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修）

  活了两百多岁的柏西并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天使, 然而在听到阿尔诺斯说到苏瑜是他的半身后他还是有些懵。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将这个惊人的事实给消化完。
  然而他心里面还是尚留疑惑。
  “不过神主，我有些事情还是不大明白……”
  柏西思索了一下, 而后斟酌着语句将自己心里的不解询问了出来。
  “您说苏瑜是神魔大战时候阿莱瑞从您身上生生砍断的肋骨幻化而成的, 可是她为什么会没有魔法天赋呢？按理说她既然出自于你身体的一部分, 应该有着至少半神的资质才是。”
  阿尔诺斯听到金发的天使这话后眼睫一动，眼皮这才掀起往台下位置看去。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她虽是阿莱瑞从我身上砍下的，但是却是脱离了我身体的部分。就和肉.身脱离灵魂一般, 自然没有魔力和神力的提供。”
  他金色的眸子闪了闪，想起刚才苏瑜毫不犹豫地离开样子，他心下有些烦闷。
  “苏瑜在某种意义上其实就是我, 只是她心中无信仰，排斥神明。她若是一直这样拒绝我，我的神力也渡不给她。”
  “不仅是我的神魂因为她的抗拒而无法稳定, 同样的，她也不可能拥有使用神力和魔力的天赋。”
  柏西心下一动，这次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苏瑜身上会毫无魔力波动了。
  “神主, 您不必烦恼。既然苏瑜是您身体的一部分, 我相信她心中必然是对您有亲近之意的。”
  这话不是安慰, 世间万物若出自同处是必然会相互吸引，无法挣脱的。
  这个概念有些抽象, 可能比较难理解。
  若是举例子的话倒并不难。
  就像是兄弟姐妹, 或者是出生于同一神木的精灵, 无论是血缘还是魔力, 都是有一定的维系的。
  能够互相感知, 也较之外人他们之间多多少少是有亲近归属感的。
  “但愿吧。”
  阿尔诺斯对柏西这话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若是在没有见到苏瑜之前他可能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
  然而他的感知从未出过错, 尤其是在情绪这块。
  ——作为当今信仰者最多的神明，阿尔诺斯对人的情绪感知分外敏锐。
  在面对苏瑜的时候，他清楚得知晓，除了最开始两人因为靠近而神魂相吸引那么一瞬之外。
  苏瑜对自己并没有任何亲近感。
  不像是从自己身上掉落下来的肋骨，倒像是块铁石。
  刀枪不入，冷冷冰冰，没有丝毫温度。
  阿尔诺斯压下心头的烦躁，金色的眸子也沉。
  此时主殿里从窗户处流淌进来的夕阳的光亮暗淡了好些，白昼已过。
  而夜幕将至。
  “对了，这段时间夜殿那边的人有没有来神殿滋事的？”
  柏西刚想要回答没有。
  不过又想起了之前林夏办茶会，结束后送苏珊回去的时候在神殿门口碰到的尤利塞斯。
  “一切都还好，血族比起魔族要安分许多。只是前些时候圣女殿下在送朋友回家的时候，恰巧在门口碰到了尤利塞斯。”
  “当时就在神殿门口，周围还有神官在，他并没有做什么。”
  金发的天使迟疑了一会儿，如果苏瑜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他应该说到这里就不会继续往下说什么了。
  只是如今他已然知晓了苏瑜的重要性，最后还是将后面的事情告知了阿尔诺斯。
  “就是有一点值得注意……”
  “圣女殿下送的朋友恰好是苏瑜的妹妹，尤利塞斯当时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怎么了，硬要亲自将那个少女送回去。您那时候还在换代尚未清醒，我们不敢贸然得罪了尤利塞斯，便让他把那少女送回去了。”
  阿尔诺斯指尖微动，他指腹缓缓摩挲着神座，大致上听懂了柏西的话外之音。
  “你是说尤利塞斯接触了苏瑜的妹妹后，可能也不可避免地接触了她？”
  “是的神主。”
  “尽管苏瑜没有神力，可也改变不了她血液对血族的诱惑力。”
  对血族而言神族的血液最是纯粹，几乎没有任何血族能够拒绝得了。
  再加上苏瑜不信仰神明，更是完美符合了尤利塞斯的进食的标准。
  “呵，柏西，这你就不必担心了。”
  “除非苏瑜自愿献血，尤利塞斯是绝对不可能从她身上讨到任何好处的。”
  “我现在刚醒，还没有离开过神殿。尤利塞斯顶多觉察到了我的神力波动，但是却并不能感知到我如今的气息。”
  神明换代，即换了个新的容纳神魂的躯壳。
  他们的气息也会改变，与没换代之前截然不同。只要阿尔诺斯不交手，尤利塞斯并不能知晓现在的他就是换代之后光明神。
  “还有，你忘了我刚才给你说的什么了吗？苏瑜是我的肋骨，是我的本身。”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阿尔诺斯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有些戾气。
  瞧着让人脊背发冷。
  “那么难啃的一块骨头，他要是敢真的上嘴我保证他这牙不仅崩了，而且至少百年内都长不出来。”
  的确，您活了上千年。
  的确是块难啃的老骨头呢。
  “……柏西，我听得到你在说什么。”
  “……”
  阿尔诺斯换代用了十六年时间，柏西都险些忘了。
  神眷者和信徒的心声，他都能全然听到。
  其实也就几天没见到苏瑜而已，伽尔却觉得过了好长时间。
  他一路上视线一直都落在苏瑜的身上，舍不得离开分毫。
  原本他是可以直接展翼带着苏瑜飞回弗兰奇小镇的，这样既省时又省力气。
  不过苏瑜不大习惯被人抱着往天上飞，再加上王城到弗兰奇小镇这段路对她而言不算特别远。
  于是两人便是走着回去的。
  伽尔对此更是没有异议，用走的比用飞的能和苏瑜待得更久些，他当然同意。
  “苏瑜，你真厉害，我都打算等神主醒来时候给你求个情。尽管你不信仰他，但是他是凌驾于帝国王权的存在，只要他同意，你要进诺亚学院分分钟的事情。”
  “结果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赢了那个精灵王族。”
  银发的天使是真的为苏瑜高兴，他身后收敛的翅膀不自觉小幅度扇动了下。
  带起的羽风将苏瑜额前的发给拂起，她的眉眼也清晰得展露出来。
  “侥幸而已。是洛壬被镜魔给出其不意了，要是真的比下去，我可能得不到入院的资格。”
  “没事，谁强不强都无所谓。反正只要你顺利通过就成，别的人别的事情我都不在乎。”
  “不过你去的是魔法系，里面有好多各族的贵族，他们要是欺负你你给我说我帮你教训他们。要不你给你神殿的令牌吧，上面有神力，可以保护你的。”
  苏瑜眼睫一动，她似乎天生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
  伽尔对她的感情纯粹直白，她是能够感觉到的。
  “伽尔，你对任何朋友都这么好吗？”
  她抬眸看向一旁美丽的少年，语气温和，似羽绒般轻盈。
  “你知道的，我并不信仰你。哪怕我们是朋友，你这样一开始就对人掏心掏肺的好也是会吃亏的。”
  苏瑜对这个世界的神明还有王族什么的都无敬畏，更没有任何攀附之意。
  因此她并不会对伽尔心存利用之心。
  少年不明白苏瑜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这是他疑惑或者紧张时候下意识会做的一个动作。
  “苏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嫌我总是缠着你，烦我了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该有些戒备心。”
  苏瑜发现对方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活了百年的天使，不知道是长期在神殿里待着没有接触到外界还是天使一族本性如此。
  他单纯到近乎算是一张白纸的程度。
  她叹了口气，耐着性子与伽尔解释道。
  “你该学学柏西，尽管他对人族的排斥有些过了，但是至少他是知道人性本恶的。他不会因为我将他带回去疗伤而对我心存感激，也不会对我放松警惕。”
  “哪怕我不是坏人。”
  “可是……我没法对一个我喜欢的人有戒备心。”
  伽尔知道苏瑜说的很对，这话不仅是她，柏西和神主都有说过。
  然而他没办法做到。
  “而且我常年都待在神殿里，神官祭司他们都会护着我的，我不会有事的。再说了现在神主也醒了，更没有人敢伤害我了。”
  “你不用担心。”
  苏瑜沉默了一瞬，手轻轻搭在弓箭之上。
  “……你知道帝国黑市吗？”
  银发少年一顿，在脑子里思索了半天，恍惚之中有些印象。
  “是什么地下交易所吗？我记得柏西提醒过我，叫我不要去那里。”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苏瑜将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之上，而后引弓拉满，直勾勾对准了伽尔背后展开的羽翼。
  “现在夜幕时分也是你们神族最虚弱的时候。我要是以这样近的距离引箭而出，你未必能够躲得开。”
  她手腕一动，将弓收了起来，拿着羽箭轻轻波动了下少年的羽翼。
  羽翼是天使最敏.感也最脆弱的地方，冰冷的箭头轻轻划动着他的羽翼，引得他身子骤然僵住。
  连他的两对羽翼也随着苏瑜的碰触而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伽尔没有感觉到苏瑜身上任何恶意，他薄唇微抿，强忍着没有避退开。
  “帝国黑市交易拍卖之中最受贵族欢迎的收藏品无非有三。”
  “一是精灵，二为人鱼，三即天使。”
  “精灵以美貌闻名大陆，人鱼泪可凝珠，歌声曼妙，天使圣洁——这三者对贵族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收藏品。”
  伽尔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他反应过来后生气地捏紧拳头，白皙的脸上也因为愤怒而染上了绯红。
  “他们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有人需要，没什么东西是不能买卖置换的。”
  而且这黑市的势力极大，涉及到了神族，人族，血族魔族等各方贵族势力。
  这是帝国的黑暗面，且也是被允许存在的。
  “现在懂了吧？哪怕你是神族还是王族，在外面没有戒心也还是很危险的。”
  苏瑜一边说着一边将羽箭放回了背后背着的箭筒之中。
  “要知道，不仅人性本恶，万物也皆贪婪。”
  “毕竟没有人能够抗拒美丽的生物。”
  这些都是柏西他们没有与伽尔说过的事情，倒不是怕吓到少年。
  而是觉着太早让他接触这些不好。
  毕竟以神族的年纪来算，伽尔现在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幼崽。出于保护幼崽或其他什么——他们都不会与他说太多。
  而像今天苏瑜这样赤.裸裸将阴暗面展露出来给他看，还是头一次。
  苏瑜见伽尔面色凝重，一直都没开口说话了，便知道他应该是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
  大约是觉得自己刚才形象太恶人太反派了，吓到了少年。
  苏瑜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然后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别多想了。反正你以后警惕些总没坏处。”
  苏瑜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周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除了一完月牙儿便是几颗星子在一闪一闪的。
  稍微往前面看去，便能够看到弗兰奇小镇上的灯火阑珊，四周一片寂静温馨。
  “伽尔我马上就到家了，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天也暗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晚上比较危险。”
  可是伽尔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站在原处不动，雕塑一般直勾勾地注视着苏瑜的背影。
  在苏瑜快要走远的时候，他喉结微滚，沉声唤住了她。
  “……那你呢？”
  “什么？”
  苏瑜一愣，被银发天使这么突然来的一问给弄得有些莫名。
  她回头疑惑地看了过去。
  伽尔的神情在黑夜之中晦暗不明，看不真切。
  不过那双宝石蓝的眸子在夜色之中倒是明亮极了，好似深海之上映上的粼粼的月色。
  苏瑜刚准备开口询问，伽尔抢先有了动作。
  她看到少年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直到距离她半步的位置停下。
  伽尔要比自己要高上一个头的样子。
  他低着头，两人近在咫尺，连带着他的呼吸也能够感知分明。
  苏瑜感到月下一片阴影落在了自己身上，而后他身后的羽翼缓缓展开。
  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他的羽翼之中，好似用羽翼为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般亲密暧昧。
  月光全然被遮掩。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瞧见少年那双亮的出奇的眸子。
  “苏瑜，如果是你的话……”
  “你会想要将我买下收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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