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墨一觉醒来正是晨曦微露, 红霞浮动。
白玉面朝着他斜卧,沉酣未醒,她的一条藕白的手臂搭在被子外, 纤纤玉手托着香腮,两道纤长如柳叶的黛眉似蹙非蹙, 朱唇微微撅起,大概是做了什么不高兴的梦。
身旁躺着个女人, 沈墨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 但意外的, 他睡得很安稳, 尽管她睡觉真的不老实,总喜往他身上靠。
沈墨温柔如春风的眸子一错不错地凝望着她,面色平静无波,想到昨夜她自荐枕席之事,心中隐约有些许难为情。
事实上, 他从来不曾那般失控过, 这令他回想起来感觉并不大好,他喜欢运筹帷幄, 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感觉, 这种被情-欲所支配的感觉, 初时觉得刺激兴奋,待恢复冷静之后,却令他排斥。
他欣赏她, 想与之交往,却是与素蝶那般仅以礼相待, 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引诱自己, 他是正常男人, 又怎经得起这般年轻貌美女子的诱惑?
把心思投注在一个歌舞场中的女子身上,这实是一件色令智昏之事。若是她出身大家,或许他愿意娶她为妻,可惜她不是,这是一件令人遗憾之事。
若只是逢场作戏,这女人与普通女子不同,她行事大胆乖张,并非易掌控之人,他完全猜不出她下一秒会做什么,她令他捉摸不透,也令他产生危机感。
或许因为少时阴影,沈墨从未有过年少慕艾的情感冲动,甚至对女人产生一种抗拒厌恶感,长大些后稍有好转,那时他喜结交文人雅士,那些人大多放达不羁,喜欢去风月场所寻找赋诗灵感,他为逞风流,自不肯与他们说自己不喜欢女人,直至去了之后,他发现那些女人与他印象中的女人不一样,在那些青楼女子,歌姬舞姬的身上,他多少能看到他母亲的一些影子,他开始对她们改变了态度,他愿意以礼相待,视她们为知己,只是却从不涉情-欲,也无肉-体之欢。
这期间,也有不少女人对他动过心思,明里暗里向他表达心意,直到察觉他无意之后,便退缩了。白玉与那些女人不同,她与他第一次见面就主动吻他,她的吻他并不排斥,他觉得很新意,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决定与她尝试鱼水之欢,那是他第一次邀请女人共度良宵,只是没成功,当时是无可无不可的心态,后来,又被她几番勾引,他渐渐起了心思。
那日宴席上,她当众吻他勾引他,事后却又逃之夭夭,惹得他心烦意乱,夜里竟做与她有关的春梦,那是他第一次做春梦,他觉得不可思议,还隐约觉得羞耻。
在情爱方面,沈墨是被动且纯粹的,白玉的锲而不舍令他除了对她产生欲-望之外还起了旁的心思,他丝毫不怀疑,相处久了,他会钟情于她,可是她这样的身份,不仅对他无利,或许有一天,还会成为他受制于人的把柄。
权衡利弊,沈墨觉得应该避而远之为好,然昨夜情动之时,他已经答应回京之后会去找她,若是反悔,未免过于无情且伤人,沈墨太阳穴隐约抽疼,平生第一次觉得进退两难。
将被子替她轻轻往上拉点,沈墨起身下床,到竹屏风后换了自己的衣服,才走出房门要水梳洗。
外边兰姑夫妇已经在忙碌,兰姑在水井旁打水淘米,男人坐在歪脖树下摆弄他的武器,只见他剑眉铁面,身材魁梧,臂力过人,一杆长矛在他手中杀气腾腾,令人心慑。
这是一个不凡的男人,从昨夜他的言谈举止中可知这点,他有见识,且善兵法,今日看来,他连武功也不弱。
沈墨觉得他有几分将才,这样的人才却隐于山野之中未免可惜,今年为武举之年,若他能去参加,说不定能得个武状元,就算不能凭武举出身,凭着他的人脉亦能为他寻一出路,为朝廷出力,只是却不知他是否有此抱负。
沈墨不由倚在门口凝神,直到兰姑见到他,笑着说声:“沈大兄弟,你醒啦,你媳妇儿呢。”
沈墨回过神来,又因为那句“媳妇儿”愣了下神,然后才温文有礼地回答道:“还未醒。”
兰姑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昨夜之事,脸上忽然有些窘色,便嗔向一旁的男人一眼,她昨夜一直拒绝,说有客人在不方便,怎料这男人兴致来了就跟匹狼似的,加上醉了酒,根本劝不住,真是气死她了。
男人此刻已停下动作,见她嗔来,只是笑笑,眼神深邃。
沈墨见到两人的暧昧神色,佯作不闻,
只向兰姑要了水去洗漱,然后又问了男人,这里有无车辆可进城。
回到房间时,白玉已经醒来,正坐在梳妆台前揽镜梳头,只是睡眼惺忪,欲梳不梳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白玉美眸一睁,侧脸看去,对上沈墨那张眉眼似画,鬓若刀裁的俊容,不由嫣然一笑,娇媚道:“大人,您起得可真早。”
她的笑容似海棠初绽,千娇百媚,却又隐隐透着若有似无的疏离,有那么一瞬,沈墨仿佛见到了两人初相遇时的她。
沈墨先是一怔,而后唇边漾起温柔浅笑,道:“嗯。”
白玉又笑了笑,便若无其事地转回去梳头了,并未主动谈及昨夜之事,沈墨只当她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去谈起。
稍作迟疑,突地走到坐在房中的花藤小椅上,一撩衣摆,优雅坐下。
白玉从镜中看到他宽肩窄腰的俊逸挺拔身姿,他视线似乎正投向她这边来,便开口道:“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回城?”昨夜听兰姑她说,这里是京城外的一小村庄,离城有几十里路,这穷乡僻壤的只怕找不到一辆车,要是走着回去的话,不知得走多久,她已经失踪第三天了,想必烟儿她们担心得很,也不知道清音那丫头担不担心她,她好吃好喝好住的供着她,可别是只白眼狼呢,想到此,白玉归心似箭。
沈墨温声回答道:“用完早膳便启程吧,我方才本欲请连兄帮寻一俩马车或者轿子来,然他道这地方太偏,实在找不到这两样,只能借到牛板车。可能会比较简陋,要委屈你了。”
白玉闻言反倒觉得知足,便娇笑道:“有什么委屈的?不用走着回去,已是极好。”要委屈也是委屈他,堂堂一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竟要屈尊降贵坐牛板车。
白玉知晓这男人向来温柔体贴,他虽身处高位却依旧尊重女性,把女人放在需要关照的位置上,却把自己放在无所谓的位置,让人心感熨贴,也令人心生亲近。
沈墨早知她并非看起来那般娇里娇气,不由笑了下,看着她将一头浓密乌黑的秀发分成三绺,又一绺一绺缠在发顶,以木簪固定。
指尖不觉微动了下,犹记得昨夜她的发与他的纠缠在一起,回忆起那轻细触感,只觉那千丝万缕忽结成一张粘-稠的网朝他网来,令他呼吸微滞。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间荡开来,沈墨心口跳动得忽有些快,凝望着妆台前的人,犹豫了的下,忽然温柔了语气,道:“回京之后,院中会有些事要处理,等我忙完便去找你。”
白玉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纤指轻掠了下鬓角,唇角勾勒一丝浅浅的笑,那笑未达眼中,她淡淡道了句:“嗯。”
她的语气只是有些平静,并无不妥,但或许是她之前太过于热情主动,便让沈墨产生一种她很冷淡的错觉,沈墨心口莫名地犯堵,正准备再主动说些什么,屋外忽起一阵喧闹。
沈墨压下心中异样,和白玉相视一眼,正准备出去看看,兰姑便过来了,说是外头有人找,来人叫林立。
白玉闻言暗自欣喜,这下好,住宿费有了,马车也有了。
白玉虽吃得苦,但有得选的情况下,当然要让自己过得舒适,不必要的苦,傻才去吃。
沈墨和白玉出来时,林立与一众家人已等在院子里,见到沈墨,林立差点没激动得大哭,领着众人连忙迎接上来,欲跪下请罪,却被沈墨制止。
不远处的兰姑一旁看着众星拱月般的沈墨,秀雅的脸上有着吃惊之色,一转脸,对着身旁的白玉道:“大妹子,你丈夫不是一般人啊。”
白玉看着沈墨,妩媚风情的眸子却显得十分平静,并无往日的依恋,她淡淡道:“是啊,他不是一般人,他是翰林院的掌院大学士。”
兰姑听到那淡淡的声音却觉好似千金石砸来,她不由觉得腿有些发软,连忙扶住自家男人的手臂,磕磕巴巴道:“翰……翰林院?大学士?这大……大官啊。”兰姑见他青年才俊,本以为是个富家公子之类,没想到竟是个大官,年轻轻轻就当了大官,这简直不得了,而且她竟然叫他大兄弟,这何等的不敬!兰姑脸都吓白了。
“大妹子,不……夫人……”兰姑磕磕巴巴,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又不知说什么好,看着白玉的目光不由变得敬慕。
一旁的兰姑男人脸上却无诧异之色,其实昨夜与沈墨高谈阔论,他便从他的言词中知晓他应该是朝中某位大臣,只是看着自家媳妇儿的表现,他心里仍旧有些不痛快。
兰姑赤诚相待,善气迎人,白玉对她十分喜爱,因此握着她的手,笑容灿烂,亲热道:“兰姐儿,你还是叫我大妹子,我爱听。”夫人这一词听着过于膈应,她不是沈墨的夫人,他也不是她的丈夫。
兰姑见她和和气气,并不拿自己当下等人看待,心里甚是高兴,便以先前的方式待她,笑道:“好。”
白玉道:“兰姐儿,你稍等,我有几句话要与沈……我丈夫说。”
白玉微拂香风来至沈墨身边,听着沈墨正在询问林立朝中之事,这男人当真无时无刻不记挂公事,白玉听着他问道:
“这几日可有朝中官员来府中寻我?”
林立道:“陆大人和薛大人来过,是想请大人去赴诗酒会,并无重要之事,太夫人以大人去走访亲戚为由,打发两位大人离去了,还有您的学生李钰也来过,说是纂修大典时,遇到一些难解问题,欲来请教大人,亦被太夫人以同样理由打发去了。”
听到李钰这名字,白玉心咯噔跳了下。
这李钰乃是今科状元,他骑马游街那一日,白玉也在,这李钰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生得面如冠玉,神若秋水,十分俊丽倜傥。
沈墨乃是他的座师,后李钰入了翰林,两人便成了上下极关系,不过这李钰如今还是一小小编修,沈墨可是他的掌院,怎能说见就见?
白玉不由记起以前未识得沈墨时,她便从某些官员那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沈墨好走南路,翰林院的一些小官员为求上升,主动请求雌伏他下,李钰刚入翰林院不久,只因他男生女相,容貌昳丽,立即就与沈墨传出了有私情。
白玉原先并不在意,后来结识沈墨之后也只当个笑话来听,如今细细一想,突然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否则他对女人的克制力为何如此强大。
这朝中很多官员其实都好南风,白玉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对象若是沈墨的话,她便有些恶寒了,毕竟自己和他肉-体交欢过,想到自己与一男人分享过另一男人,白玉不恶寒才怪。
不过,若真是如此,白玉倒感到些许欣慰,毕竟不是她无魅力,而是沈墨本身问题。
沈墨似乎才注意到白玉的存在,侧转脸,脸上淡淡微笑,体贴询问:“白玉,可要让人回去派辆马车来?”
他那双墨色的眸子如寒潭般清澈,却在专注的看着人时,含着温存柔意,很容易令人心动,渴望与他亲近。
这是白玉初见他时的印象,可是不知为何,此刻心中却无了当初的怦然心动,想到他也许好南风,更是对他失去了几分兴趣,白玉回以微笑道:“嗯,也好。”
沈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客气隐有疏离,不似以往那般热情,满眼都是他,心中又一次感到犯堵,压下心头那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吩咐林立回去派马车来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