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简铭从外面折回之前, 季凝已经换好了衣衫,正与玉篆叙话。
“姑娘放心, 我回城的时候, 没遇到任何人为难。”玉篆道。
季凝点点头:“那些人不认得你,自然不会难为你。”
“幸亏常青没跟我一起走,不然那些坏人恐怕认得他。”玉篆犹后怕道。
常青常年随侍在简铭身边, 又是有军职的, 他那张脸,难保守门的认不出。
想来简铭也想到了这一点, 才让玉篆单独回城的。
“吓着了吧?”季凝关切道。
“没有!”玉篆咧嘴笑, “想到快点儿回来保护姑娘, 就一点儿都不怕了!”
季凝闻言, 也笑了笑。
继而正色:“方才, 二太太那起子人, 伤到你了吧?”
“就是拽破皮了两处,没什么的。”玉篆忙说。
“倒是姑娘你,一路上很危险吧?”玉篆满脸都是关切, 深恼自己不被允许跟着季凝一起回府。
“我和侯爷一起回来的, 怎么会遇到危险呢?”季凝笑笑。
她不欲让玉篆知道, 她这一路上都经历了什么。
一则玉篆这丫头只知道一味地向着她, 十有八.九又会替她焦心;二则与简铭一路同行作伴, 纵然一路颇有些凶险, 又是被人盘查, 又是钻地道的,季凝其实一点儿都不觉得苦,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甚至, 与简铭同甘共苦, 每每忆起,还让季凝觉得心尖儿泛甜。
“姑娘你还笑呢!”玉篆怪道。
“方才那情形,差点儿吓死我了!”玉篆心有余悸。
“好了,辛苦你了!”季凝笑着摇了摇她的手。
玉篆便没脾气了。
只能叹气道:“说起来,你们是怎么进到屋里的?翻窗吗?”
季凝秀眉微挑,不作回答。
“侯爷自有法子做到。”她只这么说。
他们之前走过的那条暗道,事关紧要,便是玉篆,季凝也是不能全然告知的。
玉篆听得摇头:“姑娘你现在啊!”
“我现在如何了?”季凝看她。
“三句两句便是侯爷,侯爷!”玉篆喟叹。
季凝笑而不语。
玉篆瞥过来一个“姑娘你不可救药了”的眼神。
继而,又不无忧心:“方才那么一折腾,二太太那帮人是不会怀疑姑娘和侯爷外出过了,可……可姑娘的清.誉怎么办呢?”
季凝初时听得糊涂,稍一细想,便明白了玉篆话里的意思。
她之前和简铭从盥洗室里的暗道出来,听到外面二太太的呼喝声,又听到玉篆和她们的争吵声,就知道二太太必定是要闯进来的。
无论二太太出于怎样的目的,若是被她发现屋内其实并没有“病卧不起”的季凝和“照料妻子”的简铭,那可不得了。
简铭急中生智,便在季凝的耳边说了自己的法子,季凝虽然觉得这个法子挺……那什么的,彼时情形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于是便有了二太太她们闯进来看到的那一幕。
玉篆当时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后来知道了,必定是为自己觉得委屈的。
其实,季凝倒是觉得,这件事虽然回想起来挺让人难为情的,却算不得什么逾礼的。
她与简铭,原本就是夫妻。
一如她在里面听到简铭在外面与二太太的对话:小夫妻之间的事,谁又有资格管呢?
说不定还有人替简铭觉得委屈,“堂堂常胜侯竟然亲自为妻子做盥洗之事”。
甚至,或还有人心里指责季凝“不检点”,病着还“引.诱”夫君“做那种事”,至少也是在边缘试探……
世间人对女子的言行举止总是格外苛刻。
他们又如何不说,二太太一行乱闯人卧房,有错在先呢?
季凝忽的笑了。
“姑娘笑什么?”玉篆不解。
“没什么,”季凝唇角浮上微冷之意,“就是突然觉得,我娘亲,她当真了不起。”
在这个男子为女子强做规则的世间,在这个那么多女子都为虎作伥替男子难为其他女的世间,她的娘亲竟然有那样的件事,竟然做成那样的成就,用“当真了不起”来形容,远远不够。
玉篆不明白季凝在想什么,听得一脸糊涂。
季凝没指望她懂。
“你只要记得,我与侯爷是夫妻,以及这世间的人心啊,唯有先授他们以柄,他们才会相信你所做的不是虚假。”季凝向玉篆道。
玉篆则更糊涂了——
这两桩事,它们有什么关联吗?
简铭回来的时候,季凝已经在床.榻上倚坐了,身上还覆了锦被。
“还真佯装起来了?”简铭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失笑。
“侯爷瞧着可还像?”季凝狡黠地眨眨眼。
“最好不像。”简铭在床.榻边坐了,将季凝鬓边的一缕碎发掖在耳后。
季凝初时不知他要做什么,着实一呆。
待得明白过来,脸颊微烫。
简铭的意思,她明白——
最好不像,那便不是真的生病。
简铭唯愿她好好的。
“二太太寻侯爷,是为了何事?”因为这样单独与简铭相视,季凝很有些难为情,便转开话头儿。
“便是我们猜想那般。”简铭如实道。
准确地说,是简铭之前猜想的那般。
“她果真是为了平国公府?”季凝微微张大眼睛。
“她自然不止为了平国公府。”简铭道。
他将刚刚与二太太的叙话说给季凝:“二太太道,我们终究是一家人,不该生分了。一家人就该同心协力,同甘共苦,这个家里用得上她的地方,她是要竭尽全力的。”
“这话可真不像是她说的!”季凝呵笑。
“她是被祖母和我吓怕了。”简铭也笑了笑。
季凝想想也是。
之前因为那个二太太一系的护院,将一只不知道来历的野狗带入侯府,虽然这件事里面究竟是怎样的细节,季凝尚不知晓,说不定是老太太早就安排下的也未可知。
不过,在二太太看来,便是那个护院的过错,导致太后赐给季凝的两个陪嫁嬷嬷身死,而那个护院也被老太太处置了。
二太太嫁入简家这么多年,恐怕还是第一次见识老太太这样的狠厉雷霆手段吧?
对于这位让她不得不重新认识的婆婆,二太太一定是怕了。
老太太她自知招惹不得,更相恰不得,老太太不憎恶她都是不可能的。此种情况之下,二太太便只能来求助于简铭。
“这些年来,二太太在府里跋扈嚣张,任意安插亲信,老太太有意借此机会,剪除她的羽翼。”简铭道。
“可为何,老太太容忍她这么多年,到如今才想到压制她?”季凝不懂。
“你不晓得此种的缘故,”简铭也觉得无语,“二叔是祖母幼子,最得祖母疼爱。年轻的时候,二太太极有姿色,二叔喜欢得不得了,祖母为了二叔,便一直忍耐着……”
“那如今,”季凝思索着,“二太太怕是不得二老爷的宠了吧?”
简铭闻言,嗤声:“我那二叔,是个贪色爱鲜的,屋里面的姬妾不知有多少。二太太年纪大了,昔日姿容不再,性子又不够讨喜,二叔自然便厌了。”
季凝良久不语。
忽然问道:“若将来有一日,我也人老珠黄了,侯爷会如何?”
简铭被问得愣怔:正说着他二叔呢,怎么想起这个话头儿了?
季凝见简铭的模样,微嘟了嘴:“莫不是,侯爷到时候也会厌烦我姿容不再?也会纳几房娇妻美妾?”
简铭登时哭笑不得:“你何苦拿我和我那不成器的二叔相比?”
季凝轻哼:“你们难道不都是男子?”
“男子与男子自然是不同的,”简铭正色道,“譬如父亲,譬如大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从不曾纳过妾。”
季凝听得心头舒坦了许多,犹道:“那侯爷呢?”
“我自然也是。”简铭想都没想地回答道。
“自然也是什么?”季凝追问。
“自然也是,”简铭微顿,看着季凝,“一生一世,唯你。”
他的眼神那样认真,双眼亮晶晶的,仿佛有异样的辉芒在闪烁。
四目相对,季凝痴然,唯愿一生一世,一直这样,才好。
“祖母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既决定剪除二太太在府中的羽翼,便必定有所行动。二太太之前只是在二叔那里不得宠,到底还是占着嫡妻的位分。如今祖母突然狠下心肠来,才让她明白,她在简家并不是非有不可的存在。”简铭又像季凝解释道。
“这些,其实也是祖母与你早就商量好的吧?”季凝极聪明,已经听出了其中不寻常的意味。
简铭投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点头称是:“二太太毕竟是平国公的胞妹,她在平国公那里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所以,要让二太太害怕,忧心自己在简家的地位,她便不得不动脑筋去说动她的兄长,替简家争取一些利益。这样,她在简家的地位才不可动摇,也才能让老太太看到,她并非可有可无之人。”季凝道。
“正是这个意思,”简铭道,“还记得我们之前回城的时候,崔甲特意报上的平国公府的名号吗?”
“自然记得。”
“王相没有逮到我们出城的证据,必定会怀疑到平国公头上,加上二太太的推波助澜,不怕平国公不有所行动。”简铭胸有成竹道。
届时,无论是否出自自愿,又或是利益使然,平国公都会成为“倒王”的一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