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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羽岛刹那必须接受审判

  “是呢,你没有死去,你只是失忆,然后恢复了记忆。”
  “矢泽……”
  刹那明白,当这个男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在所有人都会给刹那进行最大安慰的时候,只有他会亲手惩罚他。所以,这是清算的时刻。
  可是,他又害怕与之相见,恐惧使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腿部磕碰到椅子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矢泽从阴影里走出来,那张脸,看上去既痛苦又恼怒,深黑的瞳眸深处,数不清的是对刹那的恨意。
  然而,现在的刹那,除了道歉以外,还有什么能做的么?
  “对不起……”
  他本不想轻易说出口,那微不足道的歉意,只会更加激怒矢泽,但现在的他,确实没有任何可行的措施。
  “那是一条人命……你以为这微不足道的道歉就可以抵消所有责任么!”
  矢泽扯开嗓音怒吼道,几乎撕裂喉咙的声音吓得刹那动弹不得,身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不、不是的,我……”
  还没等刹那话说完,矢泽从走路变为跑路,直奔他而来,掩饰不住愤怒丑化了他的面容,矢泽挥起拳头,对着刹那的侧脸猛地一锤。
  没来得及反应的刹那,直接被矢泽揍倒在地,后脑撞在了长椅上,后膝盖磕到了长椅的边缘,前后的疼痛让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双手按着后脑勺不停地打滚,从长椅滚落到地上,夕阳的红光落在刹那那张狼狈不堪的脸上,被矢泽揍过的地方仿佛烙上热铁般火辣辣的。
  “羽岛!”
  “老师,不劳你费心,你就在旁边看着就好了!”
  好不容易,刹那才吐出一句话,他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手还在后脑勺边不停地画圈。
  “现在倒是挺有骨气的。”
  “对不起,那个时候的我太懦弱了,我太害怕自己从‘大家’的圈子里消失,才会说出违心的话,才会伤了阳花的心……”
  “呵,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这种理由可以说得通么?还有,我说过了,你的道歉不值钱!”
  矢泽再次扑过来,对着另一边的侧脸再来一拳,将刹那揍倒在地后,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上次不是扬言要杀了我么?你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我跟你不一样,现在的我,只要能为日坂做事,就算是杀了你我也可以做到。”
  吉田咬紧了下唇,正要行动阻止矢泽的时候,刹那再次制止了她。
  “羽岛!”
  “老师,不、不行……”
  “就算现在来表现出愿意承担责任的样子,你的一切也不足以支付日坂的性命,她的未来。”
  他稍稍用了点力,刹那立刻有种喉管紧缩,气无法里外通的难受的滋味。他本能地抓住矢泽的手想要挣扎,但奈何矢泽已不是当年的矢泽。
  他变得更加健壮,而刹那,只是在逃避的时光里,越来越颓废。
  “人死而不能复生,无论现在的你做什么,都无法平息我的仇恨。”
  “……”
  脖子被紧紧勒住,刹那的脸色憋得通红,说不出话。于是,矢泽又稍微松了下手。
  “咳咳咳!”
  “对了,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死掉的。”
  “对不起,即使如此,我也不能死去。”
  “只会道歉只会挨打,却不愿意偿还债务么!”
  刹那还没缓过神来,矢泽已经揪着他的衣领,猛地把他从地上抓起来,推着他的身体撞倒前面的大树上。
  磕磕碰碰,脸颊痛得烧红,无法顺畅的呼吸,四肢涌上一股无力感,矢泽的怒吼刺痛了他的耳朵,已经连提起眼睛看着他都觉得困难了。
  “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拿什么来还,但唯独性命,绝对不行。”
  明明刚才和须藤交谈的时候,刹那还觉得,即使让现在的他自我了结,也不会吝啬。可是,真的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他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浮现出宫城和相泽的身影。
  他答应过她们,不能死,即使再怎么痛苦,再怎么罪孽,也要试着往前走一走,羽岛刹那已经逃了很久了,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了,也不能再逃了。
  他绝对不是怕死,他只是害怕破坏与重要的她们的约定。
  “你这个违心的家伙!”
  矢泽再次握起拳头,瞄准了刹那的腹部,狠狠地来了一下勾拳,又用膝盖顶撞刹那的下巴。
  毫无还手之力的刹那,因为腹部中了一击,面色泛白,脸部肌肉痛苦地扭曲起来,膝盖的一击又让他视野一片白花,下齿坏了一颗,猩红的血溢出了嘴巴,染红了刹那凌乱不堪的脸。
  “呜……”
  他的肚子火辣辣的,胃壁烧得疼痛,里面的内容物多次涌上喉咙,想要吐出来,却又吐不出来,又憋了回去,恶心的滋味令他意识恍惚。
  “还没完呢!”
  仔细一想,羽岛刹那从来没有被揍到这个地步。
  矢泽露出了宽白的额头,猛地冲刹那的额头撞了过来。那一下,刹那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即使睁着眼睛,也看不清事物,额头的刺痛又冲击了其他部位的疼痛,浑身上下犹如被数千根钉子钉住,他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连话也说不出口,思考也做不到,光是感受痛觉就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比起你肉体上的疼痛。日坂的精神伤害要痛上数倍!你知不知道!”
  “矢泽!足够了!”
  矢泽还想继续做什么,忍无可忍的吉田终于大喊出声。
  “老师,怎么?难道你想阻止我么?”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自我满足!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现在做的这一切,根本不是为了谁而做,只是在满足自己!”
  “你又懂我什么!”
  吉田气得双肩直颤,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这不是你施暴的理由!”
  她悲哀地看着神志不清的刹那,又怒视了矢泽一眼,早已紧握成拳头的手一直在颤抖,指甲用力地陷入肉中,甚至渗出了血,但无法感知痛觉的吉田并没有意识到。
  “把他揍成那样你就满足了么?你说人死不能复生,难道这么做,那个叫阳花的女生就可以活过来么?”
  “可是除此以外我已经做不到其他事情了!”
  矢泽泄气地松开手,任凭刹那脆弱的躯体摔在了地上。泪水从眼睛溃堤而出,矢泽颤抖着嘴唇,继续说道。
  “那个女孩,我明明也喜欢她,比羽岛要更加喜欢她,明明为了她我都愿意站出来保护她。既然她喜欢羽岛,拒绝了我,那我也会支持她,即使我讨厌羽岛,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为了心爱的女生,我愿意选择放下自己的个人感情,去保护羽岛。可是,这家伙……这家伙居然低头了!”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泪水后,再次用仇恨的眼神瞪着遍体鳞伤的刹那。
  “你不是很强么!你不是班上的核心么!你不是胆子大么!为什么会区区害怕那么几个人?”
  “……”
  “为什么你连日坂都保护不了!”
  “……”
  “既然你不喜欢她,就不要给她期待,最后反过来伤害她啊!”
  “不……是……”
  “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啊!”
  “不是那样的……”
  现在的刹那,犹如躺在浑浊的烂泥里,身体沉重,意识恍惚,只要稍微动一下,疼痛就会传达至每一个神经,不停地刺激着刹那。
  他何时有如现在这般疼痛过?又何时有如现在这般挣扎过?
  翻了翻记忆,似乎并不存在。
  可是,如果现在继续脆弱地躺着,那就和那时候向集体势力低头而撒谎的自己没什么区别了。
  他所知道的,不只是非要改变不可。
  更是为了无法改变的东西而执着,过去无法做到的,至少现在想要挣扎试试。
  他只是在自我安慰。
  “我说谎了。”
  “什么……”
  “在那个时候,我说谎了……仅此而已。”
  手扶着树的时候,有一种电流窜过的麻痹感传来,刹那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腿还在不停地发抖,呼吸的时候还有一股刺痛的感觉,舌头混进了血的味道混杂着泥土的味道。
  “我说我不喜欢阳花……那只是一个自我保护的谎言而已。”
  “所以说,你这个弱小的家伙!到头来只是表面装蒜,实际上为了保全自我,连重要的人都可以出卖!”
  “可是,即使是那样,我也……我也……”
  说不出口,那份心意涌上来的时候,刹那却无法说出口,因为他没有资格说出,也害怕说出来,既然本人已经不在的话,他说这种话也就没有意义,只会越来越惹怒矢泽。
  “你也什么?你倒是说啊!”
  “住手!我不允许你再伤害他了!”
  矢泽再次挥起拳头,但吉田厉声制止了他。
  “呵呵,罢了……也许真如老师所说,我只是在自我安慰,因为除了对你施加暴力以外,我也只有伤害你身边的人来惩罚你。”
  “我不会让你再伤害宫城和相泽的。”
  “噗。”
  矢泽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掉了下来,笑得面部肌肉都扭曲起来。
  “因为害怕集体而伤害了日坂的你,居然还会说出这种话。我是服了,羽岛,拜托你别笑死我了行吗?你真以为自己有资格保护得了谁么?”
  “这不是资格,而是我想那么做,就会那么做。”
  “那,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没有做到!”
  “正因为有过遗憾,我才不想再后悔!”
  刹那吐掉嘴里的血,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稍微喘息了一会后,他总算清醒了不少。
  “我甘愿受到你的惩罚,即使那是你的自我安慰也好。但唯独那个答案不会改变,我是不会让你伤害她们的。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又怎样呢?”
  矢泽轻蔑地看了刹那一眼,冷笑出声。
  “就凭现在的你,还能对我做什么吗?”
  “不然的话……”
  “羽岛,不管怎么样。是你杀死了日坂,这一点毋庸置疑,对吧?”
  “……”
  唯独这一点,无懈可击。
  他望着暗红的天空,长长地吐了口气。
  “是的。”
  像是要卸下身上所有的重担,又像是要背负曾经丢弃的重担,他轻轻地说道。
  “没错,你是个杀人犯。”
  矢泽的声音变得疲倦,他似乎觉得,再怎么惩罚刹那,都是无济于事,像是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自我安慰的事实,不管怎么样,失去的东西就再也回不来。
  “所以,羽岛刹那,你这一生都必须背负这个罪。”
  他就像法庭上的审判官,给刹那做了最后的判决。
  此后,两人各自看着不同的地方,吉田面露痛苦地看着刹那。
  昏红的光线落在落魄的三人身上,漫长的沉默没能得到填补,或许三人都在期待着有什么能够打破现在的僵局。
  所以……
  “杀了阳花姐的人是我。”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因为身上受了许多重伤,现在头也是昏昏沉沉的,说不定产生幻觉也都是正常的。
  所以,他愣了一下,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比起他,吉田和矢泽倒是很快反应过来。
  “害阳花姐跳楼自杀的那个人是我,不是哥哥。”
  然而,那个熟悉亲切的声音再次响起。
  刹那茫然地抬起头,落日的余晖拉长了她的身影,染成一片红的她——羽岛花铃,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强忍着泪水,慢慢地走了过来。
  “你是谁?”
  “你、你在说什么……花铃,不要乱说话……”
  “我说的是真的。”
  可谁曾见过撒谎的人能够克服恐惧与胆怯,勇敢地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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