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陆家南婷姑娘
这是小时候的一个误会。
王博衍听明白了,乔燕儿却一脸不明所以。
她看肖玉瓒笑得厉害,抬手掐了一把肖玉瓒的脸,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皱眉道:“也没生病啊,怀孕怎么怀傻了?自己说话自己傻乐。”说完,回头仰脸看王博衍,皱眉道,“她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还是我脸上有东西?”
说完,自己又嘟囔一句:“我怀孕的时候也不这样啊,帝上京风水不好啊?”
王博衍没想到乔燕儿头一回见自己就这么自然的同自己说话,原本还有点紧张的跟在旁边想着怎么打开话题,一见乔燕儿这么随和,也笑起来:“是玉瓒小时候的事。”
乔燕儿一听,来兴趣了:“她?她小时候什么事儿我不知道?我跟你说啊。。”
说着就要把肖玉瓒小时候那些事情翻出来讲讲,肖玉瓒无语望天,连忙拉住乔燕儿:“娘,是在云城的时候的事儿,我和博衍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乔燕儿扬眉:“认识?认识你死活不嫁?”
肖玉瓒心虚的看一眼王博衍,嘿嘿笑两声:“这不是嫁过来以后才知道的么,他那会儿跟我说叫他衍儿便好,我给听差了,一直都叫他‘燕儿’,那么多年过去了,名字我都没弄对,怎么晓得是他啊?”
“衍儿?燕儿。”乔燕儿也跟着拿川渝话念了一遍,还真是这么个味儿,当下笑起来,“原来是这么个大燕儿小燕儿,你这丫头。。。”
连这都能搞错那么些年,也是厉害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进了漪澜院里,乔燕儿四处看看,冬日要来了,院儿里看着虽然有些空,但养的几颗常青树还是长得非常茂盛,肖玉瓒领着乔燕儿先往主屋里去,院儿里的丫鬟们早就已经把各个住人的屋子都烧得暖暖和和的了,乔燕儿一进屋便感慨一句:“到底是京都宅院儿,瞧着确实比川渝的装潢好上许多,玉瓒从前的院儿虽然大,敞开了跑,但屋里倒是也没摆什么玩意儿。”
再往里面,暖洋洋的里屋里边还摆着好几盆漂亮的花,乔燕儿抿嘴笑:“虽是冬日,屋里却暖,自家培植的盆栽在屋里竟然还能开花,好心思。”
王博衍瞧见乔燕儿喜欢,心里也松口气,他还怕自己搞那么多,到时候乔氏还觉着自己多此一举便不好了。
这些自然是王博衍的心意,自家女儿心里面可从来装不下这些花花草草的,唯一喜欢的就是川渝大院儿里的那几株芙蓉花,却也从不打理,只是喜欢而已,能想到这番心思,也足以见得王博衍对自己这个丈母娘是非常伤心的。
肖玉瓒满面红光,写来的信里也全都是欢喜甜蜜,乔燕儿早就知道她在这边过得极好了,前段时间尚书令的事又化险为夷,两人愈发默契和情比金坚,为娘的此番来心里面踏实,心里面有底,所以跟王博衍说话才那般随和。
在主屋里喝过盏茶,乔燕儿时不时也跟王博衍说几句话,了解一下京中如今的时事,自己刚来,倒也不能什么都不懂。
随后肖玉瓒又陪着乔燕儿去她自己的房里转了转,里头摆满了乔燕儿最喜欢的花,就连陈设上也花了不少的功夫,川渝和帝上京的装潢习惯,屋内陈设风格都是不大一样的,王博衍特意嘱咐小椒按着川渝的摆设来,也好让乔燕儿不至于适应太久,毕竟年纪大了,总是念旧,爱用自己用惯了的东西的,不像年轻人,时时都能接受新鲜事清。
王博衍的这个考量极好,方才在主屋的时候,乔燕儿只是觉得这屋里装潢甚好,看着大气富贵,这下到了自己住的屋里来,才觉得是顺眼顺心了。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哪儿都很满意,连带着看王博衍也更顺眼了。
进了这屋,乔燕儿说什么也不肯往主屋去了,拿了剪子便去伺候这小半个屋子的盆栽,肖玉瓒抬眼看王博衍,小声道:“你惯着她吧!过几天还得问你要花!”
乔燕儿是特别喜欢侍弄花草的,算是多年来都保持得极好的一个习惯。
王博衍勾着嘴角笑,说你娘想要多少都行,她开心就行。
肖玉瓒瘪嘴:“那我想出去怎么就不行了?!偏心!”
王博衍拉过她的手:“外面太多车马了,你行动不便,我不是天天都陪你在家里四处走么?等孩子平安生下来了,你身子养好了,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
这还差不多。
听了这话肖玉瓒才笑起来,点头说好。
乔燕儿在屋里忙着修剪花枝,突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眼睛都在放光,刚剪完两盆,承安便从外头快步进来,抬头看了一眼那边忙着的乔燕儿,凑到王博衍和肖玉瓒跟前轻声道:“少爷,少夫人,肖少爷在外头等着呢,是直接请进来还是。。”
肖玉瓒看一眼入了迷的乔燕儿,这会儿把她叫出去肯定是不可能了的,便让承安直接把肖墨生带过来就是了。
没两分钟,肖墨生便进了屋。
承安这一来一回,屋子里的人少了又多,乔燕儿一点儿没发现,自己儿子来了也瞧不见,肖墨生进门一看这架势,先同王博衍和肖玉瓒说过话,才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等着乔燕儿忙完了自己发现这屋里多了个她儿子。
这事儿肖墨生和肖玉瓒小时候常干,乔燕儿开始忙活的时候身后坐的明明是肖玉瓒,她打小想着让肖玉瓒也学一学她修剪花枝的手艺,可每次剪完回头看的时候,坐在后边的人都变成肖墨生了。
那会儿墨生还小,一块儿发糕捧在手里得慢慢啃小半个时辰,有吃的在手里,肖墨生乖乖坐在后头便不吭声,乔燕儿还以为肖玉瓒真那么老实,谁知道她早就溜出府去不知道多久了。
再大点,这些招式就对乔氏没用了,乔燕儿原本也生性洒脱,对两兄妹的敲打也不算太多,毕竟大多话都被肖成毅说完了,她再补充说明意义也不大。
可最近几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乔燕儿愈发不能一心二用,所以肖墨生就等着看待会儿乔燕儿发现自己已经在屋子里面喝了半盏茶是什么表情,母子两个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自己高中的事儿,还没听乔燕儿当面夸自己呢,想到这儿,肖墨生又坐得更正了一点。
屋子一下子没声儿了,乔燕儿倒是丝毫没有察觉等到把面前的一排花都休整到自己满意后,乔燕儿才笑起来,把剪刀放下:“玉瓒,博衍,瞧瞧我这花,修剪的怎么样?”
语气满是骄傲。
似乎对自己的作品特别满意。
她还盯着那排花,完全没有要抬头的意思,肖墨生抬手示意肖玉瓒和王博衍别说话,他抬眸看乔燕儿,接过话来说:“还可以吧。”
这声儿,挺熟。
但不是王博衍的,乔燕儿眼角一抽,心想哪个混小子敢这么跟她说话?抬眼就瞧见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肖墨生,正咧着嘴对自己笑,肖玉瓒坐在旁边,也捂着嘴笑,乔燕儿嘿了一声,伸手对肖墨生挥了挥:“臭小子,来了也不吭声,明晓得你娘瞧不见你,过来,快过来我瞧瞧。”
这趟上京,也是来看看自己没怎么看好却考了第二名的儿子的。
肖墨生的成绩传回川渝肖家的时候,别说肖成毅了,乔燕儿都不敢相信。
科考有多难,肖成毅当年是经历过的,他考上的时候都二十好几了,名次也并不太靠前,最开始来川渝的时候,只是当时那个总都督手下的其中一个下属罢了。
肖墨生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胜得过多了,直接考了个第二,而且才将将十八岁。
上一次听见这样的事儿,还是常深远和常淮阳两兄弟那时候的事儿了。
“臭小子,出息了啊。”乔燕儿拍拍肖墨生的胳膊,似乎瘦了点儿,不过想来刚入官场都挺累的,瘦了点儿也精神了点儿,十几年没吃过苦的小孩儿远到帝京做官儿了,最担心的人倒不是乔燕儿,而是肖成毅。
皇上只传召了乔燕儿进京,肖成毅是不敢擅自离开的,所以思来想去,又怕乔燕儿传话传不清楚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干脆连着好几天斟酌下给肖墨生写了封信。
官场险恶,绝非他所以为的一腔正气,刚正不阿便能够做好的。
文官与武官不同,就算是武官,也不是人人都有王元平的本事和运气,能够正好遇上云城那一战立下功劳。
官场上更多的,就是顺着人际交往往上爬的例子,肖成毅对肖墨生就只有一个要求,便是好好保重自己,千万不要卷进流派纷争之中。
厚厚一封信交到肖墨生手上,乔燕儿松口气,坐下来喝茶:“你爹写给你的信我给你了,你好生看看,给他回一封,免得他自己一个人在川渝日思夜想的,着急。”
肖墨生抽了抽嘴角,这么厚的信。。
不过他还是乖乖的点头说好,把信装进自己的衣袖里,抬起头来:“娘,你来得正好,今年年节你去我那儿过吧!”
乔燕儿伸手在他头上敲一下:“没规矩。。我是奉皇上的旨意进京来照看你姐姐的,你那里能有什么?我不去,我就在这儿挺好的,过年你自己到这边来,人多热闹。”
肖墨生捂住自己的额头:“你就是瞧着我姐夫给你布置得好呗。”
乔燕儿伸手还要敲,肖墨生往后一倒,敲了个空。
时间还早,今儿乔燕儿头一天到,王博衍和肖墨生都是告了假回家的,现下坐在一块儿闲话,大部分时候都是肖墨生在跟乔燕儿说话。
川渝家头这大半年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听乔燕儿说府上采办的刘嫂盼了五年,家里总算是添上孙子了,上个月刚好满月,她还给封了好些银子,后院儿里的张叔家里也添了喜事,傻儿子有傻福,取了个漂亮媳妇儿,两人一块儿在西市那边开了个铺子,生意还不错,小娘子能干,一家子都当宝贝似的宠着。
家里又散了一批下人,肖玉瓒和肖墨生都不在了,两人的院子里都被乔燕儿收拾出来种花了,屋子不需要人伺候,遣散下人节省的钱还买了不少的种子屯在家里,她现在也是成日里无聊,好在自己能找到事情打发时光。
肖玉瓒大概想象了一下乔燕儿风风火火的在府里面好几个院子里连轴转的场景,不错,这很乔氏作风。
说到这儿,乔燕儿又想起来个要紧事,忙着说家里的琐事了,把自己早就想好见着肖墨生便要说的事儿给忘了,乔燕儿一个侧身拉过肖墨生的手:“有个事儿,娘先跟你说了,你可别急眼啊!”
肖墨生心里一咯噔,应该是想起乔氏以前那些个不靠谱的各种操作,她一这么严肃的跟自己说话,肖墨生就紧张,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娘,要不你别说了吧,我怕我承受不住。”肖墨生试图把手从乔氏手里抽出来,奈何乔氏抓得紧,力气也颇大,并没有成功。
乔燕儿瞪肖墨生,这孩子,王博衍还在呢,这么不给老娘面子:“听着!”
乔燕儿嗓门儿亮,一声肖墨生就老实了,跟小时候认错的时候一样微微把头低下,朝乔燕儿那边坐了坐:“娘,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今年来科考啊,娘和你爹原本是觉着你约莫考不上的,不过你考不上也没事儿不是?娘这么开明,肯定也是不会怪你的,所以啊,娘就想着,反正你也是要回川渝去的,就。。柳夫人家的那位小婷儿,你还记着么?”乔燕儿自己说着都有点心虚,试探着问肖墨生一句。
“小南婷?”肖玉瓒倒是想起来那个小姑娘来,“我倒是记着,小时候常跟着她娘到咱们家来,柳夫人豪爽,小南婷倒是腼腆得很,来了那么多回了,也只会叫声姐姐,旁的话都不怎么说的。”
乔燕儿见肖玉瓒想起来了,立马就底气足了些:“对,就是那小姑娘,长得跟瓷娃娃似的,漂亮极了,打小就是个娴静淑女的性子,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去年就十六了,只是姑娘大了,不肯出门了,我倒是见过两次,比小时候大方些了,惹人爱得很。”
肖墨生一听乔燕儿这么说,瞬间就懂了:“娘,你该不会是给我说亲事了吧?”
乔燕儿咳嗽两声:“这。。哪儿能叫亲事呢?!这不是柳夫人说小南婷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么?那丫头成日里也不肯与男子多接触,就瞧着跟你还算青梅竹马的,我想着那就见见面呗,反正你是要回川渝去的,谁知道你倒是争气,一下子就给考上了!我能一声不吭的就给你说亲事么?就是见个面!见面而已!”
乔燕儿强调这事儿,肖墨生一听就知道不简单,要真只是见面,晓得自己回不去了,作罢了便是,乔燕儿专程拿出来说,肯定是因为这事儿有为难之处,不然她干嘛磕磕巴巴的。
“然后呢?现在我是回不去了,怎么见面?你推了不就是了么?反正大家也不熟。”
乔燕儿嗔他一眼,小兔崽子们不输,但是她跟柳夫人那是多少年的朋友了?能不熟么?
“推了啊,我当然推了嘛,你也晓得的,我跟柳夫人说话那都是直来直去的,晓得你高中了,她还恭贺我来着呢,原本这事儿是要作罢了的,可。。可谁知道性子温温和和的小婷儿不肯了。”乔燕儿瞟一眼肖墨生,“小婷儿说了,都说好了要见面的,那就得见,不管多久,她等着你回去,实在不行,她往帝京来一趟。。”
肖墨生惊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叫说了要见就得见?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学了个死心眼儿呢?!
“她。。”肖墨生实在也找不出话来形容自己现在五味陈杂的情绪,说真的,他实在都有点记不得那位小南婷的模样了,毕竟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长大了,模样都大变样了,后边又没怎么接触过了,谁还能记着那么些事儿啊?
肖玉瓒在旁边听着,见乔燕儿和肖墨生两人面面相觑,插嘴说了一句:“那个。。小南婷喜欢墨生这事儿,你们。。都不知道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乔燕儿和肖墨生都一脸震惊的转过脸来看向肖玉瓒,不约而同的道:“什么?”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为什么肖玉瓒知道这事儿?
肖玉瓒摸了摸鼻尖,看来是真的不知道:“柳夫人是怎么跟小南婷说的咱们都不知道,会不会是小南婷理解成了见面便算是要定亲事了才会坚持要见的?反正。。小南婷喜欢墨生这事儿吧,八九不离十,错不了的。”
小南婷姓陆。
是川渝排的上名号的富商女儿。
从小养尊处优,比起肖玉瓒来说,更像是个合格的千金大小姐。
陆南婷喜欢肖墨生这件事情,并不是她亲口告诉肖玉瓒的,说起来,肖玉瓒一直以为这事儿大家应该都知道,因为陆南婷小时候来家里做客的,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在肖墨生身上,那是错不了的事。
不过那时候乔氏忙着跟陆夫人说笑,肖墨生忙着自己在院儿里挖蚂蚁,小南婷一个人坐在楼梯边的阴凉处,似乎的确只有路过准备溜出府去玩儿的肖玉瓒。。注意到了小南婷的眼神。
那时候还小,自然是不懂什么叫喜欢的。
小南婷应该是想上去跟肖墨生玩儿,可男孩子玩的东西对小南婷来说又太陌生了,挖蚂蚁那样的事。。她确实也害怕。
后来稍大一些了,肖玉瓒在街上瞧见过几次小南婷,那时候肖墨生每周会有一天到城里面的小私塾去帮忙抄写,一来是练字,二来也是跟私塾里的孩子们玩儿,刚开始肖玉瓒以为是碰巧,好几次后,肖玉瓒才确定,小南婷是专门选着肖墨生出府的这一天也出府,绕路往小私塾前过,矮院子里,总能看见肖墨生的身影。
只是她一直站在远处,又是沉默着不肯开口的性子,所以才从来没人知道她其实对肖墨生是有好感这事儿的。
但乔燕儿这么一说,肖玉瓒倒是把这些事儿给记起来了,柳夫人跟小南婷说的时候,她肯定是高兴的,希望突然落空,心里难受,憋了那么多年,终于勇敢了一次。
你不来见我,我就去见你。
这恐怕也是小南婷能表达出来的极限了。
只可惜,她的这些心思,肖墨生是完全不知道的,不仅不知道,他已经有了自己终身难以忘怀的姑娘,那个姑娘。。不在人世了,肖墨生现在完全没有成家的心思,所以小南婷的这个勇敢,来得似乎并不是时候。
肖玉瓒把这些事儿跟乔燕儿和肖墨生说了,乔燕儿倒吸口气:“怪不得这丫头素日里闷不吭声的,这事儿上突然说了话,柳夫人也是心疼女儿,这么多年也没跟她开口要过什么,就想见这么一面难道也不成么?这要不是我拦着说先去瞧瞧上京是个什么情况,柳夫人都准备带上小南婷跟我一块儿来了。”
说完,又去看肖墨生,乔燕儿倒是不知道紫苑的事情,当年肖墨生闹着要找人的事都过去那么些年了,也没听肖墨生再提,乔燕儿自然以为他自己也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便问肖墨生:“要不。。还是见见吧?”
谁知道肖墨生面色凝重的坐着,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娘,我现在不能见她,也不想见她,就算见了她,也是没什么用的,我才刚入官场,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你还是写封信给柳夫人。。或者,我亲自写也可以,这事儿原本就不该应下,见了这面反倒是对人家姑娘不好,她是要嫁个疼她的如意郎君的,我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去给人家希望,白白耽搁人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