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沈墨上了楼, 推开门,屋内无了白玉的身影, 似乎显得格外清冷。
  沈墨沉着一张脸径自走到桌旁, 拿起桌上的信,打开细细阅览,越往下看, 脸色越发的僵硬。
  最终, 他目光定定地盯着那“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一句话上。
  好个一别两宽, 各生欢喜!沈墨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然这冷笑不过维持了片刻, 他目光冷沉地紧盯着那几个字, 心口忽然间变得空落落的, 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一别两宽, 各生欢喜……
  是谁欢喜?
  明明是她再次招惹他的。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说放手就放手,干脆得让人猝不及防……
  她不是说爱他么?
  她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
  他神色渐渐变得颓然,随即也不顾小蕖在场, 跌坐在椅子, 腰微一佝偻, 双手抚着额角, 视线低垂, 怔怔地盯着地面。
  “大人, 如今该怎么办?”
  耳边传来小蕖小心翼翼又急切的问话, 她想叫她家大人赶紧去把人追回来,可是又不敢开这口。
  沈墨闻言,微抬眸看向小蕖, 目光有些空洞茫然, 他唇角想扯出一丝笑,却觉得十分勉强,他想,既然她选择离去,那么他应该尊重她的意思,由她离去,或许她离开了,对彼此都好,他再不用为她头疼,为她烦恼,然念头刚起,一股说不出名的失落感瞬间裹挟而来,令他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人……”小渠见他神色古怪,不禁轻唤了声。
  沈墨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之中,他脑海中不由回想起这段日子与白玉相处的点点滴滴,难以自控地,一遍又一遍,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甜蜜的微笑,他怎么会头疼?怎么会烦恼?他明明是乐在其中的。
  这一刻,他才知自己多么自私与虚伪,因为感受到了她的情意,所以他才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自己是被她惯坏了,她的顺从,让他感到她小心翼翼的情意。她的吃醋捻酸,不讲道理,都是在乎他的表现,他表面斥责她的无理取闹,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实则内心却在窃喜。
  让她无名无份的跟着自己,冷静自持的看着她为自己困扰,内心深处或许还隐藏着一丝报复的快感吧。
  他对这女人依旧怀着一份恨意。
  剖析完自己的种种心态,沈墨面色发白,内心顿生一股无地自容的感觉。
  或许她就是意识到这一点,心灰意冷,所以才如此干脆离他而去?
  所以她才会对小蕖说不要学她,叫她不要跟男的私奔……
  她对他是彻底的感到失望了么?
  不……沈墨不由将手指埋入墨发间,心乱如麻,再无法理智地思考任何事情。
  小蕖见沈墨迟迟不答话,心里着急得不行,这些天跟在白玉身边,小蕖已经对白玉生出依赖与不舍之心,想到她要回京,以后可能再见不到,小蕖眼眶不由红了一圈,哽咽着说道:“大人,您去把姑娘追回来吧?我舍不得她。”刚说完舍不得几个字,眼睛禁不住发酸,没片刻眼前迷蒙成一片,豆大的泪珠子砸下。
  追?沈墨浑身一震,像是突然的豁然开朗一般,随即又像陷入纠结。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墨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蕖,帮我去把许先生找来。”沈墨声音温柔,唇角习惯性微扬,然笑容并未到达眼眸。
  铁蹄翻飞,轻尘滚滚。
  白玉驾着马车,沿着一条宽阔的官道上行驶,白玉走了才十几里路,路上行人马车不少,此时太阳仍高高挂在天上,十分热烈,白玉脑门后背渐渐冒了汗,便脱了风帽,露出全脸来。
  大概是觉得她长得俊美,一路投向她的目光不少。
  白玉此时手中正拿着一枚枣子完全不顾形象的吃着,这枣子不是她买的,方才路上前面有一辆豪华的马车,白玉悠悠驾驶着,那马车车窗突然探出半首,是一个浓妆艳抹的美娇娘,那美娇娘一双娇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还笑盈盈的,白玉这才想起来自己是男装打扮,心血来潮,便向她挑眉,抛了一媚眼,那美娇娘便害羞地缩了回去,白玉本没怎么在意,谁知她那马车靠近过来时,白玉怀中便砸来了一样东西,是一方手帕,里面装着枣子、桔子还有山楂,都是洗干净的,带着姑娘家的香气。
  白玉很不客气的笑纳了。
  白玉想赶在天黑之前到达怀安府的官驿附近,然因为购东西耽误了些许时间,因此白玉加快了速度,中午时没有停下来找食店,只在车上胡乱吃了几块牛肉脯和一饼子。不知不觉间,日头没入了山冈,路上行人渐少,天也变冷了。
  西北风扑面吹来,冷得叫人直打哆嗦,白玉重新戴上了风帽,裹紧了棉裘,仍觉得有些寒冷,便从车厢内拿了一坛酒,一边驾车一边喝着酒,腹中火辣辣地烧起来,没一刻,身体便暖和起来,脸颊也晕了两片红云。
  白玉本来离开时,还有些伤感不舍的情绪,如今一边喝着酒,望着远处一带带雄奇挺拔的山峰,北风狂猛地刮着,竟莫名有股儿女之情,荣华富贵皆可抛的豪壮之感,趁着路上没有行人,白玉不由唱起了高声唱起在京中姐妹那里学到的胡歌。
  白玉心里越发的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是对的。
  天黑了,白玉没有赶到想要到达的地方,好在转过一处林子后,看见有一小村落,大概有十几户人家,竹篱茅舍,柴扉土墙,犬吠鸡鸣,烟囱上炊烟袅袅,炒猪肉的香气飘荡过来,白玉仿佛闻到了故乡的味道,白玉找了有老人小孩子的一家借宿了一晚,那家的夫妇,老人小孩都十分很热情好客,非要杀鸡宰鹅的来招待她,吃饭时,他们好奇地问了她是哪里的人,来此地做什么,白玉便说自己来自京城,是来此地探亲的,白玉与他们谈了很多京城的趣事,还把路上美娇娘送的果子给了小孩。次日一早,白玉用了早饭,悄悄留了住宿费,便启程了。
  旅途枯燥,这一日没什么事可说的,若非要找点什么事来说,那便是白玉总觉得一路好像有什么人跟着自己,可一往回看,又不见可疑的车马,白玉只当自己是疑神疑鬼了,因此没太放在心上。
  白玉这日并不赶时间,因此午饭是在沿途一家小店吃的,吃完继续赶路,在太阳西斜之前,白玉觅到了一家客栈投宿,马车刚停在客栈大门口的一棵光秃秃的树下,便有一衣着整洁的店伙计热情地迎接上来,见她衣着朴素,气质却不凡,便好声好气地问:
  “客官住店吧?我们这店有上好的房间,既整洁又干净,酒菜也是一顶一的好,是来自京师来的名厨给做的,保管您吃了下次还想来。”
  白玉清清嗓子,朗声道:“那就住下吧,给我来间上好的房间。”
  “好嘞。”店伙计心中欢喜,笑嘻嘻道:“客官是用自己的铺程还是用本店的呢?”
  白玉微笑道:“用自己的吧。”
  伙计便立即唤了打杂的出来,给白玉下了行礼。
  白玉拿了贵重东西以及防身等物,便将车门锁上,将马车交给店伙计看管。
  白玉进了大堂,里面很热闹,桌上酒味肉香,谈笑喧哗,还剩下一两桌是空着的,楼上有雅间,比较安静。
  白玉作了登记,交纳了房金,店伙计便领着白玉进了一间上好的客房,里面桌椅齐全,铺设整洁,室内无异味,有股淡淡的檀香气味,白玉十分满意这个房间,店伙计忙叫人把铺盖铺好,随即问道:“客官是去大堂,还是在房中用饭?”
  白玉喜热闹,方才在大堂中看到有姑娘在唱曲儿,不由有些兴致,便道:“在大堂吃吧,你先叫人烧点热水来,我先洗漱。”
  “好嘞,客官您且歇息片刻,待会儿便有人送上茶汤热水来。”伙计笑嘻嘻的说道。
  白玉微颔首,伙计便退出房门,并为她掩上门。
  白玉赶了一天的路,觉得身子有些疲累,便卸去外衣,在床上略躺了一躺,没片刻便睡了过去。
  白玉睡着之时,客栈外头一辆雕轮绣帏的马车正缓缓停在大树下,依旧是迎接白玉的那名店伙计迎接了上去,不一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车帘,自里面走出一个锦衣华冠,披着孔雀翎大氅,一派优雅贵气的男子。
  店伙计有些惊讶,先头那位公子已经够俊了,不曾想又来了个更俊的,看这派头,分明是个贵公子,连忙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道:“客官住店?”
  那男子并不答话,而是他的随从上前,替他应答:“还有没有上好的客房?”
  店伙计连忙回答道:“有有有,客官请随我进来。”又叫人下行李与拉马车。
  男子一进大堂,便惹来无数目光,这也不怪,他那一身的贵气以及出众的容貌到哪都会惹人注目,哪怕是男人。
  男人旁若无人,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立如玉树般在一旁等候。
  他的随从去柜台前登记,在掌柜拿出登记簿册翻看时,那随从不露声色的往前一靠,目光往那簿册一瞥,看了几行字之后,转头与那男子对视了一眼,点了下头。
  掌柜正要给他们安排了房间,那随从却自行挑了一间上等房,掌柜见那间房空着,便同意了,随从又挑了一间普通房,随即拿了笔砚填了登记簿,交了房金,店伙计便领着他们去了客房。
  店中要热水的人多,等排到白玉,已是半个时辰后,有人敲门,白玉惊醒,屋内已经陷入了黑暗,问是谁,外头人答是送水的,白玉摸黑到桌前,拿起火折子点上了油灯,室内便亮堂了起来,白玉前去开门,打杂的抬着一大桶冒着热气的水进来,白玉微笑道了谢,随即关闩上门,便开始洗脸擦身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浑身清爽的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后,白玉觉得疲惫尽消,便起身打开了房门,踱出走廊。
  白玉忽然感觉有人在背后监视着自己,不由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
  身后有几名客人往来,皆是衣冠楚楚之辈,却没有行迹古怪的。
  白玉摇摇头,回身继续走。
  她这一天尽是疑神疑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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