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秦青奇道:“你还真跟我姓了!”
  秦萧然听得有点茫然,一头雾水,正要继续深问,身后却响起了云兮的声音。
  “你俩还不回去?”云兮也捡了块石头坐下来,“看你们聊的挺起劲,都聊些什么呢?”
  秦萧然探头看了看云兮身后:“你那位粘人技能第一的表小姐呢?”
  “她今天有点累,我着人送她回去了。”云兮扭头看看秦青,“今日你出门跟着她,可看到什么了?”
  秦青想了想,有些犹豫,看云兮对诏兰关切的程度,她担心如此直接地说出实情是否会引起云兮的不悦。云兮似感受到她的疑虑,看她的眼神带着些许鼓励。
  秦青将心沉静下来:“今日我跟去了九曲溪,在那里也看到了那姬。”
  云兮与秦萧然对视了一眼,面色都凝重了片刻。
  “那姬在九曲溪遇袭,落下悬崖差点死掉,我不敢靠的太近,也没有摸清双方到底是什么仇怨,所以当时并未出手,只是在最后将那姬救了起来。”秦青抬起头,“那姬是胡国奸细,我救她也不知道对不对。”
  “幸好你救了她,不过恐怕她已对云兮产生了怀疑。”秦萧然刚习惯性地把扇子拿出来摇两下,又赶紧收了起来。
  “你在九曲溪看到了诏兰是么?”云兮微蹙眉头,似陷入沉思。
  秦青瞅瞅他的表情道:“只是看到她和那姬说话,但是离得远并不知道她们在谈论什么,再后来就看到有人出来追杀那姬,哦对了,那姬也有人出现在当场,不过势单力薄,是以她很快就败退而去。”
  “你救了那姬后她怎么说?”云兮的声音依然平静,仿佛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我觉得那姬应该对小白你产生了怀疑,恐怕你们以后接近她去获取情报会受阻。”秦青担忧道。
  “这也正是我们所担忧的。”秦萧然纠结着长吁短叹,“本来我们与她就在互相猜忌,但最后那层窗户纸并未戳破,如今看来,恐怕再去见她都没那么容易了。”
  “她必然会对我们有所顾忌,不巧的是府内与她们联络的人也死了,恐怕瞒不住多久,那本被她们偷去的兵书估计也起不到预先的效果了。”云兮的眉头蹙得更紧,功亏一篑?他决计不愿意看到。
  “事情也许不算太坏。”秦青道,“毕竟我救了她,她暂时对我还算客气。”
  “她知道你是将军府的么?你怎么让她相信你救她的理由。”秦萧然也觉得这个事很棘手,不无担忧。
  秦青抽了抽嘴角:“为了让她对我更加信任,我给她看了身上的疤痕,并且说这是小白杀我全家时落下的,我对小白恨之入骨,恨不得剥皮抽筋饮血啖肉…”
  云兮和秦萧然双双扶着额也抽了抽嘴角,道:“这个仇怨确实很大。”
  “不过那姬经此一事,受创颇大,她恐怕不会那么轻易信任我。”秦青苦着脸,对前景仍是十分忧虑。
  “慢慢来。”云兮站起身来,看着街道上逐渐稀少的人群,道,“今日你辛苦了,时刻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星光点点,挂于天际。云兮的心里其实有些沉重。诏兰是太师府派来的,她一定不会简单到仅仅是来临安借住,然而这么多天下来,她除了缠住自己外似乎也没有多余动作。然今日她突然做出如此举动,说明在临安城内还有内应,且这个内应能量不小。诏兰能在短短时间内策划除掉那姬,一方面说明她做事狠辣,另一方面也说明她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但是她背后的势力到底有什么目的云兮暂时还无从了解,这一点让他意识到也许只能暂且将此事压下,边观察边做打算。
  临水的街道,商铺三三两两地打烊。秦萧然跟着走了没几步,便被云兮叫住:“你家明明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为什么跟着我们走过来了?”
  秦萧然挠挠头:“我不是要送小蘑菇回将军府么?”
  云兮道:“难道你没有看到我在这里么?我和黎姑都回将军府,要你送什么?”
  秦萧然傻了眼:“我…我…”
  云兮朝街道中间站了站:“这条街真是窄,站着三个人有点挤。”说完朝相反的方向指了指,“那边,你走错方向了。”不等秦萧然反应,自己已一把拉着秦青走了开去。
  见秦萧然无奈走回,云兮指着街边一家还亮着灯的的馄饨店对秦青道:“看你今晚一直在喝酒,也没吃什么东西,那家的馄饨不错,一起去吃点吧。”
  这是一家老店,平日里的客人不多也不少,摆设也陈旧简单,一位老者忙里忙外,不一会儿便端上两碗馄饨。馄饨的馅不多,但新鲜味美,皮薄而不散,夜深的时候点一盏油灯,摆上一小碗这样的馄饨,会吃的很满足。
  云兮分一双竹筷给秦青:“我以前晚上睡不着,或者心情不大好的时候,也会偶尔来这里喝上一碗馄饨,和平叔聊会儿天,人便会轻松很多。”
  秦青吸了一口馄饨:“你心情不好?”想了想又恍然道,“哦,诏兰的事。你其实也别太担心,虽然那姬恐怕会伺机报复,但是诏兰呆在你府里有你保护应该不会有事,就算有事要出门也有你跟着,你要是哪次没空还可以指派我,我功夫不错的…”
  “黎姑。”云兮突然打断她,“能和我说说你身上的伤是怎么落下的么?”
  第143章 试探
  秦青吃着馄饨的动作慢了下来,思绪渐远,从天梯上滑下的伤痛还历历在目,不过找到了云兮,他还好好活着,那些伤痛又算的了什么。她笑了一下:“都是无足轻重的事。”
  远处有烟花升起,灿烂一瞬。她望向烟花的方向,道:“小白,你知道么,就算是伤痛也好,坏心情也好,都会如那些烟花一般消逝不见。”
  “是吗?”云兮望着她,“其实我有时会想,过去到底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会让你有这样的感触。”他转头又看向外面的烟花,“消逝的只会是悲伤的事么?那些烟花如此之美,难道不是美好的事情短暂难留?”
  “为什么要这么悲观呢?”秦青道,“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就算是生死的事,也不代表没有转圜的余地。”她看着云兮的脸,犹带深情,“永远不言放弃。”
  面前这位女子让云兮觉得有点特别,这俗世之中,每个人都沾满尘埃,唯有她,缓步之间,清风徐来。
  回到府内的云兮无法入眠,他轻轻拉开密道暗门走了进去。
  “老师,您还没睡?”云兮看着坐在椅中的老者,有些吃惊。
  “年纪大,睡的本来就少。倒是你,为何辗转难眠?”老者回过身来,每一丝皱纹里都透着沧桑。
  云兮坐在老者对面的蒲垫上,边给他敲着腿边说出心中的疑虑:“老师,叶太
  师在临安安插了人,这些人可以任由诏兰调遣,我现在猜不透太师的目的是什么,我与他平日素无来往,这次他无端端送来一个远房表妹已经令我奇怪,现在似乎还有隐卫在身边,我担心他会否是冲着老师您来的?”
  老者沉吟片刻:“不排除他是得到了什么风声。当年你将我从刀口下救出,虽然事情做的干净利落,但百密一疏,很难说当年就没有人知道此事。”他顿了一下,“近日里注意不要打草惊蛇,诏兰那里你多留心点,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口风来。”
  诏兰在第二天便打听到那姬已然回到翠云阁,对此诏兰的心绪在气愤之余还有些紧张和惶惶,她担心那姬将自己的底细捅给云兮,因此她更加紧地黏住云兮,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可以出府去见那姬。
  这日天气晴好,诏兰早早地便在花园中摆上一张案几,磨好了墨,展平了画纸,架好了羊毫笔。云兮早饭刚刚吃过,便被诏兰拉到了花园里。诏兰含羞带怯地说:“今日温度适宜,很是惬意,表哥可愿意在园中作画?”似犹豫了下又道,“看表哥画了那么多山水小景,却难得一见人物画作,今日可否将诏兰画入画中…”
  云兮不假思索道:“这有何难,画上你就是。”
  诏兰高兴起来,在云兮面前盈盈站出一个姿态来:“表哥,你看这样可好?”
  云兮抬头瞄了一眼,道:“挺好。”
  诏兰想了想,又挑了块长石侧身半躺半坐:“表哥,你看这样是否更加好些?”
  云兮这次头也没抬:“唔,都好。”
  秦青在昨夜得了云兮的话,需要从今日开始进一步获取那姬的信任,因此起的也尤其早。云兮对于自己的信任让秦青倍感欣慰,而自己能帮上云兮一二,即便再苦也甜。
  秦青打算在出府前去和云兮打个招呼,正撞上诏兰在花园里勤力摆出各种姿势来让云兮入画。秦青在花园的拱门前顿住了足,青竹叶摇曳不定,在脸上投下淡色阴影,她有些落寞,终于连打招呼的念头也消失殆尽。
  翠云阁内,那姬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这场劫数令她伤的着实有些重。灵台尚在混沌和清明之间游徊,侍女来报说是云将军府的黎姑来了。
  按照云兮的交待,既然那姬已经起了疑心,不如釜底抽薪,将过去的铺设全部暴露推翻然后重新建立新的信任。
  秦青进屋后先看了看那姬的伤势,从怀里摸出一包草药来:“这种药对治外伤有奇效,寻常药店里根本见不到。”
  那姬从侍女手中接过药草,凑近鼻尖闻了闻:“你果然是江湖中人,这种药草不是官面上用的,确实很难寻到。”那姬将药草收下,面色缓和,“今日你来并不是为了来探我的病吧?”
  秦青点头:“我今日是出来采买的,因为原来负责采买的人死了。”
  见那姬与侍女双双变了脸色,秦青继续道:“说来也奇怪,平日里看着挺健康的一个人突然就暴病而死,我们也没看到尸身,也没听说会有什么抚恤,这个人仿
  佛就从府内消失了一般。”
  那姬半晌没有说话,只低头抿了口热茶:“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感兴趣,将军府上死个把下人有什么奇怪的呢。”
  “也对。”秦青道,“可能她偷了什么东西被发现了所以…”
  “偷了什么?”那姬似无意问道,“多么重要的东西要以死来赎罪?”
  “听说是什么书…”秦青仔细地看着那姬的神情,小心翼翼试探,“就在前两日,她偷了书正要出府,结果被发现…”
  侍女惊看向那姬:“小姐,那之前的…”
  那姬瞪了她一眼,重又转向秦青:“你跟云将军有仇是么?”
  “是,血海深仇!”秦青咬着牙,眼里迸出红丝来,“我做梦都想他死,不,生不如死!”
  那姬冷眼看了她片刻:“与我合作,你可愿意?”
  见那姬意动,秦青强忍住正在怒放的心花,脸上扯出犹豫为难的表情来,半晌方道:“也罢,虽然我习惯于单独行动,但是有一个人帮忙我也不会拒绝,你说吧,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那姬的嘴角牵出一丝狡黠来,扶着额道:“可怜我最近几日伤的太重,无法下床,暂且顾不上什么行动,刚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伤我的兵器上喂了毒,要想根除必须在药里加一味孔雀胆,以毒攻毒方可痊愈。”
  侍女附和道:“听说那孔雀胆不易获得,只在距临安城五十里外的一座大明山
  上有…”
  秦青在心里思忖开来,一来她并未听说孔雀胆这东西在临安附近出现过,二来这大明山山高路险,虽然确实有很多奇珍,但山中腹地却险要非常,常常发生有去无回的事情,即便有几个脱险而回,也已疯疯癫癫,没有多久就相继死去。那姬此番说出这样的话,应是在试探自己的诚意,假若自己不帮她取孔雀胆,以后恐怕也再难取得她的信任,假如自己答应帮她,这大明山一行少不得要跑一趟,估摸着以自己的功夫也许并不会那么容易遇险。想到这里,秦青冲着那姬点了个头,“好,我帮你去取,你安心养伤。”
  云兮这幅画画得尤其细致,一直画了两个时辰才算告一段落,诏兰揉了揉已经酸麻的腿脚,一瘸一瘸地挪到云兮身边。
  云兮的画上是一派大气山水,山上云雾缭绕,山下江水奔腾。诏兰傻了眼:“不…不是画我的吗,那我在那里?”
  云兮指着画中一微小墨点:“这不就是?”
  秦青离开翠云阁后,那姬的侍女有些不安地问那姬:“这个叫黎姑的可信吗?”
  那姬疲惫地靠在床边:“这不是试探着么,她若是拿到了孔雀胆的话,一方面说明她的确有点本事,另一方面说明她有胆识,也有意志,可以考虑和她合作。”
  “可是…她可靠么?”侍女依旧不安。
  “我们在临安的几个接头人都出了事,连我也差点…这个时候若是有用的人,
  我们不妨用上看看。”
  秦青揣着一把剑走到大明山山脚时,已经过了午后,走时匆忙,只随便在路边买了两张面饼。秦青一边啃着面饼一边缓缓沿着山路走去,一直到了半山腰都很顺利,但是孔雀胆的踪迹依然毫无头绪。再往腹地深入,便到了传说中的山中秘境,也就是异常险要的地方。
  山中雾气蒸腾,愈往里走雾气愈为深重。蜿蜒曲折的山路若隐若现,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林中也突然变得寂静,原本还有虫鸟的鸣叫,此刻却万籁俱寂,有种森然的意味。
  秦青将手中的仙剑握得更紧,可仙剑灵敏,往前多走一步,剑身便响得更加厉害。
  剑鸣,是因为有煞气,这个山中不那么简单。秦青行得谨慎,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变化。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空地上。空地中央生长着一棵遮天蔽日的老榕树。无数气根从枝干上铺天席地地垂下,扎入土中,与树干纠缠往复,不死不休。
  秦青站在树前向上看去,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无比渺小。她正打算绕过榕树时,腰间的仙剑突然发出一声犀利鸣叫,竟脱离了秦青直直向榕树飞去,当剑身没入榕树树干时,一股殷红的血源源流了出来。
  仿佛瞬间变了天日,老榕树深处发出如雷鸣般的吼声,枝干仿佛活了一般,竟前仆后继地向秦青卷来。秦青急急将仙剑招回,勉力砍断了近前的枝条与气根,碗口粗的断面上均喷出带着腥味的血水。
  秦青一下便明白过来,面前的恐怕是一棵千年树妖,以吸食人血为生,之前失踪在大明山的那些人恐怕便是死在它手。
  榕树显然已被秦青激怒,向着她更加猛烈地袭来,秦青一个不留神脚下被跘了一下,身体瞬间被一条气根卷起,重重地拍在了树干之上。
  第144章 伤重
  榕树树干上仿佛生了许多利齿,将秦青的后背噬出无数血痕来,她低声轻呼,手中的仙剑留意到主人的伤情,带着怒意将困住秦青的气根生生截断。
  大约是许久没有碰到如此抵抗,榕树被彻底激怒,卷起飞沙走石,令原本就昏暗的天空变得一片墨黑。
  秦青定了定神,举起仙剑接二连三地向树干上刺去,树妖吃痛,生生拔起地面上千万条气根向秦青甩去,秦青难以顾及到四面八方,不留神被击中一回,趔趄着扑跌在地,一股腥甜从口中喷出,全身疼痛得几乎要脱力。
  秦青挣扎着重新站起,用尽全身气力将仙剑向榕树中心的树洞掷去。她知道这种有了灵气的草木都有一颗草木之心,这颗心是草木的灵气之源,只有破坏了草木之心,它的灵气散尽,便在千百年内都无法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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