过方家,所以就使了下作手段。
  “戚子义攀上了贵人,对方是林越山的妻弟陈文晖。戚子义把自己的女儿送给陈文晖当四姨太,成了陈文晖的便宜老丈人,然后借着他的势给咱家下套。”
  “林越山是谁?”晏卿久不在国内,对国内的情势不太了解,因此问道。
  “林越山是皖军大帅林越城的堂弟,林越城坐拥浙江、江苏和安徽三省,是南方最大的军阀之一。他把自己的堂弟林越山派到江苏镇守,所以如今的江苏就是林越山的天下。他的妻弟虽然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可却不是咱们家能招惹的起的。
  戚子义攀上他后,以皖军的名义向咱们药铺下了一笔数额巨大的药材订单。这单子太大,咱们家吃不下,爹根本不想接,可是一群穿军装的拿枪逼着,他不得不接。之后爹就东奔西走,以咱们方家多年来的信誉做保证,承诺先拿了药以后再付钱。好容易凑够了数,给他们送去,可他们把药材收了,却绝口不提钱的事。爹与他们理论,却被打了一顿丢出来,还说为林大帅效劳,是爹的荣幸。
  这事瞒不住,很快那些给咱们家供药材的药商,知道了爹得罪皖军的事,纷纷来讨要压着的药钱。你知道,咱们仁和药铺一直都是以诚信为本,爹不愿失信与人,因此就算变卖全部家产也要把账跟人结了。
  那时候爹还不知道这背后是有人捣鬼,只以为是皖军盯上了咱家。但戚子义却主动找上门,跟爹说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目的就是为了搞垮咱们方家。
  爹被他气的急火攻心,中风倒下。咱们家本来就没什么钱了,给爹看病都是典当了娘和妹妹仅有的一点首饰换来的……”
  晏卿越听脸色越难看,握紧的拳头咯吱作响。方晏池见此情形,连忙劝道,“哥,你可别冲动,虽然我也恨死了那些人,可咱们现在还招惹不起他们,你先忍一忍。”
  晏卿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神色淡淡,“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自寻死路。先回家吧。”
  “哦,好。”
  方家如今租住的小院子,十分破败,院子里还是泥地,仅有三间矮小的房间,与昔日的高门阔院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了绫罗绸缎,没有了仆从环绕,所有的活计都落在了方家母女俩身上。
  别说方晏曦了,方母没出嫁前也是大家闺秀,十指不沾阳春水,又哪里做过这些活计?
  晏卿回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厨房煎药,因为生火不熟练,弄的厨房里烟雾弥漫,两人在里面咳嗽不停。
  终于忍不住烟气跑出来的时候,两人脸上手上都是烟灰,很是狼狈。
  身上的穿着也变成了俭朴的布衣,让晏卿看的心酸不已。
  方母与方晏曦也看到了他,瞬间就忍不住的掉下眼泪:
  “晏卿,我的儿,你可回来了!”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爹病了,咱们的家也没有了,呜呜……”
  晏卿抱了抱她们,“娘,晏曦,我回来了。别哭,往后一切有我。”
  往后一切有我。
  这句话一出,两人哭的更凶了,连方晏池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晏卿劝了一会儿,又进屋去看父亲方鹤。
  在原主的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容貌变得十分苍老,头发花白,眼睛浑浊,嘴歪向一边,口水淌到了脖子里。
  晏卿鼻子一酸,似乎带着原主的情绪,“爹,不孝子晏卿回来了。”
  “嗬……唔好……”
  方鹤因为中风嘴歪了,所以说话含糊不清,但看到晏卿回来,他眼睛里迸出了一簇亮光。没有瘫痪的那只手,紧紧的抓住晏卿的手。
  原本久别重逢应该是喜事一件,但现在晏卿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回来的时间就已经是傍晚了,所以回家没多大会儿,就开始吃晚饭了。
  煮的半稀的白米粥,一叠炒青菜,一叠咸菜炒肉沫。
  方母很是难过,“晏卿刚回来,娘想给你做点好吃的,可是家里实在是没钱了,你爹的药都煎了三次了……”
  晏卿笑着安慰她,“娘,没事儿,这已经很好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方晏曦忽然红了眼眶,“大哥,你不要去跟人借。出事的时候,咱们家里的亲戚都借了个遍,舅舅家甚至都不让咱们登门了。大哥,我不想你再去受一次白眼。”
  一朝从千金小姐,落魄到如今的地步,方晏曦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世态炎凉。晏卿摸了摸她的头,“好,大哥不去,咱们想别的办法。”
  食不下咽的吃完这顿团圆饭,晏卿饭后便借口收拾东西,独自一人待在了房间里。
  他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淘宝,余额照旧清零了,连他的古今杂货铺里的商品也都清除了。
  淘宝不会给他漏子钻,想赚钱还是得老老实实的想办法。
  然后他又输入中风,搜了一下治疗中风的药物。
  中风又称脑卒中,也就是急性脑血管病,即便是在晏卿生活的那个年代,都没有特别好的治疗药物,所以晏卿也没想着能痊愈,只要能缓解一下就好。
  晏卿现在没钱,但是他在淘宝上确实找到了不少相关药物,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幸好,万能的淘宝,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接下来就是考虑如何赚钱,但是这得需要他自己去调查一下市场。原主离开国内三年,对如今的国内环境不太清楚。晏卿也是第一回 来到这个时代,所以还是需要实地考察一下,再决定做什么生意。
  第74章 在民国刷淘宝3
  另一边, 常济慈主仆找地方住下后, 常济慈问常安, “咱们还有多少钱?”
  常安哭丧着脸说, “刚才付了住宿费后,还剩下一块大洋和几个铜板!咱们回北平最下等的车票也得一人一元呢!少爷,咱们这可怎么办?咱们一路接济方少爷, 本来还以为到了苏州, 他能接济咱们几个子呢, 现在可好,咱们还得搭上吃住的钱!”
  常济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你又胡说什么?难道我接济文善就是为了图好处吗?”
  “我知道少爷您不图他回报,但是我的银子是这么计划的嘛!”
  “行了, 别这么多废话。”常济慈摘下手上戴着的一块表,丢给他,“去把这块表当了,车费不就够了?”
  “少爷!”常安忍不住叫了起来,“这是大少爷送给您的, 你怎么能把它也当了!”
  “爷爷的玉都拿去换钱了, 大哥的表怎么不能当了?他要是知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 他送的表救了我一命, 他只有高兴的份。别磨蹭, 赶快去!”
  常安再不情愿, 也只能拿了表出去了。
  常济慈在后面又嘱咐了一句, “直接死当!多当点钱!”
  -
  第二日一早, 晏卿吃过早饭后,便早早出门,打算去外面看看有什么赚钱的门路。
  刚出家门口,便看见常济慈主仆从街口走来,正在挨家挨户的打听他家在哪。
  晏卿连忙喊他们,“济慈,你们来了。”
  “文善,原来你家在这里。昨日只听晏池说了春喜路这个地址,没问清楚具体门牌号,让我们一顿好找。”
  “怪我怪我,没给你们说清楚。”晏卿疾走几步迎上去,瞧见常安手上提着两兜礼品,立刻不高兴了,“你们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他知道,常济慈现在手上也没多少钱了。
  常济慈笑道,“来探望伯父,总不能空着手来吧?”
  晏卿无可奈何,又眼尖的看到常济慈手上常戴的那块表,不见了踪影,他便立刻知道了买礼品的钱是打哪来的。
  他动作一顿,继而又恢复正常,什么也没说,领着他们二人回了家。
  这是方家落败后,第一次有客人登门,方家人既欢喜又窘迫,因为他们家如今连个待客的客厅都没有,甚至连最次的茶叶都拿不出来。这让他们很是羞愧,觉得怠慢了贵客。
  不过常济慈并没有露出任何嫌弃的态度,只略坐了坐,又探望了方鹤,然后便提出告辞。
  “这就要走?留下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常安买了十二点的火车票,我们现在就得赶去车站了。”
  现在的火车票都是当天才开售,而且不能退票,晏卿也知道这个情况,便不再挽留。
  “那行吧,这次是我招待不周,等你下次来,我一定大摆宴席招待你。”
  常济慈笑了,“好,我等着。”
  晏卿一直将他们送到车站,才与他们挥手告别。
  回到家,方母拿出一个布包给晏卿,“这是你们走后我在桌子上发现的,应该你那个朋友留下的。”
  晏卿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包着十八块大洋。
  火车上,常济慈主仆二人,在三等车厢里挤来挤去,好容易才找到他们的座位。常安气喘吁吁的抱怨,“我的老天,可算挤过来了!简直丢了半条命!少爷,您说您也真是的,咱们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连回家的路费都是当了大少爷给您的手表,才好不容易换的二十块大洋,结果您倒好,直接给方少爷留了十八块!”
  “给他留十八块怎么了?不是还给你剩了三块吗?买车票只要两块钱,剩下一块钱还能买点东西在路上吃,这不是正好?”
  “少爷喂,两块钱只能买这种三等座哇!您瞧瞧这车厢里头都是什么人,鱼龙混杂,什么脏的臭的都有。夫人要是知道我让您坐三等座,回家肯定会打断我的腿!”
  “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行了,别罗里吧嗦的,那钱是给文善应急的。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一家五口只能挤在那个破旧的小院子里,吃穿用度都很俭朴,他父亲还病倒了,需要吃药看病,日子很是艰难。文善也刚从日本回来,路上丢了所有积蓄,如今身无分文。咱们坐什么不能回北平?省下一点给他应急难道不好?”
  常安不抱怨了,但还是忿忿不平道,“这方少爷上辈子得做了多少好事啊?这辈子才能遇见您这位活菩萨!”
  “说什么呢,在日本他也没少照顾我。既是朋友,就该互相帮助,何必计较的这么清楚?”
  “是是是,少爷您说的对,我听您的还不成吗?”
  常安这人心眼不坏,就是嘴巴不饶人,况且他的责任就是照顾好常济慈,自然事事以他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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