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甄杳。”他出门去公司前, 停在玄关处叫住她。
甄杳立刻端正地站好,“哥哥。”
“刚才是我语气重了。”
她讶然。
“我不是不愿意你去姜家, 只是不希望你因为之前的事躲我才离开。否则这只会让我觉得你还在介意那些话, 认为我图谋不轨。”
宋渌柏一番话说得很严肃,然而却显然是退让的语气。
甄杳被他的反应弄得措手不及, 一时间只能先慌慌张张地否认:“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
“但愿如此。”他淡淡道。
她心里蓦地有些愧疚,觉得明明他对自己这么好,可是她却因为一些别人的揣测想着疏远他, 他一定很寒心吧?
“我真的没有怀疑这个, 最多只是想到别人可能会有的这种猜测,就觉得怪怪的……”
“之前我怀疑你和延辞之间有什么,影响到你对他的态度了吗?”
甄杳一噎,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却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在你心里, 我没办法和他们相提并论。”宋渌柏停顿片刻, 继续道,“但我希望你不会因为这一点疏远我。”
说完, 他径直离开了。
甄杳一句“不会的”还卡在喉间没来得及说出来, 别墅门就已经“砰”地一声紧闭。她抿着唇慢吞吞坐回沙发上,两只手不知所措地交握在一起。
怎么办, 好像比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更难以平静了。
在她眼里, 每个哥哥真的都很重要,她也从没有想过“谁更重要”这种问题,顶多因为从前就跟宋延辞和宋历骁熟悉所以相处时更随意, 但是现在她也越来越信赖宋渌柏,两个人也越来越熟悉了啊……
但是,她好像还真的没因为被怀疑和宋延辞有什么,而觉得奇怪或是想疏远对方。
想到这甄杳忍不住深深地怀疑起自己来,难道她真的在区别对待吗?
但是真的很奇怪……为什么面对同样的揣测,她在和宋渌柏相处时就总是忍不住想起来,而且不时会给自己心理暗示,就会觉得不自在。
问题没想明白,她却越想越愧疚。
马上她就要去姜聆家里,接着就要直接被宋延辞接去云城,再之后又要跟着宋历骁住,一直到新年之前大概都不太会见到宋渌柏了。
那就等那个时候在好好相处吧。甄杳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对于这件事的反应实在太糟糕了。
傍晚,宋渌柏从公司回来后亲自开车送她去姜家。
甄杳坐在副驾位置上,手里是插着吸管的热草莓牛奶,甜甜热热的香气减少了一点她心里的忐忑。
之所以不是全部,大概是因为驾驶座上的人存在感强得难以忽略,他身上冷洌的味道在这个狭小的室内也同样让人难以忽视。
甄杳正咬着吸管一口一口地喝着牛奶,宋渌柏忽然冷不防忽然开口:“延辞这次出差并没有结束,还需要在云城待一周。”
她一愣,茫然地点头,“我知道呀。”
“如果你要跟着他住就不能留在浔城,需要费时费力地花几小时的车程过去。而且你们只会在那边待一周。”
“我知道,延辞哥哥已经和我说过了。不过浔城到云城开车只需要两个小时,不算远的。”
驾驶座上的人不说话了。
半晌,他又说:“他那边又是一个新环境,需要你重新适应。”
“嗯,我会好好适应。”甄杳认真点头。
“或许还没等到你适应,你们就回来了,然后你需要再次熟悉他的住处。”
“……嗯……”
“如果你不想变动得这么频繁,我可以替他照顾你一周。”男人漫不经心地道,“正好我最近不忙。”
“……”她张了张嘴,有点好笑又有点窘迫地问,“哥哥,你是想我留下来吗?”
宋渌柏沉默,不肯定也不否认。
甄杳低声道:“如果我临时反悔,延辞哥哥肯定会不好受的,而且听他说那边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不能浪费他的心意。”
他“嗯”了一声,喜怒难辨。
所以,他算是变相承认了的确想让她留下吗?
……也对,他还不希望她这几天去姜家来着。甄杳沉默下来,内心愧疚与为难交织,还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哥哥。”她垂着头,厚脸皮地岔开了话题,“今天你去公司前说了那些话之后,我其实有话想跟你说的,但是当时没机会说。”
他又“嗯”一声,“想说什么?”
“我没有区别对待你们,大概只是因为和延辞哥哥更熟悉。”也更像兄妹。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但是……我以后不会疏远你的。”
“倒宁愿你区别对待。”宋渌柏盯着车前方,神色未变。
“什么?”
“没什么。”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把你的牛奶喝完,一会凉了。”
“……噢。”
副驾上又传来小小的吞咽声。
车在红灯之前停下,宋渌柏不动声色地侧过脸,看向身侧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闻到了一点草莓的香甜气味。沾着一点水光的唇是浅粉色,小巧而柔软。
他眸色愈深,定定看了两秒之后才移开目光,重新踩下油门前抬手松了松颈间的领带。掌骨越发明显地凸起,显得他有些用力。
……
甄杳在姜家住了三天。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就算三天后她不需要跟着宋延辞去云城,她也不会在姜家住得更久。
她清楚失明的眼睛会为自己和周围的人带来多少不便,起初其他人会有善意和耐心,但她也不愿意因此长久地打扰,甚至将这些善意消磨殆尽。
三天里程迟来了两趟,两次见面时他都寡言少语,倒让甄杳有点不知所措了。毕竟她原本以为自己才该是局促沉默的那个。
“他看上去……”姜灵悄悄附耳跟她形容,“挺难过的。”
“为什么?”
“应该是因为你吧。”
甄杳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尽力表现出乐观的一面。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在曾经有过朦胧好感,还差点递出过情书的男生面前展现出自己失明的样子,哪怕她现在清楚自己对他并没有什么普通同学以外的感情。
但她却更不想一味拒绝见面,显得自己太在乎、太好面子。
最后一天三个人一起待了一个下午,程迟在晚餐前离开,甄杳挽着姜聆的手一起把人送到门口。
程迟却没急着离开,“甄杳,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甄杳愣了愣,点点头松开姜聆,后者转身往后走了一小段路避开。
“抱歉,我的情绪影响到你了。”程迟声音里杂糅着粗糙与清朗两种特质,是少年独有的嗓音,“你用你平时的样子面对我就好,不用强颜欢笑。”
“……嗯。”她微怔。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祝你早日康复。”
甄杳微微仰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路边停靠着的那辆黑色轿车,驾驶座上的人正静静注视着这个方向。
“那我先走了,再见。”程迟不自在地朝面前的少女挥了挥手,接着才意识到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那只手转而摸了摸后脑,然后放了下来。
“再见。”
少男少女沐浴着傍晚时分的天光,相对而立的模样意外的和谐。
也意外的刺眼。
宋渌柏垂眸看一眼腕表,估计着宋延辞抵达这里的大概时间,然后握住方向盘调转车头,面无表情地驱车离开。
这几天来她没有主动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看来是不会反悔了。
他一路开车回到家,然后径直走进书房。
长指在书架上轻轻划过,最后停在一本厚厚的金融类书籍前。他停顿半晌,抬手将它抽了出来。
书到了手上后就蓦地从中间分开,粉红色的信封孤零零地伫立。
宋渌柏抽出信封,将书随手扔到一边。
信封和内里的信纸都很平整,只有信封背面沾染着一点不太明显的尘土痕迹。他视若无睹,长指夹着信封,另一只手将信纸展开。
【程迟同学,你好】
宋渌柏目光在“程迟”这个名字上停顿片刻,然后才继续往下。
这封信并不长,信纸上字迹秀气整齐,少女藏起了小小的骄傲,用含混又充满试探的文字写满了当面难以说出口的喜欢。
这是一封情书。
他不是第一次看这个,当初只是略有点兴趣地匆匆扫了一眼就收了起来,鬼使神差地没有丢掉。
这是第二次看。
他冷着脸唇线紧抿,却根本没心情也没耐心看完,睨了一眼落款后就板着脸装了回去,接着手捏着信封一角悬在纸篓上方。
“先生。”林叔忽然敲了敲门。
宋渌柏手一顿,拧眉随手将粉色信封塞进某份文件里,“进来。”
当初这封信甄杳没能递出去,那后来呢?
后来她是重新写了一封,还是亲口对这个叫程迟的人说“我喜欢你”?
现在,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
宋延辞特意开车回浔城来接人。
“云城那边我安排了一间公寓,里面不必要的家具和陈设我都让人撤掉了。你的卧室有单独的浴室和衣帽间,我也让人尽量做了调整。平时我不在的时候会有佣人陪着你,不用担心。”
甄杳坐在副驾上,面对二哥温柔又体贴的叮嘱和解释只能小鸡啄米似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