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廉子芩就发现, 她无法调动的神魂竟然有所松动。
  廉子芩所在的昊荒界,有三种修炼方向:神魂、灵力和肉身,而为了更强大又常常兼修两种, 比如神魂和灵力、灵力和肉身、神魂和肉身, 这样两两组合。
  家将贯戟就是修的灵力和肉身的剑修, 用此界的话说是法师加肉坦的结合,所以他才能在穿梭界壁时保留住自己的肉身。
  而廉子芩则是修的神魂和灵力,飞升劫雷把她的肉身劈成了飞灰尘埃,神魂却幸存了下来。
  神魂就相当于此界灵异传说及作品里的灵魂,神魂修出的神识之力,打个比方又像是末世异能小说里的精神系异能。
  当初老爷子服用了个人定制版滋养丸见了成效,他的几个老朋友在酬谢(贿.赂)她为他们也配制滋养丸时, 原老爷子送了她一块白玉籽中的羊脂白玉,她发现这玉虽无灵力,却能让她干涸的神魂得到些许舒缓。
  之后廉子芩的随身物品里就尽量有玉件,用以舒缓因神识之力干涸引起的神魂不适。
  当然她修炼千年,经历过的事情和危险也不少,神魂干涸的不适而已,就算身边没有玉件舒缓,也没多大区别。其实大多时候她也没用玉件。
  所以更多的,廉子芩是用玉件有无的不同,来形容这次的变化。
  这次神魂发生的变化,则是她身边没有玉件,也感觉到了神魂的舒缓。
  而且一直无法调动、似乎被禁锢在极小的牢笼里的神魂,也自由灵动了起来。
  廉子芩调动神魂,透支转化出一丝神识之力,盯住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杯,神魂一动、猛地刺出!
  台面上的玻璃杯‘叮’的倒下,咕噜噜转着圈滚落到地上,杯子里的水打湿了桌面,往地上‘滴答滴答’滴水。
  同时,神魂中伴随出一阵剧烈地刺痛!
  静守在屋中角落的家将贯戟,通过单向的‘奴契’感知到了小姐神魂中的刺痛,一步跨越半间屋子的距离,来到廉子芩身边并顺势扶住她,“小姐,你怎么了!”
  廉子芩在贯戟的搀扶下,坐到旁边的榻椅上,摆摆手,“没事,我没事……”
  但贯戟全然不信,又或者说是在乎太过,还是也有其他什么原因,眼底浮起丝丝红色雾气,“我感受到了,小姐你神魂上的剧痛,所以究竟是怎么了?”
  言语间,扶着他的小姐坐下后,也依旧没有放开的手失控地用了点力……
  “嘶!!!”廉子芩差些痛呼出声!“贯戟!松开手!”
  家将反射性松手,一瞬的茫然之后,眼底浮起的红色雾气多了一些。
  廉子芩转头看向贯戟,忍住了没痛呼吸气,“贯戟,我现在这副肉身,可不是以前那副灵力浸润锤炼过的灵躯了。你却还是原来那副修肉身修出来的钢筋铁骨,你手劲有多大你不知道?”
  就算贯戟的灵力修为不在,肉身筋脉也受损正在养伤,但他的手劲依旧不可小觑。
  “骨头有没有事不一定,但肉肯定青紫了……”廉子芩说话的时候是看着贯戟的,因此也渐渐发现了她的家将此刻的不对劲。
  眼底泛红雾,手劲没轻重,神态紧张,紧张到以至于可见偏执疯狂。
  这种种症状,再联想到贯戟追来此界后,愈发精进、真正寸步不离的‘家将技能’——护主。
  廉子芩终于觉得事情不对劲了,这怎么有些……心魔侵体,走火入魔的征兆?
  再一看,贯戟眼中红雾未褪,反而因为伤到她而无比悔恨,但这种悔恨中似乎又夹杂了一分偏执的…破坏欲得到实现的疯狂?
  破坏欲?不,不是,应该是别的什么情绪。
  不管怎样,这样子很像是入魔了啊!
  “贯戟,你?”廉子芩想到走火入魔的人,就像是准备轻生的人一样,不能刺激他,得顺着他劝解
  就开始酝酿言辞。
  闻言,家将一双眼被红雾侵蚀着,黑白之上罩着红雾,竟带出几分妖异,“嗯?”
  廉子芩耳朵不自禁地一动,辩出了入耳声音里那一丝可以察觉的危险。
  作为名震昊荒界大世界的医仙老祖,前来求医者数不胜数,走火入魔的也治过几十上百个,贯戟这种走火入魔的症状她再熟悉不过。
  不能刺激,不能提醒,不能戳破,得顺着他。
  廉子芩心里思量过了,就没在走火入魔的话题上深入,而是转而解释起来,“我之前只是发觉神魂有变,似乎此界的法则压制有所减弱,就试了一试。”
  “不过看来暂时三两天短时间内,还不能自如地调动神魂,怕是得三五年后或许能修炼出一点神识之力。”
  “刚才只是燃烧了极细的一丝神魂,透支出一丝神识之力,以作试验。以前我炼神级丹药时也有过透支神识之力的时候,只是当场有些疼,过后修炼起来就是,没有妨碍的。”
  廉子芩在某些方面不太敏感,但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她的潜意识已经察觉到,她的安危对家将贯戟来说,或许是比他自身的更重要。
  所以她才解释了这么多,只为了说明她没事,为了安抚他。
  但家将好像没有被安抚到位,“小姐你现在只有神魂了,且还受了损伤,怎么就不能更爱惜自己些呢?”
  万一神魂出了问题,神魂消散,他的小姐就真正再无此人了。
  之前他还可以苦修五百年,用单方结下的‘奴契’为导航,在飞升时趁空间界壁稍薄的时机打破飞升通道,穿梭界壁来找到小姐。可如果小姐神魂再出问题,他将再也找不到她。
  廉子芩顺着贯戟说,“我自己的命我自然最爱惜了,我心中有数……”
  家将打断小姐的话:“最爱惜你的命不是你自己!……如果你心中有数,就不会在不是最佳时机的时候,迫不及待地飞升只为先去仙界,为桃永道君打下根基!”
  最爱惜她的是他,他不能忍受她受一点伤,他与她有奴契——她伤他也伤,但他除了神魂剧痛,还感受到有锥心之痛。
  这是第一次,廉子芩被贯戟吼。
  就……要不是看在他现在是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她一定要吼回去!
  还有贯戟的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怎么又说到桃永了?”
  说的她飞升,是为了桃永一样?贯戟哪来的这些误会。
  当初她飞升的时机,按常理来说确实不是最好的。
  因为她就连防御飞升劫雷的法宝和法阵都没准备完全,哪怕有廉家做后盾,也没来得及。
  所以最后一道——也是最厉害的一道劫雷,她法宝法阵用完了,只能是以肉身硬抗,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没抗住。
  但谁说她是迫不及待飞升,是为了桃永铺路?
  “我飞升失败后,昊荒界是不是流传起了什么荒唐谣言?”
  她枯芩医仙老祖的一世英名,别最后只落得个痴情女子的评语,那她真是要气死!
  还有什么最爱惜她命的不是她自己?什么话嘛这是。
  贯戟不想纠缠那些,现在只有他和小姐在此界,守在小姐身边的是他,这就已经足够。
  “没什么,就是昊荒界盛传,枯芩医仙老祖急切地渡劫飞升,是为早日去仙界打理好琐事。”他就不想再提桃永的名字。
  “???”廉子芩满脸问号。
  “这谣言的逻辑呢?我提前飞升仙界,是为去打理琐事?廉家飞升仙界者不少,在仙界也不是没有根基,需要我去打理什么琐事?”
  昊荒界的廉家是超级修真世家,但她却是家族中血缘本家里的第一个飞升的医修,不论权柄的话,只论重要性,她身为族长的祖父都不及她。
  毕竟一个平平无奇的修神魂和灵力的‘法师’,用处往往没有一个‘奶妈法师’稀少和专业性强。
  她打理琐事?琐事她都没用烦心过。
  “小姐,你硬要我明说吗?”家将心底的醋意翻腾,整个人都极具侵略性,眼底红雾也更甚,“桃永道君一时失言,亲口所说,昊荒界人尽皆知,小姐你急切飞升是去筑造好你们的爱巢……”
  廉子芩:“???”
  “桃永那样的人,会有失言的时候吗?如果谣言最初起于桃永之口,那就很说得过去了。”
  桃永把他们之间说成情比金坚的样子,虽然有让廉家迁怒的可能,但如果桃永也表现出几分‘爱屋及乌’——对廉家还和以往一样亲近,却也能让两家关系更紧密。
  不至于因为她渡劫殒身,两家联姻形成的同盟便就此溃散。
  家将虽收回了搀扶着小姐胳膊的手,可此刻上半身却向小姐微倾,紧紧盯住身前人的脸,想把她的神色都看清,“小姐,难道不是吗?”
  廉子芩看着眼前贯戟的样子,感觉好像入魔程度更深了,怎么回事?
  她没有戳破他走火入魔的真相,也转移话题了,不把焦点放在她粗莽试验,伤到神魂(其实根本没伤到)的事情,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呢?
  “当然不是……”廉子芩眼前突然闪过一幅场景,让她的话为之一顿。
  那是她医治一个为爱走火入魔的病人时,患病的男病人一直偏执病娇地问陪同的女修士,问她是不是喜欢另一个男人,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吃醋,那名女修士也是耐心,不厌其烦地解释,一遍遍说她爱的是他。
  “小姐你刚才,是犹豫了吗?”家将继续倾身,如此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早已超越了外出时半步之外的守卫距离。
  在屋内时,家将都是守在角落里,这是第一次在密闭空间内凑她这么近。
  因为想到那对男病人和女修士,廉子芩心里‘咚!’的一声:贯戟这样子,是不是很像那个男病人?
  贯戟走火入魔的诱因,是为爱?
  “没有,我没有犹豫,我当然不是因为桃永那个人,而急切地飞升前去仙界为他安排好一切。”她不是世俗中那些所谓贤惠的女人,更别说是为了桃永了。
  不管怎样,先顺着贯戟说。廉子芩心底下了决定。
  此界不能修炼灵力,现在她神识之力也没有了,要是贯戟现在没有控制住心神、彻底入魔,她医治都医治不了,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贯戟修的是肉身,但此界法则压制,又没有灵力修为辅助,彻底走火入魔后不受控制行为疯魔,还真可能硬杠不过此界的那些核武。
  但是事与愿违,家将眼底的红雾非但未有消退迹象,反而更多,显然是入魔更深,“小姐,你为什么要句句不离桃永道君呢?”
  “我比他更早认识小姐不是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相伴千年,他在小姐你渡劫殒身后不过三百年就飞升仙界,都没尝试找过小姐,你为什么还是句句都不离他呢?”
  廉子芩:???
  廉子芩不自禁地,悄悄往旁边偏了偏:贯戟这个样子真的像极了那个男病人,听不进话,言辞没逻辑,只是吃飞醋。一开口就是一个问句,病娇又偏执!
  但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先制止贯戟进一步入魔才是最紧要的。
  幸好她有(医治病人的)经验,学习着那个女修士,伸手抚上贯戟的肩背,用力把他按坐在座下的榻椅上,让他先坐下来再说。
  感觉到手掌下的肌肉瞬间僵硬,但手还是没拿开,用上她大概是此生最温和的语调:“贯戟,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家将就像一只被制服的凶兽,狰狞危险之相还没被驯服过来,但却不敢反抗了,“好。”
  对于小姐下意识地往旁边偏远离的动作,他只是悄悄地往她那边挪了挪。
  廉子芩:……一会儿病娇偏执不讲理,一会儿动作温驯还可爱,入魔时的人果然还有好几张面孔呢。
  找到了症结,廉子芩也知道了她刚才虽没戳穿贯戟走火入魔的真相,但说出‘桃永’这个名字,就已经是在刺激他。
  现在要怎么办?像那个女修士一样,一遍遍地诉说爱意?
  噫!
  当然不可能!廉子芩急中又生智:“贯戟,其实我之所以没等一切准备周全后再飞升,是因为飞升时机提前到来了,压制不住,只能就地仓促度雷劫。”
  抚在贯戟肩背上的手上移,五指按在了他的后脑上,指节陷入寸长的发间……
  廉子芩本意只是安抚贯戟,动作也像是在撸宠物一样,摸摸背、摸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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