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性命
天上一轮圆月高悬,有不知名的花香顺着风钻进人的鼻孔里,远处是万家灯火,夜色里有晚归的人家才开始生火做饭,袅袅炊烟顺着风飘在半空,借着月色叫人看的一清二楚。
不远处还有阡陌纵横的田地,远远望去,是一幅极美的乡间画卷。
可是没有人有心思欣赏,大道上的阵阵马蹄声极速掠过,像是带着雷霆万钧一般砸在人的心上,把人砸的面色发白心中发慌。
众人匍匐在半人高的野草丛里,听着马蹄声渐渐远了,才放下了悬着的心,不约而同的呼了一口气,连日的奔波和躲藏叫人苦不堪言,令长史的闭了闭眼睛缓解了一下眩晕感,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来递给仰面朝天、以手作枕的恭王,见恭王接了大口大口的喝起来,自己坐在恭王身边:“王爷,原先甩脱的锦衣卫又追上来了,阴魂不散,咱们已经折损了好几个弟兄......”
恭王脸上尽是奔波过后的沧桑憔悴,连弄黑的眉毛都因为许久未休整而显得杂乱起来,他撑着身底下的草坐起来,冷笑了一声。
“必定是那个老匹夫出卖了我!”他咬着牙,似是恨不得咬下谁的肉:“之前锦衣卫虽然也层层设卡,不过都是抓瞎胡蒙,不比现在,好像知道我们会往哪里走似地。”
风渐渐的有些大了,深秋夜晚的风吹的人身上都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连令长史也忍不住拢了拢衣裳打出了一个哈欠,听恭王这么说又忍不住叹口气:“您这么一跑,圣上定然大怒,与您关系曾经密切的杜阁老自然是逃不脱关系的。为了自保,那个老匹夫会供出些东西也不足为奇。可按理来说,他该知道,若是连西北这边他都敢说出来,那他就算真帮圣上抓住了您,也是必死无疑的......”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原委:“若是属下猜的没错,他该是私底下同太孙说了,卖给太孙这个人情,想给阖家大小留条活路吧。”
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管之前杜阁老究竟有没有投向太孙,如今恭王来这么一招,他要是想活,也只剩了投靠周唯昭出卖恭王来获取这个人情。
恭王手里的一堆野草被他报复似地撕得粉碎,奔波了这一月多,东躲西藏的生活几乎把他逼得发疯,他从未试过这样没有尊严的如同宵小一样不能见光的生活,前面要担心层层关卡,后面要应付亲生父亲派来的追兵,他就算是个铁人,这么久的时间,也足以被磨得生锈了。
变故就发生在瞬间,令长史正要往前一步再劝一劝恭王,就感觉劲风袭来,脖子猛然一凉。
然而比脖子更快触及到的却是恭王的退-----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恭王伸腿把他踹出了老远,堪堪躲过了刚才那闪着寒光的刀。
令长史大张着嘴巴惊恐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抬头就惊讶的发现他们藏身的这处山坳四面都有了动静。
“保护王爷!”他顾不得跳的几乎快要蹦出胸腔的心,声嘶力竭的又喊了一声:“快保护王爷!”
这处山坳是吴峰选的,极好的藏身的地方,易守难攻,四面都布置了人,一有动静已经有人喊起来了,只是还是稍微慢了些,否则令长史的头就不会险些跟脖子分开了。
此时除了北面,其他三面的人通通都聚拢来挡在恭王他们面前,不要命的同来袭击的人拼杀起来,血腥味很快就顺着风钻进人的鼻孔里。
吴峰早已领人把恭王护得严严实实的,且战且退,终于到了最北面,借着月色,他们身后是一条倒映着圆月的大河,时不时的有蛙鸣传来,根本不需要开口,恭王已经率先猛地一跃入了水里,随即就又响起几声噗通噗通的重物落水的声音。
令长史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没什么温度的太阳挂在天上,他咳嗽了好几声,呛出了好几口水,才狼狈的看向恭王。
恭王也没好到哪里去,头上一直带着的一只紫金冠都失去了踪影,头发如今另外换了一只寻常的冠梳拢了,唇色发白面色发青,同以往养尊处优的模样全然不同。
深秋的水已经冰凉入骨,饶是恭王素有武功底子,也被这河水冻得浑身的血脉都凉了,再加上一晚上的拼命逃窜,他如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了。
令长史坐起来,等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去了,才要说话就觉得喉咙处一股腥甜涌上,忙背过身咳嗽了好一阵子,缓过来了才拢着眉头极为担忧:“咱们之前就是已经察觉到了锦衣卫知道我们的行踪,才连夜丢了宅子出城躲避,谁知道还是没躲过去。”他看向恭王:“杜阁老肯定是把去西北这一路的产业全都告诉太孙了,殿下,咱们的行程恐怕要改......”
不用令长史提醒,恭王也知道眼前局势究竟有多危急,他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一路上我们的人我们的势力都不敢动用,好容易快熬到太原了,过了太原眼看着就是大同,只要挨到了太原......”
只要挨到了太原,他的五万九千多名护卫攥在手里,管他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是他的对手!
令长史摇了摇头,见恭王面色难看,忍不住出言相劝:“这一路上咱们也不是没听见风声,朝廷派了镇南王前来收复金矿。其实咱们谁不知道镇南王是冲着这护卫来的......殿下千万要忍一时之气,眼下还是要先保得性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不怕没柴烧......”
恭王一双眼睛发红,冷哼了一声说的斩钉截铁:“就因为知道他是来收归我的护卫军的,才更不能让他得逞!我就让他们睁开眼看看,我经营了十余年的藩地,到底是听谁的!”
想要他的命?!尽管试试,看到底是谁不能活着回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