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歇息了半晌之后,沈青薇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无什么大碍,便站起身来将自己坐皱的衣角抚平。
  她抬眸望了一眼,已经没入云端近半的残阳,而后便出言催促道:“谢公子,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继续赶路吧。”
  谢知意有些不放心地将沈青薇细细打量一遍,但见她神清气爽,原本因为呕吐而煞白的小脸,也都已经泛着健康红润的绯色。
  见状,他一颗悬在半空之中不安的心,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地放回到自己的肚子里。
  就在谢知意抬手,意欲将沈青薇给扶上马车之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句急促的求助声:“前面那位公子请留步!可否伸出援手,帮我们兄弟二人一个小忙?”
  闻言,谢知意当即就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朝着求助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两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男子,面色焦急地向自己疾步走来。
  待这二人在自己的面前停住脚步,他只见他们的神情颇显疲惫困乏,身上穿着的朴素粗布衣衫,也亦是沾染上了风尘仆仆的落拓气息。
  虽说他们手里拿着一柄泛着寒光的冷冽钢刀,但只因得益于他们长得眉清目秀,身上也无半点的凶狠戾气。
  所以一时之间,他并未把他们往穷恶的山贼身上想,只是下意识地把他们当作游历江湖的落魄刀客。
  赵骁上前一步,朝着谢知意恭敬地施了一礼,而后就直接表明了他们的来意,艰难开口道:“只因我们兄弟二人口中干燥难忍,所以便斗胆前来向公子讨口水喝。”
  原是如此,谢知意毫不吝啬地就从马车里拿出一个装满清水的水囊,而后将它递到了赵骁的面前。
  赵骁故作感激地接过水囊,而后便迫不及待地拔掉囊口的木塞,“咕咚”一声饮了好几大口的水。
  那急饮如牛的酣畅模样,确实是将极渴之人的姿态,演绎得入木三分!竟让人忽然有种分辨不清,这究竟是真还是假的错觉。
  在一旁观看赵骁精湛演技的孙旭,心里不免叹服地为他默默竖起了大拇指。究竟是谁在谣传,他只是个空有武力的傻大个?看来他十分有必要找到那个人,好好地为他治上一治眼拙的顽疾!
  赵骁饮完水后,便转手将水囊向孙旭递去。孙旭抬手接过水囊,学着他方才的牛饮模样,猛然灌了好几大口的水。
  饮罢,孙旭就用自己的衣袖将囊口擦拭干净,而后再将木塞给塞好,便准备转还给谢知意。
  谁知他将水囊递过去后,对方不仅没有接,反而还慷慨相赠道:“这水囊就送予二位兄台了,以备你们日后的不时之需。”
  谢知意与人和善,倒让孙旭心中不由得对他产生了那么些许好感。但是这份好感跟对寨主的情谊相比较起来,压根就不值得一提!
  他毫不推脱地将水囊收下,打量了一眼站在谢知意身后的沈青薇,借机感恩试探道:“公子如此心善,夫人如此貌美。我们兄弟二人此生,定不会忘却你们的赠水之恩。”
  孙旭故意将“夫人”二字咬得极重,沈青薇听后是当即就羞红了脸。恰若一株摇曳在春风中的美人蕉,如火如荼,明艳而又动人。
  而谢知意听后,却是无奈一笑,忙不迭纠正道:“二位兄台误会了,这位是姑娘,不是夫人。”
  此言一出,孙旭的脸上倏然就漾出一抹欣喜的笑意,他隐隐握紧了手中的钢刀,悄然向赵骁使了一个眼色。
  赵骁会意,立即就翻脸无情地扬起手中的钢刀。只见寒光一闪,带着呼啸而来的疾风,便稳稳地架在了谢知意的脖子上。
  这突入其来的变故,让谢知意的心弦猛然一惊!危急之际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牢牢地握住沈青薇的手,将她给紧紧地护在自己的身后。
  赵骁冷然一笑,嘴上不留情面地说教道:“公子,我奉劝你以后出门,可不要再轻易地相信陌生人!谁知道你的一片好心,到头来会不会给你带来无妄之灾呢?”
  然而,谢知意对于他的说教,却是选择视而不见,只镇定自若地问了他一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要的又是些什么?”
  他早就有所耳闻,蛇山上常有山贼出没。但是这些山贼抢劫的目标,向来都是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巨贾,以及将百姓压榨至干的贪官污吏。
  他只不过就是一个无辜的过路行人,按道理是应该不可能会成为——那些有着自己行事原则山贼的抢劫目标。
  因此他并不能够完全断定,他们究竟是山贼,亦或还是其他的穷凶极恶之徒。
  闻言,赵骁没有胡扯任何虚伪的言辞,光明磊落地道出他们的一切,“我们兄弟二人,自然就是这蛇山上的山贼!想要的只不过就是你身后的姑娘!”
  说罢,赵骁就将目光扫视到谢知意身后的沈青薇身上,似一只蛰伏在草丛中发现猎物的饿狼,蓄势待发,而又势在必得!
  夜色深沉,犹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嘴的巨兽,将天地间的所有万物,都无情地吞噬进无尽茫茫的黑暗中。
  而正义寨的议事厅里,此刻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寨中众人全都兴奋地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商讨着明日寨主的大婚事宜。
  沈青薇瑟缩在床上的一角,努力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却仍是安抚不了自己因为害怕而颤抖的心弦!
  她抬眸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思绪如同乱麻般纷杂,脑海中不断地回旋着黄昏时的那一幕。
  彼时,赵骁扬言要抢她回来给他们的寨主做压寨夫人,他手里冰冷无情的钢刀,离谢知意的脖子只有咫尺之遥。
  那凶狠绝情的模样,仿若谢知意敢说出半个“不”字,他就能立刻一刀了结他的性命,送他去跟阎王爷那个老人家来喝茶。
  虽是如此,但谢知意却仍是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掷地有声地说道:“就算是你们要杀了我,我也绝不会让你们把沈姑娘给带走!”
  谢知意如此的不知好歹,不禁让赵骁的心中生出一团怒火。他手下稍稍加重了些许力气,那钢刀便倏然划破谢知意脖子上的细肉,生生地渗出殷红的血迹来。
  孙旭见状,怕赵骁怒火上涌间冲昏头脑,一个没控制住便真的把人给杀了!他忙不迭地将他手中的钢刀给挑开一段距离,而后出言劝阻道:“赵骁,不可冲动行事,难道你忘了寨中的规矩么!”
  正义寨的第十三条寨规——寨中众人不可无故杀害,任何一个过路行人的性命。若有违反者,将被杖责一百的棒棍,而后再驱逐出寨,永世不得踏入蛇山半步!
  迫于对寨规的畏惧,赵骁不情愿地将架在谢知意脖子上的钢刀抽回,转而扬起手,在他的脖颈处狠狠地用力一敲!
  那道力气极大,谢知意一个身娇肉嫩的公子哥,哪里能够承受得住?当即便两眼一抹黑,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桌上燃着的蜡烛忽然炸开一个灯花,发出一阵清脆的噼啪声。沈青薇飘散的思绪,便倏然被这阵响声给带将回来。
  她被山贼关在房间内,除了行动被限制自由,倒也没受别的什么苦楚。
  那谢公子呢?他又被关到了哪里?现在可否已经清醒过来?又可否与她一般安然无恙?
  一连串的问号在沈青薇的心头悄然闪过,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床,走到房门前偷偷地打开一条缝。
  外面漆黑一片,借着房内微弱的烛火,她只能勉强地看见——守在房门前的两个健硕的壮年男子,依旧是岿然不动地坚守着职责。
  房门被人紧紧地把守着,她是断然逃跑不出半步,只能是认命地退将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太过紧张,沈青薇只觉得自己的小腹有些隐隐作痛。那痛楚就像是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侵袭而来,疼得她的额头都沁出密密一层的细汗。
  她挪动脚步艰难地爬上床,将被子盖过自己的头顶,捂着肚子紧紧地蜷缩成一团,方才觉得好受些。
  谢知意是在一处地牢中清醒过来的。此时夜色已深,四周除了一堆干草,以及几只“吱吱”叫唤的老鼠外,便再也见不到其它。
  他站起身来握紧栏杆,扯着嗓子朝外面大吼了几声,却无一人应答,唯有自己的回声在地牢内盘旋回荡。
  良久之后,谢知意颓废地坐到地上,却是忽然握紧了一只拳头,狠狠地砸向了墙壁。
  只听见一阵沉重的闷响,他的手背顿时就破了皮肉!殷红的鲜血沿着指缝滴落在地上,蜿蜒出一朵朵泣血的红梅,悄然诉说着自己心中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活了二十二年,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就宛若是得了神明庇荫一般,未曾受过半分的委屈,是别人艳羡至极的存在。
  可今日,他却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这般的无用!护不住自己,亦护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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