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裴行端。
  是裴行端。
  而今——
  “你给我滚出去!”女老师终于忍无可忍。
  也是这吼声将桑渴被搅乱的思绪给拉回头,手掌下的草稿纸上多出了好几道凌乱的笔痕。
  而她身侧的同桌仿佛已然经常,这种场面习惯到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桑渴的呼吸声开始变重。
  在女老师愤怒的吼声中,少年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挑眉双臂撑着桌面站起来,慢慢悠悠朝后门晃。
  桑渴开学两周多了,只记得班里三个人的名字,柏明宇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让桑渴帮忙打水,少年显然是刚刚酣畅淋漓完,秋天里穿着短袖的球衣似乎也不觉得冷,急匆匆的来,每次偶读将水壶往桑渴怀里一扔,咧嘴一笑央求道:“同学,行行好。”
  一笑就露出一口花白的牙,然后飞进隔壁厕所间。
  次数多了,桑渴也就慢慢认识了他。
  起初桑渴想要拒绝,但是他每次直接将水杯直接扔她怀里,刚想拒绝时他人已经跑没影了。
  而今桑渴无意识地回头——
  没成想视线会交汇,桑渴愣了一瞬,猛地将头转过去。
  心跳声有些乱。
  乱成一锅粥。
  因为那年初三的裴行端也是在后门那里,朝她的方向看...
  *
  傍晚放学,桑渴没走而是选择留在班里上晚自习。
  那道物理大题她磨了整整两堂课,还有不久前为了排解涌入脑海乱七八糟的心思。
  班里人越来越少,几乎就只剩下一两个。
  天黑得很快,桑渴想一会去书店,兴许能赶上书店关门前看一看阚婆,结果她收拾完书包,在教室了零落稀稀拉拉的头颅中跨出教室门,结果刚出来就被一个人堵住。
  “姐姐下午好。”
  “你刚才是在看我吗?”声音洪亮,眉眼落拓。
  刚才,好远的刚才。
  少年神出鬼没,依然是那身惹眼的紫金色球衣,上面印着:lakers 24,那属于科比。
  桑渴看着他,少年有极其惹目的招风耳,狭长的凤眼。
  不相似。
  一点儿都不相似。
  除了...他们说话的语气。
  桑渴沉默的打量着他,抿唇不说话。
  这股非常异样的念头已经占据了她脑海近一整个下午。
  见桑渴抱着书一声不吭,柏明宇笑着又朝她挨近了半步。
  结果他刚想伸出手帮她拿书分担一些重量,可桑渴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令她畏惧惶恐的事,猛地推开了他。
  隔着一道布料的骨肉接触,少年人愣住了,桑渴也愣住了。
  许是推人的力道有些重,柏明宇眼底划过一丝茫然,紧接着举起双手,示意赔罪,摸了摸鼻子并主动后退了半步。
  “抱歉。”
  “我没有恶意。”
  桑渴推完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也有些不自在。
  她心觉烦躁,不想看见他,想也没想直接选择绕过他离开。
  可是少年却不依不饶,像是跟屁虫,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他以为掩饰的很好,但是被路灯拉长的身影还有脚步声骗不了人。
  再往前就快要出校门了,桑渴终于忍无可忍,她猛地停步。
  结果那人也停步。
  柏明宇见她停下来,眼睛冒光,忽然从身后窜到她跟前去:“姐姐肚子饿不饿,我们去吃豆花吧。”
  可还不等桑渴拒绝,少年人直接敛下眉,语气隐隐透着不快:“我饿了。”
  我,饿,了。
  口吻生硬,不容置喙。
  这样的做派,活生生像极了某个人。
  桑渴知道她此时此刻应该做的是果断拒绝,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
  ‘他们’已经好久没见过面了。
  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少年见她居然同意,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姐姐,我给你带路。”
  “知道吗,你刚来那天我也刚来,因为我刚被劝退回家,要求呆满一个月再回来。”
  “我一来就见着了你。”
  “我也知道,你比我大两岁。”
  ...
  少年是个话痨,这或许是跟少年时期的裴行端有所区别的地方。
  但是桑渴就是吃错了药般的,着了迷地想跟一个男孩子说说话。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一个倾听者了。
  *
  豆花店就在马路边,不大不小的招牌。
  由于室内客满,他们俩被安排坐在了店外,街道霓虹璀璨,烟火气十足。
  惠利书店就在不远处,桑渴依稀能看见书店的翩飞窗帘。
  少年刚才一时兴起说了好多话,现在舌头有些发干,现在盘腿坐着对桑渴笑。
  坐近了桑渴才注意到,他有耳洞,且上面是一枚银色的耳环。
  离经叛道。
  桑渴套着校服,而他穿着露膀子的球衣。
  “姐姐,你介意我叫你姐姐吗?”
  发觉桑渴一直在看他,少年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
  桑渴见他这样,将视线收回,喝了一口免费的清水,摇了摇头,不介意。
  柏明宇腼腆地笑了笑,盯着桌面上的纹理,佝偻着脊背,视线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像是多动症的猴子。
  *
  豆腐脑儿没一会儿就被端上了桌,两碗。
  红褐□□人的打卤覆盖着乳白色的豆腐块儿,上面是几根香菜末,点缀品。
  她不吃香菜的其实。
  但没几个人知道。
  桑渴想努力把这顿当成一次正常的同学之间吃饭,但是她一闻见香菜的味道,就会下意识联想起,她曾经被逼着吃了三碗米饭的事。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经历,她才开始厌恶香菜。
  柏明宇没有察觉桑渴的异样,他指了指桑渴手边上的陈醋,意思不言而喻。
  桑渴面无表情刚刚挖了一勺,还没将东西送进嘴里,看见了他的动作,手腕停顿了一秒钟。
  她拿起那瓶醋要递给他,结果少年不接。
  柏明宇刚才话说多了,大约是嗓子金贵,干脆做起了唇语。
  眉眼特别嚣张,嘴唇天生的上扬,一只手拿着勺子,一只手搭在桌沿下边。
  唇瓣启合,一字一顿,说的是:
  我,要,你。
  给,我,倒。
  桑渴愣愣地看着他。
  他在说什么?
  小婊/子吗。
  “我不是。”
  桑渴托举着醋瓶,盯着少年人,突然茫然又执拗地说道。
  “...?”
  “我不是小婊/子!”她的眼眶开始泛红,声音也慢慢撕裂起来:“我不是,我不是!”
  控诉嚎啕间只听见啪嗒一声,玻璃制的醋瓶坠落在桌面,一股刺鼻的酸味骤然扑面而来——
  柏明宇大脑宕机了一秒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他来不及多想,慌忙要将桑渴拉起来。
  因为暗沉沉的醋液正顺着桌面蜿蜒,就快要浸漫上她棉白色校服的衣袖。
  黑乎乎的,要把她染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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