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悲伤路祭，陪你一世

  他低头轻笑，华少狐疑地看看他，我小什么小？什么意思？觉得今天长泽一定有问题，莫名其妙，怪里怪气！
  看着他张大的黑黢黢的大眼睛，长泽伸手揉揉他的一头乱发：“难看！”
  难看你别看！
  偏偏被他这么一闹，华少的心里倒开解了不少。听见封邑已经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仔细听听，似乎还是肖家那个方向。华少想到下午做的东西，对长泽说：“我心情不好，大约，是过年想……家了吧！你先回，晚一点我喊你一起放烟花可好？”
  原来那东西叫烟花！
  长泽早就看见了房间里多了一个很大的食盒，还有一个包裹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长泽应了一声：“好！”
  “我和李嬷嬷有事出去，你等着！”甩甩头，又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少年。
  长泽点头“好”！
  李嬷嬷提了食盒和一个大包裹，赶了马车和华少出门，二楼西三的房门开了一条缝隙，看着华少和李嬷嬷出了门，门缝悄悄地关上。
  封邑很小，李嬷嬷带着华少很快地到了城门，守卫喝问，李嬷嬷递上一块令牌，守卫看了，惊讶地看了一眼普通至极的马车，连忙开了门，李嬷嬷就赶了马车出了城。
  出了门不到半刻鈡，李嬷嬷在帘子外说：“杜家有暗卫跟随来。”
  华少皱眉，半晌没有说话。
  李嬷嬷继续赶车疾行。
  又过了一刻鈡左右，忽然后面传来刀剑的声响。华少掀开车后窗的帘子布，莹白的雪夜里，只见几道影子斗得异常激烈。一个非常高大的身影，手里的不知道什么武器，没有花哨的姿势，只是雷霆万钧地挥起劈杀，那围困的影子，几乎过不了几招，便有“嗤嗤”的刀剑入肉的声响，那声音听的感官异常刺激。
  很快，战斗结束，围困的黑影不见了，高大的黑影也不见了！
  李嬷嬷赶了马车沿着大路走，很快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李嬷嬷停车，扶了华少下了车。
  这是一个野外的十字路口，周围是茫茫的白雪。一个全家人都应团圆的日子，他们却在荒野！除了“咻咻”的寒风吹击树枝的声音，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从车上搬下一张小条案，打开食盒，摆上已经准备好的祭品，点了香烛。
  摆出了牌位！
  华少拿了绢布仔细地擦拭了牌位。
  三跪九叩，盯着摇曳的烛火，看着李嬷嬷在旁边燃烧了冥币，忽然就泪如雨下。
  他想念的人不止是这个身未曾谋面的父母、兄长、玉家的三百多口，还有越家的一千多口！
  那些未曾谋面的亲人！那个找不到的胞兄！
  更有他的轮回也不能忘却的外公！
  如今他们都可好？他们也像自己去了不知道的异世了么？
  自从这个身子出生，就开始亡命天涯，一个又一个不是家的地方，一直是匆匆的过客，十三年飘萍，四海为家，但是哪里又是家？
  就连祭拜，也不知父母尸骨何处！
  十三年了，他跟着李嬷嬷和暗香到处逃，到处躲，隐姓埋名，女扮男装，李嬷嬷毁容，暗香最好的年华守护他。
  他忍，他们都在忍！
  但是即便他想忘记仇恨，以天下人先，可是他的才能不能展现，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保证他实施“广厦千万间庇佑天下寒士”，他可能会被当做异类，可能会被圈禁，可能……
  他观察了多年，他只能忍，只能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只能看着天灾人祸横行，所做的只能是一些小范围的小手段，根本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更何况，护佑他长大成人的李嬷嬷牺牲那么多，他怎么能忘记血海深仇？
  他一直在找契机！
  李嬷嬷也不作声，默默地烧纸钱。因为没有真正的家，他们每年的祭拜，只能是找大路十字路口祭！所以他一直随身带着小姐、姑爷还有越家老爷、老夫人的灵位。
  十三年了，每年的除夕夜，万家灯火团圆日，他们却骨肉分离，生死异世……
  小小姐的生辰，伴随的是泼天的血海深仇……
  李嬷嬷一边烧纸钱一边默默地流泪。
  好在小小姐极端聪明伶俐，有越家的渊博学识、济天下的胸怀，也有玉家的谋略和见识！
  香烛燃尽，李嬷嬷扶起华少，收拾了条案和食盒，回客栈。
  华少和李嬷嬷下了车，华少站在客栈的院子里，看着二楼西三那几间黑灯瞎火的房间，看了一会，迈步上楼。
  听见他们回来，一群小伙子都走出房门，自发地跟进东一。
  长泽不声不响地跟在他的身边，拿了一块温热的布巾递到他面前，华少没有说话，接过毛巾，悄悄地在眼角擦了几下。
  华少擦干了眼泪，但是哭过的眼睛仍然有些涩涩的，声音有点暗哑。心四想问，但是李嬷嬷看了他一眼，轻摇头，心四忽然笑嘻嘻地说：“公子，你答应小四儿去玩烟花，现在去吧？”
  华少说：“好，现在已经是亥时了，马上就是新年了，我们去庆祝又一年的平安。”
  长泽看看他，默默地拎了下午做的几袋东西，喊了一声江南，江南回一声：“无人！”
  几人提了东西，李嬷嬷带了华少悄悄地出了门。
  城墙也不够高，城外护城河也没有，几人一阵风地飞过高墙，转眼到了城外郊区，古代地广人稀，出了城，方圆数十里都只有一些极小的村庄，除了城里类似肖家这样的大户会放爆竹庆祝，村子里鲜少有人家舍得花钱听那一声“砰”！这样的荒年，除夕也过得冷清。所以他们很快找到一片地方可以好好放“烟花”！
  因为捻子留得足够长，华少取出一只纸爆竹放在地上，拿了火折子，对大家说：“你们看好了哦！”
  只见捻子很快呲呲地燃烧起来，等了一会，只听“咻”一声，一个红点上了天，在天空“啪”炸开成一朵巨大的花儿！
  紧接着第二个“咻”上了天，第三个……
  一个焰火他们做了六个响，六朵大大的金花在天空盛开！瞬息万变的烟花，曼妙地展开他一张张浅黄、银白、粉红的笑脸，美不胜收。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人们似乎触手可及。
  原来这就是烟花？！
  心四早就激动的直跳，连连说：“公子，我来一个，我来一个。”
  华少对大家说：“每个人都拿了去放，我们放完回去。”
  当烟花骤然绽放，璀璨了整个天际。流星般的火花从天空直落，那玉树琼花的世界，在夜色中重现天宫的花园。烟花妖娆的展开笑脸，与漆黑的夜色相映成晖；绿色光圈羞涩的回眸一笑，与黄灿的烟花共组一个笑脸……
  惊讶！惊叹！
  华少看着他们点燃，看着小四儿欢快地蹦跳，看着每个人都快乐地笑，身边的人都幸福，他心里很满足。
  长泽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他身边，轻轻地说：“我要一直陪着你，游遍天下美景。”
  华少惊诧地转脸看着他，过分大的眼睛，黑得如同黑曜石。
  长泽再次说：“我一定会助你愿望成真！”
  华少转了头，沉默不语，这两句话是十年前讲的故事里甲对乙说的话，那是甲对乙的承诺。
  长泽仰头看着漫天的焰火，仍旧轻轻地说：“陪你一世，历尽沧桑，阅尽繁华。”
  很应景，很感动！
  轻轻地对长泽说：“我等着……”
  长泽道：“好！”
  且不说这些人如何地激动，他们刚才出来略过城墙时，守卫城墙的卫兵甲忽然对卫兵乙说：“我怎么觉得有几股凉风从旁边闪过？”卫兵乙很不在意地说：“有凉风太正常了，你看看，我的脸都被吹裂开了，你看看我的手都皲裂的流脓了！”
  卫兵甲摇头：“不对，我怎么觉得有黑影夹着风嗖地飞过呢？”
  卫兵乙缩了下脖子：“你别吓人啊，大晚上的，别人过年，我们喝冷风，本来就够可怜了，你别神神叨叨的，我怕有……鬼啊！”
  两人继续瞪大眼睛守卫。
  可是等了一会子，他们看见了什么？沉闷的声音，一个烟花带着红红的火星窜上了天空，几声脆响，夜空绽放出了美丽的花朵。如金灿灿的繁星，金黄色的蒲公英，漫天的绚丽。
  漫天的焰火，漫天的火树银花！
  卫兵乙疾呼：“哥，哥，快去报告邑大夫，快快快！”
  其实无需他们报告，邑大夫，肖家，所有的封邑人都看见了那漫天的花球！
  第一声响的时候有人抬头，然后看见了城外天空无尽的繁华，然后第二、第三声响起，几乎所有的人都跑出了庭院！仰头向着那个方向观看。
  随着一声声突如其来的响声，打破了久违的不能喘息般的冬日寂静。一团团彩色的光芒快速上升着，留下一线灰色的烟雾。啪！一朵“花儿”在空中盛开了，绽放了。分裂成无数小小的光点，照亮了夜空，定格在了风的心里。多么美丽啊！
  在短短的一瞬间，花儿熄灭了，枯萎了。
  放烟花的地方其实更接近一个叫做封刘洼的小村庄，这个小村庄人口不多，也没有什么大人物，甚至连个出名的地主都没有。村上仅仅有一个老秀才算是有些见识的，可是纵然是他也无法解释这个现象。
  村民在听到第一声“砰”的响，看到第一朵大红花在天空炸开的时候，就跑出房门，第二个炸响时几乎全部跑到村道上高呼“怎么回事?”第三声响时机会都有些恐惧地跑到老秀才家里，问老秀才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办？
  老秀才很圆滑，他也无法解释，但是看着漫天的火树银花，忽而吟诗出口：“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怒撞玉斗翻晴雪，勇踏金轮起疾雷。更漏已深人渐散，闹竿挑得彩灯回。”
  众人晕菜：“这个啥意思？”
  老秀才摇头晃脑地说：“不可说不可说！”
  既然不可说，那就不说了。
  全村老百姓心惊胆战地看着美丽的焰火，根本无心欣赏，只是想着会不会是天生异端，妖孽作乱？
  大燕是不是乱了？
  若是华少知道这些人的心思，指定是要哭笑不得了！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一切重新恢复了平静。
  但那一刹那的美丽却成为了永恒。
  烟花带来的巨大震撼，无疑是难以想象的。
  放完烟花，众人立即销毁痕迹！忽然长泽轻唤一声：“有人来了，快撤！”
  大家瞬间消失。
  当肖家的人和邑大夫派出的衙役出城时，华少他们已经回到了客栈。按照华少的要求，大家放完烟花就已经销毁“证据”，那些人根本无法找到痕迹。又因为是在天空闪现的焰火，和地上燃放地点本来就有偏差，所以他们一时具体的地址也找不到，再一夜的大雪，这事儿就成了“死无对证”了！
  邑大夫派了衙役连夜骚扰有“疑点”的村镇，无果，谁会知道这个东西？
  到了封刘洼时，更神了，无论衙役敲谁家门，一律不开门，要么说不知道，没有看见！
  衙役一看，这有鬼呀，那么大动静，有耳朵有眼睛的都看见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没有看见？没有听见？
  于是回报了邑大夫，衙门里的衙役全部集结到封刘集，一阵锣响，正儿八经地把全村人全部从家里，从被窝里轰出来：“说，你们村谁搞出来的？”
  一村人更加地相信那是天降灾祸了！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本来就冷，深更半夜地被窝里揪出来，又看见凶神恶煞的衙役，明晃晃的火把，亮闪闪的大刀，冷，冷得牙齿咯咯直响！
  衙役指着全村人：“不说，就全部押入大牢，逐个审问，报请圣上，秋后问斩！”
  吓尿，村人跪地磕头求饶不止！
  眼看全村人遭无妄之灾，此时，老秀才心一横，站了出来：“回大人，我等看到了~！也听到了~！”
  衙役立即上来：“说，怎么回事？”
  老秀才挺直了后背，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文绉绉地回禀：“回大人，不是大家不说，而是确实说不出何物！那天上之前是出现了……一种怪异的……物！”
  衙役们没有看见什么怪物，整个府门包括邑大夫在内，都认为那是人为的某种阴谋！
  老秀才咽口口水说：“对，是一种没有见过的……神物！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之物！好像是……是……龙！”
  衙役惊呆了：“龙？”
  老秀才直起腰版：“对的，你问问大家……你们，你们都看见了是不是？”
  大家谁还敢说不是，一个个急忙点头：“是的，我们也说不上，秀才说的就是那个样子！”
  “小老儿看见……那物金光灿灿，声如戛铜盘，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有鳞，头上有博山，呵气吐火，吸气成烟……”老秀才，还有村里的里正都那么说。
  华少要在这里，真的是要笑死了，太能扯了！
  但是，这一套有用啊！衙役听了，目瞪口呆，连连说：“你仔细说说，那个什么龙，是怎么发出那么大的声响，又怎么喷火的！”
  刚才说喷火的老头子，大约在说书的那里听到过一耳朵“龙”的传说，此时看衙役认真地问他，哪里还敢说，只吓得两股战战，小便都拉出来了。
  老秀才急忙接口：“是金龙！喏，在南面，天上，看着那么大……”他展开双臂，指指两三个村庄，“可长可大了，金光闪闪，一甩头就是一个火球，那火球裂开，就是一声巨大的声响，然后就有无数的繁花洒满天空！”
  这倒是，衙役们也看见了大火球，炸响和繁花！
  急忙带了老秀才回封邑，嘱咐老秀才一定如此说，即便到了圣上面前也要这么说！
  老秀才跟随衙役去了衙门，天马行空地说了他见识“龙”的经过，说的一腔激昂，仿佛金龙真的拜访了他，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是真的了，几个时辰前，他真的看见了神迹，真的被天神眷顾了！激动的老泪纵横！
  邑大夫大喜过望，叫了肖家主以及封邑的士绅名仕，重重地赏赐了老秀才，又叮嘱他千万不可外出，等待圣上表彰和问话。
  连夜上表：封邑金龙现身，天降祥瑞，大燕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