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之子

  夏映浅买了两大包的东西, 美其名曰要保持自行车的平衡。
  回去的路途就跟玩杂技一样。
  主要是带着他表姨,前头还挂了两包东西, 起步的时候摇摇晃晃, 跟自行车喝醉了一样。
  苏锦霓一点都不害怕,又翘着小脚丫欢呼:“起——飞喽!”
  夏映浅心里一动,想起自己小时候, 也是这么在师父的自行车后座上长大的。
  一时间居然有了老父亲的心情。
  他瞬间打了个寒战。
  那感觉, 就跟引雷符引错,被雷劈了一样, 外焦里嫩。
  他可没想一跃升两级, 当他表姨的老父亲。
  十分钟后。
  自行车停在了清明观的门口。
  苏锦霓不需要他扶, 自己从自行车的后座上蹦了下来。
  夏映浅停好了自行车, 一手拎着一袋东西, 下意识斜眼, 往街两头看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感觉背后像是长了一双眼睛,后脑勺烫烫的。
  但街西头空荡荡的, 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夏映浅甩了下头, 嘱咐他表姨:“不要跑远哦, 我去洗菜。”
  “洗肉肉!”苏锦霓的执念, 全在吃肉上面。
  “知道啦!”
  “要帮忙吗?”苏锦霓眨巴着真诚的大眼睛。
  嘿, 她可真是个爱干活的好孩子呢!
  夏映浅犹豫了一下, 心想, 也行!
  “表姨,要不你去后院拔几颗菜?”
  苏锦霓一听,特别高兴地拍着胸脯保证道:“好呀好呀, 保证完成任务, 不过拔什么菜呢?”
  “三颗生菜……知道什么叫生菜吧?就是咱俩中午下到面条里的!再拔五棵葱!”
  讲真的,夏映浅其实不太放心。
  人与人自然是不能比,他像他表姨这么大的时候,都能踩着板凳,给他师父做饭了。
  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而他表姨,也就才穷了这三几个月而已。
  只要她能认识生菜,他就觉得这是一项伟大的壮举。
  苏锦霓自信地朝她表外甥比了个ok,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了后院。
  清明观的后院,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座小森林。
  她表外甥随手撒下去的种子,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一钻出土来,茂盛稠密。
  倒是林北北送她的那颗种子,都种下去那么久了,还没有发芽。
  “生菜……生菜……”苏锦霓嘴里默念着,看着绿油油的一片,蹲在地头陷入了沉思里。
  不爱吃青菜的小朋友,都是闭着眼睛吃菜的,谁知道生菜活着的时候长什么样啊!
  啊对,生菜是绿绿的,宽宽的叶子。
  大葱呢,是绿绿的,长长的叶子。
  五分钟之后。
  夏映浅将自行车搬到了道观里,然后拎着食材进了厨房。
  做饭之前得先分类。
  把今天一定吃不上的东西给冻到冰箱,把今天一定会吃的东西装到菜篮子里。
  苏锦霓哒哒哒跑回来了。
  她将摘回来的“生菜叶子”和“大葱”,一并放到了她表外甥的面前。
  夏映浅在忙着分类,没有分神去看。
  苏锦霓悄悄把手上的泥,抹到了裤子上,奶声奶气地说:“表外甥,我拔完菜了!”
  “那玩去吧!”夏映浅随口道。
  “那我能吃一个小零食吗?”
  苏锦霓眼巴巴地问。
  “吃啊!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夏映浅乐了。
  他表姨跟他越熟,越会假客气了。
  除了糖,她也不爱吃其他的小零食。
  但她表外甥可有意思了,买了好多好多的小零食给她,就是没有糖。
  苏锦霓勉为其难地塞了一片零糖的奶片在嘴里,叭了叭小嘴,确定只有奶味,没有甜。
  她撇着小嘴儿,跑到道观的门口,瞎蹦哒。
  等到夏映浅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回头一看,整整齐齐摆在他面前的三片萝卜叶子和五根蒜苗,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他表姨数……数的挺好!
  林北北和林南陌去他们姥姥家了。
  没人玩的苏锦霓,怪无聊地站在范阶的身后,絮絮叨叨。
  “鬼鬼,我们一会儿要吃火锅!你吃过火锅吗?火锅里煮的肉肉可香可香了,不过那些都是次要的,最最主要的是吃火锅可以喝饮料。
  我想喝可乐,表外甥说乳酸菌的饮料喝了对肚肚好!你喝过乳酸菌的饮料吗?”
  苏锦霓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她嘘了一声,紧张兮兮地又说:“你不要告诉我表外甥,我其实是想喝饮料!”
  对范阶来说,这简直如魔音绕耳。
  他一个鬼修,也是要辟谷的,吃点香火就成了,连供奉都不需要。
  什么火锅,饮料,奶片,棒棒糖,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范阶缓缓回头,企求地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你去找红茵好不好?
  苏锦霓无动于衷,继续絮叨:“你今天怎么没有去看我运动会比赛呀?我得了第一名!啊对,你知道什么叫做运动会吗?表外甥说,你死的肯定很早很早!”
  范阶扎心了,一头插进了青苔墙里。
  鬼能穿万物。
  苏锦霓也知道,但她当人当久了,看见范阶那个动作,下意识觉得疼。
  她好心地拽着范阶的胳膊,拔萝卜似的,想要将他拔|出来。
  可范阶只想自闭,灵光一闪,还想要跟她掰头掰头力气。
  红茵说的,他日吸日华,月吸月华,眼瞅着鬼力又进阶了不少。
  但范阶一傻鬼,对这些完全看不出来。
  就心想着啥时候再去四景山搞一次,看看能不能把整座山都给炸了。
  当然,这种恐怖的思想才一露头,就被红茵给踏平了。
  “范阶,想死的时候,不许拉上姑奶奶啊!”
  范阶十分想不通,他们不是早就死翘翘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想不通的事情可不只是这一件两件。
  现在不是刚好,跟小可爱掰头一下力气,瞧瞧自己的鬼力,到底进阶了多少!
  身为打手,范阶是不会对着小可爱放大招的,但是他凝气聚神,不动总可以吧?
  不可以!
  人的胜负欲和好奇心太吓人了。
  苏锦霓第一回没有拉动。
  她松开了他,忍不住皱眉凝视起自己的小手。
  手手坏了?
  没力气了?
  苏锦霓跃跃再试,开启了第二次拔萝卜。
  真的,她还唱上了。
  “嘿哟,嘿哟,拔范阶!嘿哟,嘿哟,拔范阶!”
  范阶特别无语,他不要面子啊!
  于是他继续聚气凝神。
  一双鬼脚像是生了根,紧紧地插在墙壁里。
  再没有比这个还要悲伤的事情了。
  他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却还是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被她拔了出来。
  真的就像拔出了萝卜,带出了泥。
  轰一声,拔出了范阶,带出了砖头和混凝土。
  完了!林北北家的后院墙烂了个洞。
  苏锦霓和灰头土脸的范阶,对视了一眼后,意识到了大问题!!
  **
  街东头有一家五金杂货店。
  杂货店的老板是个高度近视的老头儿,近视眼镜的镜片特别厚,但饶是如此视物还是不太清晰。
  只要不是阴天下雨,他都会在自家店面的门口摆上两张桌子,再摆上杂七杂八的货物。
  炎涛在这儿潜伏了很久,手里拎着一双黑色的土了吧唧的胶鞋,看来看去。
  按理说能在饭店潜伏是最好的。
  但这条老街上的饭店,吃饭的人不多,没有哪家会在门口摆桌子的。
  他早就研究过了,这条街上潜伏视线最好的,就是这个五金杂货店。
  炎涛看了那黑色的胶鞋多久,杂货店的老板就看了他多久。
  见过磨叽的,没见过这么磨叽的,这人想要买一双黑胶鞋,今儿一天已经来看三回了。
  高度近视想看清楚人费老鼻子力气了。
  杂货店老板满心以为,他新进的这种胶鞋比较畅销,费劲巴列地看清楚了……这人来过!又费劲巴列地看清楚了,咦!这人又来过。
  还干看不买,简直浪费感情。
  就这么干站着也不像那么回事儿!
  炎涛问:“你这鞋会不会开胶呀?”
  杂货店老板没好气地说:“不开胶,穿到死呀!”
  炎涛噎了一下,居然找不到话反驳。
  他又不想跟老板吵架,万一他俩要是吵翻了,明天他就不好厚着脸皮来潜伏了。
  就是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轰的一声。
  杂货店老板赶紧从铺子里跑了出去,瞪着眼睛看了许久,终于看清楚了。
  “不好了,不好了,墙塌了!”
  炎涛定睛一看,果然看见那个唇红齿白的小道童,正站在一圈的砖头里。
  这一幕让普通人看来,就是好好的墙突然烂了个窟窿,而那些掉落的砖头却像是长了眼睛,避开了紧挨着墙站的苏锦霓。
  清明观内。
  夏映浅刚刚把锅底下到锅里。
  菜也已经洗干净了,只等着锅底煮开,就可以开饭了。
  这买洗烧吃,看似简单,其实学问大着呢。
  前头的买洗烧全部都是铺垫,吃是高|潮。
  铺垫越是漫长,期待感越强,高|潮就越是激动人心。
  眼看离高|潮迭起,也就差一步的环节了。
  夏映浅听见了外头传来的嘈杂声音。
  坏了,他表姨这一回安静的时间有点儿久!
  夏映浅踢着拖鞋就往道观外跑。
  这时候,离得近的街坊已经围了上来,有好心的还把苏锦霓拉到了一边去。
  “哎哟,可真是万幸呀,没有砸到孩子!”
  “孩子吓住了吧,阿浅,你快给她喊喊魂儿!”
  “阿浅的道观可真灵呀!这么大的祸事,霓霓都能躲过去!”
  “你一说还真是哎!周奶奶家是最信清明观的,逢年过节都过来烧香,听说她儿媳妇怀了二胎,是个女孩呢!凑了个好,多美呀!”
  “清明观里供的又不是送子娘娘!”
  “你懂个屁呀!真正的神是有求必应的。”
  “这好好的墙不是从上面塌的,怎么从中间烂了个窟窿?”
  “一定是时间久了,中间的砖头被虫咬糟了!”
  “什么虫是钢筋铁胃,还吃砖头呀?”
  ……
  还真是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
  夏映浅瞥了一眼闷声不吭的他表姨,又抬头看了看飘在她身边的黑影。
  别问,问就是罪魁祸首一定在这里。
  还真是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呐!
  苏锦霓试图掩盖自己的“罪行”,对了对手指,扑到了夏映浅的怀里:“表外甥,太吓人了,嘤嘤嘤!”
  夏映浅格外的无语,他的额角直跳,一会儿吃完火锅还得给人修墙!
  这是什么命呀!
  炎涛就隐在围观的人群里。
  他看了看清明观那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又扭头瞅了瞅眼前的大窟窿,他想起了最近网上特别流行的流行语——天选之子!
  难不成这两小孩真是天选之子!
  片刻后,他低下了头,隐藏自己不屑的表情。
  就算是天选之子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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