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胎

  “哥!我上次跟你说的主播开播了!”方诺哲激动地拿着平板在地上滑翔,最后跪在沙发前,将平板往沙发上放正,“相信我,这个直播间绝对解压,入坑绝对不亏。”
  兰珩正在健身室训练记忆力,他整个人呈俯卧姿势,弯曲双肘撑在地面,肘关节肩膀与垂直地面。
  脸庞下的地面上摆放着倒放的卡片,在做平板支撑的同时,他伸出一只手将一张卡片翻正,再将卡片反回去。
  重复多次后,他接连打开两张一样的卡片。
  确定卡片是一模一样的之后,他再将这两张卡片取出搁置一边。
  这个项目需要在浑身肌肉紧绷的状态下保持高度专注,不仅可以训练耐力,还可以训练记忆力。
  方诺哲澎湃的话语在寂静的健身室有些突兀,兰珩捏着卡片的手一顿。
  兰珩起身往沙发一坐,直播间映着电脑桌面,桌面很干净。壁纸也是原始的草原图,只是在桌面上有一只滚动的蛋。
  直播间悄无声息,只有密密麻麻的一片弹幕。
  [他妈的像话吗?老子等他直播间解封等了一周,这会儿倒是开播了。结果他不好好上钟,开着直播间去洗头??]
  [我是真服了这sb主播,挂个直播间洗头,真当我们的钱这么好赚?]——孙子你爷爷来了。
  [家人们一起抵制这种骗钱主播好吗?]——okk人妖。
  [这种不良直播风气必须杜绝,家人们站起来,让我们一起抵制这个直播间!]——okk跪下迎接你爷爷。
  [“孙子你爷爷来了”送出鲸鱼*10]
  [“okk人妖”送出鲸鱼*1]
  [“okk跪下迎接你爷爷”送出虾米*100]
  主播的直播间标题大大咧咧挂着:先洗个头。
  弹幕热闹得很,都在谴责主播挂直播间的洗头行为。
  最让兰珩想不通的是,许多账号口口声声说“再也不看这个傻逼孙子的直播了,晦气”,一边反手往直播间里送出礼物雨。
  方诺哲尴尬地挠头:“okk好像去洗头了,珩哥你要不再练会儿?”
  兰珩:“不用。”
  他等。
  .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直播间的观众都要骂累了,刚准备回味主播被恐怖游戏吓到关机的视频,才听到直播间里传来推门声。
  原以为主播终于要上播了,观众险些喜极而泣,可谁知道,直播间再次响起吹风机的声响。
  观众们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把主播按在座椅上开播。
  三十分钟过去,主播终于出声了。
  “我不是说了先洗个头。”
  [洗头?你不能直播完再洗?]
  [一大男人洗头要半小时??你到底是男是女啊?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天天调声卡]
  “洗完头不得吹?洗头加洗澡加吹头半小时有问题?”主播平淡道。
  [纯男人,我洗澡洗头吹头只用十分钟。主播要半小时?我女朋友都用不了半小时]
  [okk就是个人妖好吗,鱼吧(论坛)都有实锤放出来了,就你们这群sb不信]
  [啊?不是说主播是伪娘吗?怎么又是人妖了?]
  [人妖过分了,主播更像伪娘]
  简行抓了把头发,发现发尾还有点湿。抬眼瞥了一眼弹幕:“左一个人妖右一个伪娘。说我像这像那的,你看看我像不像你爷爷。”
  简行看了看礼物记录,开始感谢礼物。
  “谢谢‘孙子’的十个鲸鱼。”
  “感谢‘人’的一个鲸鱼。”
  “感谢‘跪下’的一百个虾米。”
  [??能不能把老板的id念全?]
  [下次你要是不直播,我都不用猜,你一定是被直播间的水友买凶杀害了]
  “你们什么时候改点正常的id,我再念。”简行叹,“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见了,你们会想起我吗?哪怕只是简单地问一句 ‘我爷爷呢’?”
  弹幕都在和简行斗嘴互骂,颜色各异的弹幕堆积,让人眼花缭乱。
  有的观众专门为了整主播,故意把自己的名字改得乱七八糟。大部分主播为了礼物都会照念,简行也不能说不念,只能说挑着念。
  一个十来个字的id,在简行嘴里也许只有三四个字。
  观众对简行的这种行为也是又爱又恨,想故意捉弄他,却反被捉弄。每次被气得火冒三丈,却又忍不住继续挑衅。
  起初简行直播只是为了找乐子,观看他的人越来越多,也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最开始他只是拿着平台底薪,后来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平台为了留住他,才给他开出优渥条件。
  简行点着鼠标,桌面下载了几个steam恐怖游戏,同时又有lol(英雄联盟)、pubg(绝地求生)。白色的鼠标箭头在多个图标上游离,却始终没点下来。
  简行问:“今天玩什么?”
  简行的直播风格就是乱播,他没有固定要玩的游戏,相反,他玩得很杂。
  他也没有特别喜欢玩的游戏,游戏于他来说只是消遣。
  直播间观众都在刷着“恐怖游戏”,简行扫了一眼弹幕,直接忽视被“恐怖游戏”霸占的屏幕。
  简行不打算给自己找虐,刚想点开lol(英雄联盟),弹幕炸了。
  [“小娇妻okk的总裁金哥”送出鲸鱼*10]
  [“小娇妻okk的总裁金哥”送出鲸鱼*10]
  [“小娇妻okk的总裁金哥”送出鲨鱼*1]
  简行:……
  [给爷玩恐怖游戏,就桌面上那款港鬼]——小娇妻okk的总裁金哥。
  按理来说有土豪一掷千金砸礼物,主播都应该激动得涕泗横流。可简行只觉得悲从中来,无法言喻。
  弹幕比简行还要兴奋,仿佛收了礼物的人是他们。
  [卧槽我金哥来了啊!金哥大气!]
  [金哥一如既往地宠老婆啊,谁不知道我okk是金哥包养的小娇妻?想骂okk,小心金哥用钱砸死你]
  [呜呜金哥的大腿还缺挂件吗?]
  金哥,也是简行最无法理解的一位观众。
  当初金哥在看违规直播间的美女脱衣秀,也许是金哥看舒服了,正打算豪掷千金,平台突然抽风出现bug。
  美女直播间猛地切到简行直播间里头,金哥的礼物也都送简行直播间里了。
  虽然管理员后来把礼物退了回去,可金哥被简行骂得无法还嘴之后,像是激发了受虐属性,成天往他直播间里跑。
  而金哥因为出手大方,也成了简行直播间里驻扎的土豪。
  简行:“感谢‘okk的总裁金哥’,总裁大气。”
  谢完礼过后,简行含泪点开港鬼图标,准备游戏。
  起初的恐怖游戏都很正常,在经过长又阴森的通道之后,简行在一扇门前停留将近三分钟。
  弹幕看得比简行还急,恨不得穿越屏幕替简行把这门给开了。
  简行好不容易开了门,左方有一个柜子,弹幕都想看看柜子里头装了什么。可简行被上一回整怕了,死活不敢开柜子。
  简行冷漠:“这柜子里能有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柜子就是装饰品,开不了。”
  [你tmd少放屁,不敢开就不敢开,还搁这儿装?]
  [我都尼玛看到开门图标了,你还说是装饰品?你说这话脸都不烫的?]
  [主播肯定是吓坏了。主播都这么惨了,别骂主播了,我们鼓励一下主播吧?我先来一句,怂比。]
  [你赶紧睁开眼玩游戏,好吗?再不睁开眼,女鬼都要下班了]
  [我早就知道你怂,但没想到你这么怂。简直怂到横跨太平洋海面坐穿马里亚纳海沟]
  简行将鼠标一撩,开始和观众争执“自己到底怂不怂”这个话题。
  虽然弹幕都说他在转移话题,只是不想开这个柜子故意和他们吵。
  房管特地来直播间警告,说直播的游戏太过恐怖。
  简行勉为其难地退出游戏:“房管都来警告了,看来这游戏是玩不了了。”
  弹幕纷纷嘲笑简行的怂蛋行为,也有人说这游戏根本不恐怖,是房管大惊小怪了。
  简行:“我倒是无所谓玩不玩,反正直播间再被封,我就当再放假。”
  水友这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这主播和别的主播都不一样,别的主播定时定点上钟。只有简行,每天开播时间不定,有时候开播的时间十分阴间,居然是早上六点半。
  这个时间段,谁会起来看直播?
  平台规定的固定时长也没有很多,有时候简行刷完时长,很有可能就不播了。
  [主播我是你的忠实粉丝,看到有些人调侃你,我感到很不舒服。在我心里,你是一个善良努力、正能量的人。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所以主播可以给我磕个头吗?]
  [差点误伤友军]
  [家人们,以后直接让主播磕头,别整前面那煽情的一出]
  简行:?
  简行与直播间观众的交流方式,就是你阴阳怪气我一句,我再反讽你一句。有时候简行也说不过弹幕,因为弹幕的人太多了,他根本回击不过来。
  双拳难敌四手,简行一张嘴也说不过直播间里几十万水友。
  简行选择性忽视这条弹幕。
  [老婆,你懂不懂赛车啊?我感觉赛车挺有意思的,但我看不明白,你给我解说一下呗]——小娇妻okk的总裁金哥。
  简行看到这“老婆”,差点把昨天吃的三明治给吐出来。但看到赛车,他道:“没有我不懂的。”
  简行的直播间以全能出名,他所有游戏都有涉猎,因此各个大型赛事都能用解说蹭一波热度。
  简行的意识很好,但手速跟不上,因为没有专业练过。
  大概是普通玩家里的高手水平。
  弹幕都认为简行在吹牛逼,你说你大男人玩的游戏多、懂得多那正常,所有游戏基本都有共通性。
  可是赛车?要是没了解过的,你连比赛规则都整不明白。
  再加上赛车算是小众文化,知晓的人根本不多,车迷一直都是处于自娱自乐的状态。
  简行的观众里也有车迷,他们关注主播也有一段时日了,他们怎么不知道这个主播还懂赛车?绝对是装逼的。
  简行也不解释,打开搜索栏,搜索了五年前的f1赛事录像。
  简行选的这一场赛事是雨战,塞缪尔·李排位赛失误,连q3(第三轮排位赛资格赛)都没进,以第十二位发车。
  q也便是资格赛(qualifying)的意思。
  f1的排位赛分成三个阶段。
  q1中圈速最慢的5辆赛车将会淘汰;剩下的十五辆赛车进入q2,圈速最慢的5辆赛车同样会被淘汰;剩下的10部赛车将会在q3压榨自己的车辆极限,制造尽可能快的圈速成绩,最后以圈速排名决定正赛的发车顺序。
  拿下杆位(第一个发车位,最靠前的发车位置)领跑的人是塞缪尔·李的队友——昆廷·肯特。
  因为比赛当日的雨势较大,地面湿滑,在发车的一瞬,所有车辆都开始严重打滑。
  滑出赛道、左右s型扭转,整个车阵一片混乱。
  简行撑着下颚,目光不离电脑显示屏:“首先,这场国际华尔兹比赛在五盏红灯熄灭后正式开始。由瑞可德里车队的昆廷·肯特作为领舞,开始了第一场赛道华尔兹。他的舞姿十分精彩、狂野奔放,毫不意外滑出赛道,完全是正常的发挥水平。我想这个废物是救不回来了。”
  昆廷·肯特滑出赛道后的行车路线十分挣扎,完全不具有杆位优势。
  简行“啊”了一声,道:“你看,撞上护栏退赛了。”
  车迷在弹幕狂喷简行,说简行是昆廷·肯特的黑。简行不承认也不否认,瞥了眼弹幕,继续往下解说。
  在昆廷·肯特退赛后,简行的解说才稍微正经了些。
  “塞缪尔·李以十二位发车,一路超车,最后拿下马来西亚站的分站冠军。他的发挥很稳定,在天气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也将自己的驾驶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主播还是这个老畜生的粉丝?]
  [塞缪尔·李年纪大了,反应跟不上了。主播你倒是瞅瞅这几年的比赛,他妈的垃圾一个,还不如让我来开]
  [我以前也是塞缪尔·李的粉丝,现在脱粉了。现在谁还粉塞缪尔·李啊?没前途的。梅斯肯车队的卡梅伦·朗曼才是f1最有世界冠军潜力的车手,建议主播改粉他吧]
  [现在还有人粉塞缪尔·李?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粉塞缪尔·李了]
  [emm主播吹得过分了吧?许多操作根本没主播说的那么神,基本操作。]
  简行:“全球70亿人全听你们指挥?”
  简行:“哟。键盘车神您来了啊。”
  简行:“每一个行业都不容易,说风凉话敲键盘最容易。”
  简行:“这场比赛我哪儿说错了?我说事实都不行,非要哄着你们?要吃奶回去找你妈行不行,怎么见人就是娘啊?”
  简行:“是是是,f1车手哪有你们云车手厉害,用键盘开赛车,一般人也做不到。”
  不关注赛车的观众一脸懵逼,怎么解说赛车还能和人骂起来呢?
  只是听到熟悉的口吐芬芳语句,观众们几乎喜极而泣。
  就是这个味儿。
  有车迷不想给自家车手招黑,于是主动发送着:
  [主播解说一下华国锦标赛吧,听说最近华国锦标赛也出了个高手。赛车圈一直在讨论呢]
  简行又去网上搜华国锦标赛,随便点了一期,拉快了进度条。
  只见一辆金色的赛车毫无阻碍地超越一辆五颜六色的赛车,全程畅通无阻,要不是这辆五颜六色的赛车太过显眼,简行还以为这条赛道上只有金色赛车。
  简行将画面回放,按下暂停,鼠标在两辆赛车上扒拉:“纯好奇,我想问问,这辆赛车上的车手是他丈母娘吗?”
  [??主播在说什么?金色的赛车是ying车队的方明,五颜六色的赛车是叮叮当车队的周轩]
  [什么丈母娘?这俩人都是男的啊]
  弹幕二丈摸不着头脑,简行恍然大悟:“后车都要超车了,他搁那儿不做防守,我还以为是赶着给丈母娘送礼呢。”
  弹幕纷纷骂简行言语刁钻,甚至还有人看得高兴了反手刷一波礼物。
  简行还在吐槽:“我有风湿,看不了这么水的操作。”
  赛道上的八号弯有水洼,几乎所有赛车经过八号弯都会打转。
  一个赛车打转这没什么,可当多个赛道同时在一个弯道打转,那就有些滑稽了。
  简行:“这是陀螺大赛,比赛谁转得快?”
  只有一辆红白赛车成功过了弯,没有被地面潮湿影响。
  简行目光追随着这辆红白赛车,接着又瞧见八号弯有人打滑。
  简行叹:“花样滑冰没他们我都不看。”
  有车迷终于无法忍受。
  [这主播到底懂不懂赛车啊?不懂能不能别乱bb?]
  [他妈的沙比主播,全程都在喷粪,你tm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
  [你这么牛逼,你能不能来说说怎么开?]
  简行再次打开搜索栏,找到他人剪辑过的比赛视频,确认过画面,他点下播放。
  这个视频经过剪辑,所有的超车、防守、冲线都是连贯的,每一个画面都足以让人尖叫。
  简行:“末尾发车,稳健超车,神级防守,快速倒切档救车,爆胎以三轮拿下第一。他就是天才,他就是教科版赛道路书。”
  [这人技术确实牛逼,我现场看了。但是也不关你这嘴臭主播的事啊?又不是你开的]
  [主播你这么牛逼,你倒是分析一下慕远卿是不是故意不让车的]
  简行:“我又不是他爷爷,我还能打个电话亲自问候他? ”
  弹幕噎了噎,又有人说道:
  [这车队早点解散了行不行,妈的我都看不下去了。兰珩以前还勉强能上个前五,最近的比赛表现越来越差,除了脸蛋一无是处]
  [主播能不能用一个词形容兰珩?]
  简行差点脱口而出“腿长”,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保胎大师?”
  弹幕:……
  简行点开上一场比赛页面,拉到最后,暂停。解释道:“don车队的兰珩保胎能力很强,一场比赛下来,别人的轮胎起斑、大面积磨损,只有他的轮胎如同婴儿皮肤般滑嫩。”
  “他的保胎技术很好。”
  “很温柔的驾驶风格。”
  虽然知道简行的形容有夸张成分,但弹幕还是被恶心到了。
  [我明白了,主播你在反讽]
  [这波嘲讽伤害性极低,侮辱性极强]
  [驾驶风格温柔?这不是拐着弯骂人家兰珩菜逼一个吗]
  [诙谐主播,骂人都这么幽默,关注了]
  简行皱着眉,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过以往华国锦标赛的录像,兰珩的赛车轮胎确实保养得很好。若不是对赛车有一定的把控能力,绝对不可能将轮胎保护得这么好。
  但弹幕已经认定简行是在反向嘲讽,简行也懒得解释。
  他直播间里的观众就是太有想象力了,简行随便一句话,他们都能脑补出八百字的战书。
  简行还在和弹幕斗嘴,你来我回的谁都不肯认输。
  五颜六色的弹幕倏然被另一个更为醒目的账号遮挡。
  一个超大、闪着金光的账号进入直播间,并在直播间送出了个礼物。
  这个送礼消息投放到了所有直播间的上方栏。
  [don·方诺哲在“okk”的直播间送出“鱼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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