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心脏

  可偏偏这最后一样，是一道无解的题。
  楚国皇宫多年没有主人，依然焕然一新。
  他们回来的时候看见了洛风。
  他坐在桌边，一口一口饮着酒樽里的酒。
  “听说你们回来了，我便也过来看看。”洛风淡笑。
  曼殊脸色一变：“你喝了什么？！”
  “你们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当初离开时也是，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永远都是最后知道的，永远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在咱们三个人之间，我是外人。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从来都没有咱们，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们。”洛风放下酒樽，轻轻一笑，“当初你从骊山之上跳下的消息传来，我这颗心疼的厉害。后来每每思起，只觉得痛不欲生。情这东西太伤人，我不要了。”
  “这颗心本就是你给我的。我现在还你。”容色艳丽的青年笑着，唇边慢慢渗出一丝血迹。
  他饮的是毒酒。
  毒酒断肠，他却感觉不到痛，比起这段日子以来的肝肠寸断，死亡只让他觉得解脱。
  “洛风！”曼殊惊呼。
  那红衣绝美的青年阖上眼眸，枕在桌子上，眉眼安详。
  片刻后，青年那通身华美的红衣渐渐被温柔的青色代替，容颜再也没有之前的艳丽，更多了几分清冷与柔和。
  他睁开了眼睛。
  人间燕帝洛风已死。
  醒来的是莲仙洛风。
  “神仙就是有这点不好，凡人躯壳死了还会复活，还得死两次。”洛风轻声道，“这回，凡间的毒酒，也杀不死我了。”
  “洛风你别这样。”曼殊无措道，“你别这样。”
  “阿瑶，不，曼殊。”洛风温柔地看着她，“夜绝还缺一颗心脏，必须要有人还给他。要么是你，要么是我。他必然舍不得你死，我也舍不得。总归我从来都是多余的，便让我还了罢。”
  “你怎么会是多余的呢？洛风……你在仙界的两千年陪伴我没有忘，在人间第一世的相恋我也没有忘……你从来都不是多余的……我，我也喜欢你。”曼殊低喃。
  夜绝静静听着。
  他什么也没法说。
  洛风一开始就是他创造出来的。谁也不知道会变成如今这个地步。
  洛风有了自己的意识，有了和木瑶，和秦沐瑶独有的记忆。那是夜绝不曾参与过的。
  洛风微微一笑：“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很知足了。”
  有夜绝在先，曼殊永远也无法去爱洛风。但至少能得到她的喜欢，这就够了。
  一颗心无法分给两个人。洛风是夜绝的心，可又与夜绝不同。他们不一样，曼殊没办法把谁当成另一个的替代品。
  尽管洛风最初就是夜绝派到木瑶身边替他照顾她的。
  “我死了，回到他的心里，我会继续爱你，我也会得到你的爱。”洛风浅笑，“这不是很好么？”
  “这一点也不好……”曼殊摇头。
  “这是唯一的办法。”
  洛风轻叹：“阿瑶，我送你最后一件礼物罢。”
  他的指尖凝聚起青光，掌心展开一朵盛世青莲。
  “我永远开在你的心间。”
  随着莲花落下，洛风整个人也随之消散。
  “洛风你——”曼殊惊惶道。
  “他自爆了。”夜绝沉声。
  自爆丹田，谁也拯救不了。
  洛风是没有魂魄的。
  他的身体与力量，全部都来自夜绝的心脏。
  现在他把心脏还给了夜绝。
  他也就不复存在了。
  随着青光寂灭，洛风原本所在的地方出现一颗澄净的心，融入夜绝的胸膛。
  那原本空空如也的地方立刻被什么填满，体内的力量也变得充盈起来。
  夜绝在感受到神力急速恢复的同时，脑海里也接收到了大量记忆。
  那是洛风的记忆。
  在天上陪伴木瑶的两千年。
  人间第一世与秦沐瑶的相恋。
  还有此生的求而不得。
  他全部感受到了。
  ……洛风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了下来。
  洛风就是他。
  他就是洛风。
  “听凭神尊大人吩咐。”珏钰异口同声道。
  早在他们恢复记忆与力量的时候，他们就明白自己的使命。如今也二话不说，摇身一变，变成两把流光溢彩的长剑。
  两柄剑在空中交缠一会儿，合二为一，剑身扩大了一倍，合成一柄通体银白的巨剑，自动飞到夜绝手中。
  冥界忘川。
  被匆匆拉来的南淮心情并不太美妙，他在人间过的好好的，正打算和骨阙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然后就被召唤来了……他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心情很不爽的南淮下起手来也没个轻重，直接施法把整个忘川河面破开，河中恶鬼惊慌逃窜，却始终没有把白露逼出来。
  南淮凝眉：“他的实力又变强了。他吞噬了忘川里的鬼。”
  这凡人躯体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量，不足以把白露逼出来。
  “哎，好遗憾呐，还想用这副成年的躯体多欺负骨阙几次的。”南淮满脸遗憾，然后动作果断地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
  这副人类身躯顷刻间死亡。
  他们这样的神仙魔鬼，自杀就跟玩儿一样。别人自杀叫找死，他们自杀叫归位。
  那容貌绝美的青年身量迅速缩小，又变成了美貌瑰丽的少年。
  他恢复了忘川之主的真身，也就恢复了全部力量。
  南淮毫不犹豫地施法，把整个忘川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越来越深，最后在地下蓦然冒出一团白雾。
  夜绝直接提剑而上。
  雾气张牙舞爪，与夜绝缠斗不休。夜绝有了心脏，战力大大提升，从头到尾都碾压了雾气一分。
  白雾中还在不断发出声音：“哦？你变强了，你用了谁的心脏？她还好好的站在这儿，你用了洛风的心脏么。”
  “夜绝，你身上可就永远背负着一条人命了。”
  “洛风不是你，我才是你。你既然能够接受他，为何就不能接受我呢？”雾气里的声音嘶哑难听，白露其中没有露出庐山真面目。
  夜绝一剑劈过去，把白雾彻底劈散。
  当雾气散去，忘川河面上终于显露出一个黑色人影。
  那是魔尊白露的本尊。
  是他真正的样貌。
  黑衣男子露出真容时，曼殊和南淮都是一惊。
  这世上除了夜绝，从来没有人见过白露的真容。就算是当年神魔大战时的曼殊，也仅仅知道白露是一团白雾。
  可现在他真实的样貌显现出来了。
  他与夜绝，生得一模一样。
  ……
  开辟鸿蒙之前，天地未分之时，世间混沌一片，万物尚未孕育而生。
  直到某一天，混沌浊气中诞生了世间第一位神祇。雪肤墨发，白衣乌眸，清灵卓绝，举世无双。
  他名夜绝。
  是这浊气缭绕间唯一的清净，是从混沌尘埃中走出的不染纤尘的神。
  清气战胜浊气，所以夜绝诞生。
  而浊气白露因此晚成形了许多年。
  可他们本是一体的。
  世界的最初是混沌。无论是清气还是浊气，都属于混沌的一部分。
  所以夜绝和白露，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一个人。
  夜绝象征光明善良，白露代表黑暗邪恶。一体两面，从而有神魔之分。
  天道为何厌恶魔？
  因为夜绝厌恶。
  夜绝在浑沌中与自己斗争了千万年，终于压下了黑暗面。
  白露就是夜绝的邪恶。
  夜绝便是白露的善良。
  这世上从没有纯白或纯黑。
  忘川之上，两名绝色男子相对而立。
  他们一黑一白，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声音，不同的是神情和语气。
  夜绝冷声：“我不会接受你。”
  白露笑道：“夜绝，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谁吗？”
  夜绝不答。
  白露说：“像天道。”
  夜绝一怔。
  白露道：“你总想着天道为何不接受你们的爱情，你觉得天道固执，可你又何尝不是固执地不肯接受自己的黑暗？你必须纯白无暇，所以摒弃我，明明我也是你的一部分。”
  “夜绝，你连自己的黑暗都接受不了，你又怎么会接受曼殊？别忘了，她也是黑暗中的生物！你若能接受她，为何不能接受我？为何不能接受你自己？”白露诘问。
  夜绝垂眸。
  “夜绝，我从来都无意与你为敌，是你一直在把我当成敌人。”
  曼殊和南淮看着眼下的状况，饶是他们在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惊讶万分。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夜绝和白露……也是一个人？
  白露还在那儿苦口婆心，夜绝抬眸，淡淡道：“说够了吗？”
  白露一顿，就见夜绝又一剑劈了下来。
  白露赶紧飞身去挡：“夜绝，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夜绝轻笑，“你真当我是睡久了，不记事儿了？”
  “我们从来都不一样。”
  他们同样来自混沌，可一开始就不是同一个灵魂。
  他们是天敌。
  当初夜绝想要创世，白露却想灭世。
  白露更热衷于把夜绝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东西在一夕之间毁灭掉。
  他的花言巧语，能够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夜绝。
  “白露。”夜绝举起剑，“我可以封印你。”
  “就也可以杀了你。”
  ……
  大雾弥漫，然后消散的干干净净。
  白露就这么死了。
  本以为很难搞定的人物，在达到一切条件后，消灭他也不是一件难事。
  “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夜绝走过来对曼殊道，“我不是他。”
  “就算我是，我不接受他，也不会不接受你。”
  “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好了好了，阿与，不许欺负妹妹。还有阿容你，以后上课要专心。”曼殊点了点念容的鼻子。
  她和夜绝的两个孩子，女儿叫念容，儿子叫思与，也是他们记住洛风的方式。
  夜绝为神尊，曼殊为神后，他们生下的两个孩子分别继承了他两的血统和容貌。念容是魔女，从小长得明媚漂亮，性格也顽皮。思与是一名神，各方面都随了夜绝，更稀奇的是，他那双眼睛像极了洛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