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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事 第529节

  此事处理罢,老爷子还是带着老三去了书房说话。
  回去的路上,吴恙语气随意地问男孩子:“既交予你来处置,为何不罚得重些?”
  丫鬟在前提灯,一家人走得很慢,徐氏和吴景明也看向次子。
  “我记得二哥曾同我说过,除自己外,旁人皆是拿来用的,而非是寄予全部希望的——若我自己都察觉不到二叔的异样,只等着三叔提醒,纵然提醒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吴然认认真真地说着:“我未曾寄希望于三叔,故而三叔纵然旁观,我也没有太多怨愤。”
  且三叔与二叔本质上还是截然不同的。
  “二来,三叔并未真正铸下大错,那日我去寻二叔的路上,分明也察觉到了三叔的动摇……且他事后又去寻我,显然还是回头了。我事后想过,三叔究竟为何会回去,彼时他不知祖父父亲尚在,大可继续自己的计划,而之所以及时回头,不外乎是因为良知与亲情罢了。”
  “是良知与亲情叫三叔得以守住底线,我若借此来重罚三叔,半点人情都不讲,三叔会不会反倒觉得自己守住的亲情毫无意义?如此一来,只怕反倒使人寒心,日子久了,若成了心结,岂不极易再生麻烦?”
  说完这些,又有些不确定地转头问身侧少年:“二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若单单是因心软,确是错了。”吴恙道:“既是出于如此考量,那便无错。”
  得了兄长肯定,吴然咧嘴一笑,道:“但二哥放心,三叔之事既过了明面,也可叫我引以为戒,诸如此类之事日后我会多加留意的。我定用心好好学本领,帮二哥守好家中。”
  吴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徐氏和吴景明对视一眼,也是露出笑意。
  这傻小子,还一心一意想着要帮他二哥守好家中呢。
  殊不知,这分明是他二哥在帮他啊。
  看来得寻个适当的机会,将事情跟傻小子说开才好。
  不过在夫妻二人看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甭管是二哥还是表兄,都还一样是一家人。
  “临元这两日可有信来?倒不知情形如何了?”徐氏向吴恙问道。
  “母亲放心,临元局面还算安定。”吴恙很懂得自家娘亲最关心的是什么,特意补充道:“昭昭也一切都好。”
  徐氏笑着点头,便又问起其它。
  吴然暗暗支着耳朵听着,频频转头看向自家二哥。
  提起那位昭昭姑娘,二哥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想娶媳妇的人都这模样吗?
  一家人边走边闲话家常,吴世子就静静听着,轻易不插嘴——说的不对必然还得挨掐,俩孩子还在,不能自取其辱。
  眼见世子院就在跟前,吴恙和吴然正要同父母行礼告退时,忽见得岁江疾步而来。
  行礼罢,昏暗夜色中岁江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沉肃:“公子,松清院出事了。”
  四下陡然变得寂静,似连风声都消止了。
  吴恙等人来到松清院时,院中四下已灯火通亮。
  他们是最先赶到的。
  “人呢?”吴景明的声音有些沙哑。
  一名近随答道:“在园中,我等未敢擅动。”
  因着主人的喜好,松清院中最不缺的便是草木花树,或应时令而开,或珍稀难寻,单是负责打理看护的花匠便足有近二十人,皆是天南海北寻来的巧匠——
  这处园子,历来是个四季如春的去处。
  吴恙在园中的一座凉亭外,见到了躺在藤椅上的吴景令。
  男人着一袭宽大月白长衫,其上以金线织绣祥云追月,墨发以白玉冠半束起,梳得极整洁,另一半则披散在脑后,纵今夜无月,发间亦有光华。
  身后一片春水绿波开得尚好,两株垂丝海棠结了果,脚边一丛墨兰静绽,清雅幽静。
  清风拂过,香气浮动——是藤椅上之人身上的熏香气。
  第621章 军情急
  那张脸很干净,未见半根胡须,搽了脂膏显得分外细腻,但面色已是骇人的青白,嘴角有鲜血溢出,沿着下颌滴落身前,浸红了月白长衫。
  “属下办事不力,未能看住二老爷,罪该万死。”
  一名近随跪下同吴恙请罪:“属下处处提防,近日也未见二老爷有丝毫轻生之意……却不知其竟是悄悄服了毒。”
  分明每日侍弄花草,熏香习字,看不出半分异样——
  今晚来园中小坐,他也一路跟着,待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吴恙看着那静静躺在椅中的人,好一会儿,才道:“差人去告知大哥吧。”
  二叔早年丧妻后便未曾再娶,膝下长子吴安比他长上一岁,其妻去年刚平安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娃娃。
  二叔本已是做祖父的人了。
  可是,服毒……
  且是这样能极快要人性命的剧毒……
  这毒是二叔何时藏下的?
  还是说一直都备着,早已为这一切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定南王与定南王妃,及吴景逸夫妇也很快闻讯过来了。
  吴安到时,吴景令的尸身已被抬回,暂时安置在了一间厢房中。
  吴安站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床上之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才多久?
  且不说外边的局面了……
  从先是祖父、大伯和大伯娘,及二弟出事开始,家中为此险些天翻地覆……
  再到后来好在是有惊无险,人都平安回来了。
  可那时却突然有人告诉他,父亲密谋弑父弑兄……!
  他从来不知父亲竟有这般心思!
  从前祖父患病时,总是父亲彻夜守在榻边;
  大伯与父亲兄弟情深,二人皆是好性子,从不曾起过任何争执……
  还有二弟……
  就更不必说了。
  二弟自幼便是被父亲看着长大的!
  二弟幼时淘气受罚时,是父亲偷偷翻墙去送吃食,为此还曾摔断了胳膊,事后吊着伤臂被祖父罚去跪祠堂,叔侄二人并排跪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二弟五岁那年初学骑射时,是父亲亲自给二弟牵马,在马场上一转就是大半日……
  他根本不信父亲能狠下心做出此等事!
  他跑来要见父亲,想要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可父亲却已不愿见他。
  此时父子再见,已是阴阳相隔,中间横着的是人力再无法逾越的生死鸿沟。
  “在二老爷的书房中发现了两封书信……”殷管事带人走了进来,轻声道:“一封是给大公子的,另一封是留给世孙的。”
  吴安不知自己是如何打开的那封信,又是如何看完的。
  父亲是无颜见他……
  要同他说的话,全都留在这封信中了。
  吴恙手中那封,书有“吾侄阿渊亲启——”几个大字的信封内,却只寥寥两行而已。
  一是告知了有关紫星教的机密皆在映月楼中。
  二是请吴恙日后可留一线生机给紫星教众人。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了……
  这一夜,松清院从脚步声嘈杂,再又重新恢复静谧。
  诸人先后离去。
  吴恙和吴安却是坐在了堂外院中石阶之上,一直到天色隐有透亮迹象。
  夜中起了雾,所处这一方院中也是雾气缭绕。
  看着眼前三步外便难以辨清周遭之物的浓雾,坐了一夜,眼睛也熬红了的吴恙突然站起了身。
  仍沉浸在丧父的复杂情绪中的吴安抬起头来,看向动作突兀的少年。
  身形颀长挺拔的少年只两步便跨下石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唤:“岁江!”
  “属下在。”守在不远处廊下的岁江快步闪身而出。
  吴恙交待道:“速速差人前去各营询问可有异动发生,决不可掉以轻心——”
  这场雾起得太大了,只怕是会有变故提早出现……
  岁江领命而去。
  然而人不过刚离去一刻钟,便有急报传到了吴恙面前。
  “高副将使人来报,朝廷兵马突然大举攻城!温将军已亲自领兵迎战击敌!”
  吴安闻言脸色一变,猛地起身来。
  朝廷兵马攻城了?!
  怎会这么快!
  吴恙方才已有预料,当下反倒没了太多意外,只立时问道:“敌军由何处进攻?”
  报信的士兵觉得世孙这话问的有些蹊跷,朝廷的兵马一直都驻扎在城南外,而南城门又是宁阳城的正城门所在——
  但还是赶忙答道:“回世孙,是南面!如今已打到城南军营外十里处,温将军领兵迎战之余,亦使高副将加强了南城门处的布防。”
  这便是还有两道防线在。
  且这般大雾天,又是夜中,守营的士兵仍能及时发现动静,阻敌于十里开外,可见营中并未放松过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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