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这种布料之所以美誉在外,不仅夏穿可降温防暑,更因其防火功效。当有火星子落在衣裳上,可瞬间熄灭。若遇火灾,披上此裳,便可隔绝烈火灼烧。
令他费解之处便在于此。
虽说当初若不是凭借阴阳火霜印,玉波仙尊断不可能取他的性命。但在许久以前天庭镇压海兽一役中,玉波仙尊曾以己之力怒分南海之水,其法力自是不低,又岂会需要人界之物来避暑防火?
何况如今正值开春,气温偏凉,更无需降温的衣裳。
他反复思索,也猜不出其中缘由。
但布料铺的掌柜说莫书霖预定了两个月后的釉桑冰丝。这便说明玉波仙尊并未察觉有人在追查他们的下落,所以前些日他的通魂术无效,应当是因为她在住所设置了结界。
玉波仙尊一向缜密谨慎,必然会警惕魔族的报复,从而掩藏踪迹。
他推测,他们师徒二人定然还在天武城附近。
风无怀双掌结印,倾注九成法力施展通魂术。若再拖延下去,恐有变数,今日务必要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
凝神良久,他隐约感应到魔骨。可要与之关联时,却横生一层看不见的障碍。
他决定放手一搏,将法力如数释放。灵识终于冲破那层结界,直往魔骨所在处驰去。
*
风无怀恍惚了会儿,灵识已经控制住了莫书霖的肉身。可当他双眼渐渐清晰,却是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屋内药味浓郁,只见一女子正双目紧闭地泡在盛满褐色药水的木桶中。
她一头白发垂落在桶外,裸.露的肌肤似被火烧过,留下一圈圈皮肉灼伤后的疤痕,蜿蜒至整张脸。这些疤痕一层覆一层,交错叠加,像是反复烧伤所导致。
眼前这张脸狰狞丑陋,面目全非。如果不是她眉间完好的水滴状红痣,风无怀甚至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面前泡在药桶中的女子,正是玉波仙尊!
他无暇思考曾被誉为天界玉花仙的她,容貌为何变成这等惨状。因为他的法力就要耗尽,灵识很快会归位,即便他很想就此杀了她,以泄当年被无量火活活焚烧的痛苦。
那皮肉爆裂,筋脉灼裂的惨痛,记忆犹新,宛若昨日。耳边清晰记得皮肤和血液燃烧时的滋滋作响声,惊悚如阿鼻地狱的火刑。
风无怀压下满腔愤恨,转身冲门口跑去。他拉开门,抬脚踏出去。
“你去哪儿!”一声质问响起,声音似被沙粒摩擦般嘶哑干裂。
风无怀顾不得她已醒来,必须赶紧查看此处所在的位置。
他是灵识附体,无法施法飞身,只能迈开腿朝外面狂奔。
可他不过冲出去三四步,一道蛮力猛地将他往后拽去。风无怀直接跌入药桶内,哗啦啦荡出一片片水浪。
他两手撑在桶边,就要起身。身后霎时贴来灼热无比的身躯,竟比这满桶的药水还要滚烫。
“书霖,我的好徒儿……”她声音极轻地在他耳旁问道:“你果然还是嫌弃为师这副破败的皮相吗?”
风无怀无力抗衡,索性松懈下来。
蓦地,玉波仙尊将他身子扳转过来。
此刻出现在风无怀眼前的,不是方才那张奇丑无比的脸,而是恢复了原本艳若芙蓉的娇容。
玉波仙尊伸手捧着他的脸,眼中尽是懊恼:“方才是为师错怪了你,你莫生气。你心甘情愿陪为师屈身于这荒山之中,又怎可能嫌弃为师。”
风无怀默然看着她,淡漠的面容下是腾腾嚣涨的杀意。
玉波仙尊见他睇来的眼神几分凉薄,仿佛看着陌生人,轻声问道:“书霖,你怎么了?”
风无怀突然冲她诡异一笑:“玉波,别来无恙。”
玉波仙尊先是一怔,瞳孔骤然紧缩,她惊骇万分地瞪大双目。
“我大发慈悲允你几日与他酣畅云雨,纵享欢愉,再挑个吉日来取你性命。此外……”
风无怀极尽羞辱,凑近她耳畔,冷幽幽地继续道:“在你临死之际,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的肉身被一寸寸焚尽,最后取出我的魔骨。”
他的声音寒凉如冰,化作利刃尖刀,狠狠刺入她的耳膜。疼得她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这便是十万年前险要夺取天界的魔界之主——风无怀!
仅凭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令旁人丧胆灭志、畏惧惶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咔嘣的营养液。(o^^o)
第十五章
“我会来取回我的东西,莫要想着逃跑,你们逃不掉了。”
风无怀的灵识离开前,在玉波仙尊的耳边留下了这段话。
她惊恐得直摇头:“怎么会……你怎么会……”
十万年前,她为复活莫书霖,几乎将天庭广录阁里的书籍翻了个遍。
倘若莫书霖还残存一丝半缕的魂息,便可借助凝魂灯,再辅以幽冥地界幽冥河底的鬼草无忧,即可重聚魂魄。
然而,魂飞魄散的莫书霖只留下一缕仙气于他的剑上,无法使用凝魂灯。
但广录阁有一本旷神典,书中记载了魔界之主诞生的始末——以魔骨为传承,百万年为一轮回,旧躯化魔气而入尘埃,新躯汲月灵而附骨生。
每一位魔帝待到轮回时,肉身自行化作魔气消散,而魔骨不朽。魔骨昼夜汲取月灵,凝回魔气,重塑魔身,新的魔帝就此诞生。
书中还有记载,魔骨乃月灵之力自然凝聚而成,万物气息皆可渡入魔骨,塑骨生肌。
她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魔骨。
她最终的确将莫书霖复活了,却也承受了惨痛的代价......
由于魔骨不断汲取月灵,生成魔气,便会不断蚕食莫书霖的身躯和魂魄,此等痛苦,宛若烈火灼烧。早晚会将他吞灭殆尽,化为乌有,届时便真是回天乏术了。
她只能铤而走险,每隔一段时日便以魂体入他体内净化魔气。却不想魔气侵蚀性太强,久而久之,她便成了这副老态龙钟、丑陋狰狞的模样。
十万年前玉波峰上,她分明亲眼看着魔帝焚尽了肉身,燃灭了魔气,只留下一具不毁不灭的白骨。
没了魔骨的魔帝,如何能复活?
“不可能……不可能啊!”她惶恐不安地摇头。
而这方清醒过来的莫书霖茫然地“唉?”了一声,惊了惊:“我怎会在药桶中?”
兀自沉浸在恐惧中的玉波仙尊并未听清他的话。她猛地推开莫书霖,桶中的药水登时飞溅在两人脸上。
莫书霖跌了个措不及防,抬袖抹去脸上的水珠,正要扶着桶沿起身。玉波仙尊伸手就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牢牢抵在桶沿。
她站起身,怒红了眼,朝他吼道:“我杀你不过是替他报仇!你的东西自然要为他所用!”
莫书霖错愕地愣了愣,“师父?”
玉波仙尊怔怔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又狐疑地来回打量,试探唤了声:“书霖?”
师父又因魔气的侵蚀而失智了?
莫书霖心中一涩,浅浅笑了笑:“正是弟子,师父没有认错。”
玉波仙尊恍惚地将手掌从他脖子缓缓移到他嘴角,拇指轻轻触摸这弯弯的弧度,一度令她心悦的笑容。
莫书霖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她手腕,渐渐覆盖她整只手背。
蓦地,莫书霖惊觉失态,连忙松开她的手,起身道:“弟子……弟子冒犯了!”
他慌忙转身,就要抬腿踏出药桶。只听哗啦啦声响,玉波仙尊站起身,双臂一揽,从他身后将他拥住。
“书霖……”她将他搂得紧,手臂因方才还未完全褪去的惧怕而微微发颤。
感觉到身后不留间隙贴合的柔软,莫书霖心跳快了许多,两颊涨得通红,磕磕巴巴地问:“师...师父有何吩咐?”
玉波仙尊沉默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问道:“是不是为师的要求,你都会满足?”
莫书霖点点头:“只要是弟子能办得到的,师父尽管说来。”
她将他转过身来,握着他肩头,缓缓道:“这几日哪儿都别去……陪在为师身边,寸步莫离可好。”
莫书霖却是不满地说道:“过了如此长久年月,师父却还怀疑什么?师父为救弟子才会毁去容貌,弟子的命是师父的,莫说几日,就是此生,弟子也愿伴师父左右。”
他的话语轻缓,却字句如誓言,重重凿在了她心坎。
玉波仙尊轻轻靠在他怀中,闭眼将泪敛入眼底。
可你不知为师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妄为仙!
你也不知,我们时日许是不多了……魔帝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既然敢现身,我们便是无路可退。
如今这副身躯也的确无力再逃,只能放手一搏。
***
天武城,白氏村。
深夜微凉,静谧安详。
正熟睡的容絮眼皮动了动,外面似有动静。她翻个身正要继续睡,就被飘出镯的伏灵给喊醒了:“屋外有人!”
容絮挣扎着揉揉眼,还是惺忪之态。
伏灵施法,平地刮起一阵风,猛地将门推开。就听噗咚一声,有个东西顺着门板滑落在地。
“是池玉!”飘过去的伏灵大喊:“他情况不妙!”
容絮顿时睡意全无,赶忙跑出去,借着月光一瞧,果真是他。
见他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容絮忙蹲在旁侧,喊了两声,他无半点反应。
容絮指头探他鼻端,这才发觉他身上凉得似寒天落的霜,游丝般的气息难以捕捉,就连心跳脉搏也异常轻微。
白天还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成了这要死不活的样子。
“得喂他血!”容絮背起他就往房内跑去。
待将他放在床榻,容絮划破手腕放在他唇上。鲜血滴落在他唇间,又从他嘴角滑落,没入脖颈。直到将枕头染上一大片血迹,他却一滴血也未食入口中。
容絮着急地将手腕用力地贴在他嘴上,可他依旧没有吸.吮的动作。
“他太虚弱,醒不过来就吃不进去血,吃不了我的血就再也不会醒来啊!这……这如何是好?”容絮急得语无伦次。
伏灵却是神色复杂地将她一看,默在一旁并未出声,瞧着似乎不太担忧。
眼看他气息越发虚弱,苍白的脸更显得死气沉沉。容絮顾不得是否会伤到他,一只手掐住他双颊,使劲捏住,挤出点缝隙。另一只手两指一掐,扎破食指,刚好伸到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