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隔壁家的孩子
走出地铁站，向东边走十几分钟，就是小姑家。
“……真的要离开地球？你家可就只有你一根独苗！如果你是我儿子，我肯定骂死你！”
不出意外，小姑眼泪汪汪的，非常不舍得，说了一大堆挽留的话。
面对这些关心自己的亲戚，张远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将视线移向窗外。
小姑家住在192层，往外边眺望，能够看见很远很远的风景。
东华市规划地很好，最外环的是农业与工业区，中间才是城区，大厦与大厦之间相隔很远，保证每一户都能晒到太阳。
“已经计划好了的，反悔就是逃兵，会受到非常严厉的处罚。这也是我老爸的心愿吧，要是他还活着，一定能支持我……”
回想起无数个奋斗的日日夜夜，到现在又怎么可能放弃呢？
“不回来了？”
“嗯，不回来了……”
小姑眼睛红红的，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为了掩饰这种悲伤情绪，她连忙跑到厨房里去做菜，两只袖子时不时抹着眼睛。
倒是小姑夫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电视，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他非常豁达地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上太空是好事啊，又不是死了，你小姑不知道在伤感些什么！”
“你看这个新闻，要不是年纪大了，知识水平不够，我都想报名了！”
电视的声音很响亮，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关于“地球时代号”飞船的记录片，什么“见证历史”、“重启新文明”、“人类第一”等各种豪言壮语搞得小姑夫心潮澎湃，恨不得同样走上星空闯荡一番。
“唉，年纪大了啊，要是和你一样年轻就好了。”
过了半个小时，菜做好了，餐桌上的气氛有点沉默，小姑不停地让张远吃的多一点，说些“吃饱了才好上路”、“上了太空就吃不到鸡鸭鱼肉了”等很奇怪的话。
为了减少亲人们的担忧，张远主动讲了些今后的打算。
“……在飞船上除了一些日常维护工作外，还有很多个人时间。所以，我打算在冬眠前多学一点知识，最好在到达目的地前，能完成硕士以及博士课程……”
“飞船里也有老师吗？”
“当然有，里边有五十万人呢！绝大部分人都有一技之长，比我的学历更高。”
“而且还有很多牛人，譬如说大学里的教授，企业里的高级工程师等等。这些专家都很厉害……甚至还有院士级别的人！”
小姑夫点了点头，唏嘘道：“你这个想法很好。人还是得活到老学到老啊。小晴，你听到了吗，不学习，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个社会立足，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知识！现在已经不是旧时代了啊……”
坐在张远旁边的这位女孩子，是小姑家的女儿叶晴晴，突然被教育到头上，不由得撇了撇嘴。
张远虽然不是什么顶级天才，但也是努力奋斗的典型，亲戚眼中的好学生。叶晴晴当然不爽自己老是与“好孩子”相比较。
她小声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反驳道：“我卖个菜也用不上三角函数啊……”
叶晴晴其实不怎么敢大声反驳，生怕被自己父亲听到，然后又被训斥。
时代演变到现在，“学习无用”的反智言论早就被人民群众抛弃。
简单地对比一下，各大太空城以及月球基地中的工作人员，人均收入大概是六十万。
而夏国的平均收入，约莫是六万。
两者平均收入相差十倍！
夏国已经是地球上，非常富裕的国家了。
不学习，不好意思，上不了太空，“大概率”当低收入者。
总而言之，在普通人眼中，在太空城或者月球基地工作，是非常体面的一件事儿。
“对了，你什么时候会进入冬眠状态？电视中不是说，航行中的绝大多数时间会在冬眠中度过，一个人的平均清醒时间不超过十年……”
张远想了想，说道：“这个……要看个人能力。能力突出的话，可以申请晚一点进入冬眠状态，普通人大概会在木星补给后进入冬眠，一觉几百年，苏醒几年，然后再次进入冬眠，大家轮休工作，如此才能熬过这一段艰难的时光。”
“最终得花费三千年，才能到达目的地。”
“三千年啊。”
小姑眼睛又红了起来，到那时候，他们早就死了，骨头都不剩了。
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会去思考三千年以后的事情。
小姑夫也叹了口气：“哎，吃饭吧，先吃饭吧。”
张远心中感慨。
每一个宇航员都要面对这样的抉择，他们需要抛弃母星，抛弃所有，抛弃这里一切的一切……
时光易老，往事难寻，他们这五十万人，将成为地球历史的见证者，亲眼目睹地球未来三千年的历程。
听起来是一种炫酷，实际上又是一种深深的残酷。
他们，将被整个时代所抛弃。
或许会有人质疑，为何会有这样的五十万人。
听起来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因为……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不走出地球，永远不知道星空到底有多大。
从宇宙尺度去观摩地球，会发现人类的家园，实在太小太小，小的令人感到心悸，仿佛弹指间就能够破灭。
就如同一百年前，深空基金会的创始人，核聚变之父齐远山教授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航天航空，与利益何干！
气氛越来越沉默，只剩下一片夹菜吃饭的声音，小姑夫突然说道：“呃，小晴下一年就要高考了，有什么不错的专业可以推荐的吗？就业形势好的那一种。”
张远考上的大学是Z大，基本上是普通人通过努力可以考上的最好学校。再加上他在太空城实习过，知道上边的具体情况。
叶晴晴抬起头，她已经高二了，性格比较跳脱，不怎么爱学习。从平时成绩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奢望自己能够考上特别好的大学。
在她心目中，不读书才是大解放，只要不读书就是轻松快乐的生活。
就算真的去菜市场卖菜，也比读书好。
张远想了想：“要看她的兴趣选择专业吧。”
小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她也没有特别的兴趣爱好……”
这种事情很正常，绝大多数人在高二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未来应该干嘛，也没有特别完整的人生规划。
反正老师家长让他们学习，他们就老老实实学习，只有填志愿的时候才急匆匆地花费几天时间，来规划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