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晚风吹过, 窗外花影摇曳, 银色的月华,甜蜜的花香透过半开的轩窗流入,满室生香。
  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并不抬头, 淡淡道:“耳房中备了热水,先去梳洗吧。”
  年年魂不守舍地走进了耳房。
  耳房的布局和当初七条胡同守静居的正房一模一样, 靠墙放着盆架, 屏风后摆放着沐浴用的大木桶,木桶旁则是挂衣物的木施。墙角按她当年的习惯立着花架,上面却空空如也, 没有放上花盆。想来是聂轻寒没有这个心思。
  他从来都是能简则简,不知享受。
  帕子浸上微凉的清水,轻轻拭过面上,凉意拂面, 年年乱麻般的心绪却依旧无法平静。
  他们在一起时, 他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有了隐疾?
  她一直以为, 他会沿着原文的路顺顺利利地走下去, 一步步走到最高处, 成为书中那个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当世枭雄。
  无论当初他对她有多好,因为知道自己注定要离开,他今后的人生中不会有她的存在, 她从来都不愿面对他的感情。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如果是真的,对他该是多大的打击。可如果没有生理上的原因,他却还是不愿碰这些女人……
  年年的心弦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是因为她吗?因为她当初的决绝离去,因为心里还恨着她、爱着她,他再也不能,或是不愿碰别的女人。
  她是不是害惨了他?
  许久,年年才走出耳房,走过去将半开的轩窗掩上。想起柳姬等几个美人的殷殷嘱咐,她笑盈盈地道:“大人,我去外面的罗汉榻睡。”不管如何,她都不想让他难堪。
  他抬眼看她。
  小姑娘脸上的脂粉已经洗净,露出牛奶般白皙水嫩的肌肤,水汪汪的杏眼笑得弯弯的,眼尾却微微发红,似乎哭过的样子。
  他心中悸动,又有些疑惑,问道:“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了?”
  年年摇头,否认道:“没有。”
  他越发疑惑,放下书卷,淡淡开口:“过来,让我看看。”
  年年犹豫不决。
  他气笑了:“放心,我不是洪水猛兽,不会把你怎么样。”
  年年见他神情,想起柳姬她们的说辞,想到自己刚刚下定的要在这些日子对他好一点的决心,乖乖走近了他。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她。洗去脂粉的她看上去柔软稚嫩了许多,唯有那对杏眼,依旧水光潋滟,黑白分明,眼尾的红已经很淡,小小的鼻尖也红红的,分外可爱。
  她分明哭过,却不愿承认。
  他心中生郁,面上不动声色:“罗汉榻上没有铺盖,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哭鼻子了吧?”
  年年:“……”怎么可能?等等,罗汉榻上没有铺盖吗?年年傻眼,这样一晚上和衣睡下来,第二天会得风寒吧?
  聂轻寒见她杏眼圆睁,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上来。”
  啊?年年又是一呆。
  他淡淡道:“不是说要服侍我吗?”
  年年的脸一下子热气上涌。她说要服侍他,原是要见愉儿的幌子,没想到他居然认真了。可,柳姬几个不是说他有隐疾,从不碰他后院中这些美人的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柳姬她们没有必要骗她,摘月楼里的状况她也亲眼看到了,不是作伪。所以,现在他这么做,难道想用她试试看隐疾会不会好?
  年年有些生气,可气着气着,想到他这些年的苦楚,她的心肠又软了下来: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些,治好他的隐疾,她其实也是愿意的。横竖之前他们两人早已不知胡天胡地了多少次。
  年年很快抛弃了心理负担,红着脸卸了簪环,脱下外衣。
  聂轻寒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华丽的刺绣外袍褪下,露出粉色薄纱中衣,半透明的中衣毫无遮挡效果,透出里面大红绣蝶戏牡丹的薄纱裹肚,少女粉靥含娇,玲珑有致的身子在层层薄纱中若隐若现,如云山雾绕,诱惑十足。
  段瑞竟然让她穿这样的衣服。只怕定力稍稍不足,便要把持不足。
  如果段瑞要把她献给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想到这里,聂轻寒眼神微沉,心中掠过一丝杀意。
  年年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玉面绯红,也不忸怩,落落大方地钻进了他的被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放下床帐,吹熄灯烛,在她身边躺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年年:???就这样?
  她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睡在他旁边,他居然无动于衷。所以,他只是单纯可怜她没被子,让她上了床。
  难道他真的不行了吗?
  年年又有想哭的冲动了,不相信地小手慢慢摸索过去。聂轻寒准确地捉住了她的手,微烫的掌心压制住她纤细的腕。年年不甘心,侧过身,另一只手又探过去,吐气如兰:“我来服侍大人。”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另一只手又被他捉住,强制放回了她身侧。
  两只手都被控制住,无法作乱,年年索性凑上前,就着隐约的轮廓,胡乱亲了他一口。他的手骤然攥紧,低哼道:“年年。”
  年年心头一跳:“你叫我什么?”
  他沉默片刻,声音平静,听不出端倪:“你不是叫窦知年?”
  年年乱跳的心慢慢平复:他不可能认出她来,应该是一时恍惚认错了人。她“嗯”了声,轻声道:“大人叫我年年也没错,家中爹娘都这么唤我。”
  他重复道:“年年。”
  低沉的声音入耳,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下她的心弦。年年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一声一声,似要跳出胸腔。
  真要命,她想:他对她的影响力似乎越来越大了。她软软地“嗯”了声,越发挂心他的状况,借着黑暗的掩护,壮起胆来,又抬起脚,探向他某处。
  他从前总是一抱起她便有了反应,也许,她试一试,能试出他是不是真有隐疾。若是有,说不定能想法子帮他治好。大不了被恼羞成怒的他丢去摘月楼,或者关进小黑屋。
  他没料到她竟如此大胆,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
  年年也呆住了,感觉到脚心下迅速变化之物,心情复杂地又蹭了蹭,踩了踩,半晌,半是欣慰半是羞赧地喃喃自语道:“看来没有隐疾嘛。”
  声音虽轻,聂轻寒全副精神都在她身上,听得一清二楚,顿时黑了脸。
  所以,摘月楼的那帮女人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她是以为他有隐疾才这么大胆?
  年年放下一半心,刚想将玉足收回,聂轻寒却忽然松了手,捉住了她秀气的脚踝。年年“唉呀”一声,挣扎道:“你做什么?”
  聂轻寒淡淡问:“你说的隐疾是怎么回事?”
  年年心虚:“没有,你听错了。”又挣了挣,哪里挣得脱他的力道,气得她抬起另一只脚,手足并用,一顿胡乱踩打。
  混乱中,他呼吸渐渐粗重,又是一声闷哼。年年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整个人已被他推开。他掀被起身,迅速地进了隔壁耳房。
  年年侧耳听着耳房门口门帘晃动不休的声音,呆了半晌,忽然伏在枕上无声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今日从相见,就冷面冷心的聂小乙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笑着笑着,她的眼圈又红了:他没有隐疾,他是自愿守身如玉。
  聂轻寒从耳房出来时,年年已经重点了灯火,抱膝坐在床头等他。温暖的灯火下,他冷白的肌肤兀自染着一抹淡淡的红,黑漆漆的凤眼却已平静如昔,看不出多少情绪。
  见她一手支着下巴,乌溜溜的杏眼带着关切打量他,他心生柔软,温言问道:“怎么不先睡?”
  年年道:“我等你。”
  他久久地望着她,一瞬不瞬。
  年年心生古怪之感,诧异道:“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重新上了榻,转了话题:“今儿在书房,你觉得我对愉儿太苛刻了?”
  年年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过去,点了点头,心疼地道:“他才七岁,还是个孩童。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大人可以好好和他说,何必疾言厉色地吓唬他?”
  聂轻寒没有说话。=初~雪~独~家~整~理=
  年年见他似是不以为然,有些急了:“愉……小公子已经够懂事了,换了我小时候,爹娘要这样逼我,我反而会产生逆反心,表面装着听话,背地里越要和他们对着干。”
  聂轻寒:“……”他算是知道愉儿阳奉阴违的行为是得自谁的真传了。那小子可不就是这样?表面装着乖巧听话,背地里该怎么捣蛋还是怎么捣蛋。
  看样子,孩儿她娘经验丰富。他虚心请教:“那该怎么做?”
  这个年年的确经验丰富:“我小时候吃软不吃硬,娘越是打我凶我,我越要和她对着干用。反而是爹爹,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什么都愿意听他的。”
  这个办法……聂轻寒沉默了。
  年年想象了一下,聂轻寒表面温和,骨子里却是冷厉严苛,要他改变风格,像她爹一样温柔动情地相劝,呃,好像更吓人了,总会让人错觉他是在暗戳戳地憋大招。
  年年建议道:“你至少可以态度温和些。”
  聂轻寒沉吟片刻:“你是在你娘强硬后,你爹爹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会听话的吧?”
  年年:“……”她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家中总要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互相配合,才能达到最佳效果。只有严厉没有怀柔固然不好,一味的柔和更是只会叫孩子没有畏惧,无法无天。尤其是像愉儿这样聪明的孩子,背后还有个宠溺他的九五之尊,更是难以轻易唬住。
  得亏聂小乙有手段,有威严,才能弹压住他。聂小乙这么多年来,把愉儿教得这么好,实在是不容易。
  可她还是心疼愉儿:“那你偶尔对他放纵些不行吗?”
  聂轻寒黑漆漆的眸子看向她:“愉儿缺个母亲。”
  提到这个,年年心头一虚,不敢开口了。一时,她什么其它心思都没有了,安安静静地躺好,睁眼望着上方朦胧的帐影,心乱如麻。
  在她第三次翻身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人。”
  聂轻寒“嗯”了声。
  他果然还没睡。
  年年想问他:“你为什么不续弦?”可话到嘴边,怎么都问不出口。这个答案,她隐隐知晓,却害怕听到他亲口说出。
  她似乎把他本该锦绣如意的人生搅和成了一团糟。
  第71章 第 71 章
  第二天天不亮, 聂轻寒起身准备上朝。
  年年迷迷糊糊地被闹醒, 一时有些糊里糊涂的,不知今夕何夕,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 抱住他的劲腰呢喃道:“还早呢, 再陪陪我嘛,读书也不急在这一时。”
  聂轻寒静静地望着她困倦之极, 眼睛都睁不开的娇憨模样, 眼前的她与七年前的模样渐渐重叠。
  那时,两人一起住七条胡同,他也是每日早早就起身读书。大多数时候, 她都睡得人事不知,偶尔被闹醒,就会像现在一样,缠着他不肯放他走。而他, 总是经不起她的纠缠。
  她有孕在身, 他不好太过肆意,却不免和她耳鬓厮磨一番, 极尽亲昵。
  原来, 她还记得。
  他望着她抱住他的雪白的藕臂, 柔顺披散的乌黑长发,修长如天鹅的脖颈,以及轻纱下,白得耀眼的美背, 身体紧绷,只觉忍得发疼。
  握紧的手虚虚落在她上方。再等等。他已经等了七年,不能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他的傻姑娘,必须完完全全属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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