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2|第八十五片龙鳞(四)
第八十五片龙鳞(四)
被人污蔑与魔宗一般, 白鹿白茶也并不生气,二女仍旧言笑晏晏,生得一副神仙模样, “还请这位道友自重。”
那男子怒极了, 他怎么可能转身就走?若是走了,岂不是承认自己心中有鬼?“若我今日非要进去呢?”
白茶笑道:“道友说笑了,那也得你进得去才成,我们归墟岛的规矩,无人可破。”
她看起来柔弱美貌, 仿佛一阵风吹来都能将她吹跑, 根本不具备任何威胁性,男子见她这般冥顽不灵,软硬不吃,面上怒容已经无法掩饰, 这时,白鹿水袖轻摆,秘境入口处便出现一块被云雾鲜花包裹的巨大屏幕, 这屏幕还是三百六十度, 无论修士们站在什么方位都能看到。
她对男子笑道:“这位道友有所不知, 我归墟岛乃是聚集天地日月之灵气所诞生于大海之上, 天材地宝无数, 最是厌恶气息污浊,心性歹毒之人,方才我等好言好语, 道友既然不肯离去,那便请诸位修士看一出戏吧。”
高清大屏幕上,播放的是该男子如何杀人夺宝的情景,声音画面都十分真实,仿佛当初有人怼脸在拍一样。
说起来修仙界杀人夺宝者不计其数,可名门正派向来不屑于此,当然,他们私底下的腌臜勾当不拿到台面上,至少也是道貌岸然的拒绝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的,然而眼前这位,既然号称是正道人士,却又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只为抢夺对方的法器,再联想到他平日里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不得不说,令人十分膈应。
“你、你们这是污蔑!这是假的!”
白鹿道:“那么你敢发誓吗?对着这块石头发誓,倘若你做过亏心之事,便即刻身死道消,你敢吗?”
自然是不敢的!
越是修仙之人,越对誓言看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许,男子表情顿时十分难看,白鹿又扬声道:“我归墟岛开放秘境,本是为结善缘,并非是为仇敌,秘境入口悬挂因果石,心有不轨,劣迹斑斑之人,其曾经做过的事便会幻化成当年的场景投放于诸位道友眼前,所以,请在还留有脸面的时候离开吧。”
真是体贴、妥当、温柔到了极点,也叫其他有资格进入秘境的修士们纷纷点头。因着归墟岛秘境有几大条约要遵守:一,不得杀人夺宝,二;不得起争斗;三,要在规定时间内出来。
因此进去的修士品性如何便很重要,毕竟谁也不想突然被人从背后捅一刀子,放这样的人进去,自己若是寻到了宝贝,那还能留得住么!
都觉得人家归墟岛的仙子们真是做到了极致,无论面子里子都给你顾全了,你却非要来找茬,这不是让人为难么?
说起来,有些正道人士还不如一些魔宗魔修呢,人家魔修都能拿到通行证,说明人家没干过伤天害理之事啊!
那男子面色涨得通红,他又爱面子,焉能离开?若是离开了,今后他的名声也甭要了!当下面色一冷:“妖女!我看是你们妖言惑众!胡乱捏造出这种骗人的东西,想将修士们骗入秘境一网打尽吧!倘若你们归墟岛当真有那样多的天材地宝,你们自己为何不修行,却要让给别人?天下哪有这样的傻子!”
他这么一说,也有道理,那些个同样被拒之门外的人也纷纷愤怒呐喊,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白茶白鹿却面不改色,“请诸位没有资格的道友迅速离开。”
男子见她们冥顽不灵,干脆举剑向二女攻击而去,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映照出的场景是真实的,他确实为了法器杀死了自己的兄弟。然而他怎么会承认?只要咬死了那是假的,又有谁有证据?
他已是元婴期修士,实力强劲,这两个少女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看着柔弱不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那柄剑,还没到两个少女身前,便被一朵花挡住了。
白茶指尖拈花,心想这人类修士怎地弱到这般地步,看他横的,还把她吓一跳,以为他很厉害呢,结果就这?
随后她一甩水袖,连人带剑都飞出了几十米远,重重跌落在地,口吐鲜血,竟是晕过去了!
这一手彻底镇住了在场那些蠢蠢欲动的贪婪之心,那日无业宗大比,归墟岛少岛主的手段他们已经见过,可没想到连侍女都如此强大,这归墟岛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真如这二女所说,集天地日月灵气,于海而生?那这秘境里面得有多少宝贝啊!
众修士瞬间兴奋无比,摩拳擦掌准备进入。
到了时辰,秘境开启,入口处泛着雾气,修士们一个个排队进入,进入的同时,展示自己的通行证。通行证上有他们的名字,若是在秘境中遇到危险,只需要高呼一声,通行证便会立刻将他们送出秘境,简直贴心无比,谁进过安全系数这么高的秘境啊?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只要拼命找宝贝就可以了!
此番进入秘境者约有三百余人,一进秘境,便被眼前一片浩瀚之景所震撼,山峰绵延,云雾缭绕,整个秘境灵气充裕无比!
“我的天!那是、那是无华草吗?能够续命的无华草?”
是的,修仙界千金难求的无华草,在秘境里到处都是,根本不值钱。
“还有能解百毒的长寿树!”
放眼放去那一片长寿树林,据说只要一小片树皮,服用之后边呢个抵御世间所有剧毒。
秘境中甚至还有仙鸟遨游,归墟岛的侍女所说,里头到处都是天材地宝,果然没错!
能进来的修士们都品性不错,并不会做竭泽而渔之事,因此大家也只是小心翼翼采了几株无华草,又轻轻刮下一层长寿树的树皮,不过等到他们越往里走,就发现什么无华草长寿树,在这里根本不值钱!这里到处都是宝贝!都是修仙界求而不得的珍宝!
甚至有人直接打坐依靠灵气修炼,竟是直接突破了境界!
这么充裕的灵气,真想在这秘境里待上个几百年!
秘境之外,白茶白鹿尽职尽责地守着入口,那些个修士进入后,仍然有人徘徊在左右不舍离去,其中便有不少魔宗之人。他们惯会杀人夺宝,可方才白茶展露出的力量令人吃惊,想要强取是不可能了,只能想办法,看能不能也跟着混进去。
连侍女都如此强大,归墟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在没进去的人看来,修士们是刚进入没多久便出来了,但只有修士们知道,他们在里面已经待了七天七夜!出来后,不少男修士脸上都冒出了胡茬子,毕竟里头灵气浓郁,他们的身体就跟凡人一样,想得到宝贝,都只能靠自己努力去拿,期间还有人遇到了危险,毕竟秘境之中不乏神兽,叫踢出来的那么几个人虽然懊恼,却也知晓自己占了大便宜,一出来,众修士便向白茶白鹿作揖道谢。
二女连忙回礼。
这下,所有受了好处的人都对归墟岛大肆赞扬,而凡间,入世的归墟岛也没有闲着。
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帮助凡间帝王止住了大水。
玲珑要信仰之力。
虽然这玩意儿不能饱腹,却可以维持她的力量,归墟岛看着是白白送了许多人奇珍异宝,可在这之后收到的口碑与影响,却是这些宝贝换不来的。
等到下次秘境开启,愿意前来的人会更多,他们会更加信服归墟岛的名望。
没能进去的那些人,发觉进去的修士出来后,基本上修为都涨了一大截,且安全无虞,个个悔青了肠子。毕竟从最开始,归墟岛秘境开放,许多小心谨慎之人是不肯相信他们的,再三戒备之下,自然决定观望一二,结果这一观望,后悔都来不及!
这三百余位品性正直的修士,对归墟岛是赞不绝口,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散修,毕竟名门正派自诩面子,本身就有秘境,瞧不上别人家的,现在知道归墟岛的秘境里到处都是天材地宝,才知道人家那秘境跟自家的完全不一样,但等下次开放,要三年后,慢慢等着去吧!
与大部分高高在上的名门正派不同,他们大多辟谷,又意图断绝七情六欲,基本不与凡间来往,当然,凡间有妖魔作祟恳求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施施然下凡帮忙解决,同时收取一大笔银子,毕竟许多修为不够的弟子要恰饭,时间长了,宗里的建筑也得多加修缮。
魔修们则直接得多,他们直接抢,而且视人命如无物,抓凡人做炉鼎者不少,也正因如此,才人人喊打,可也不是所有魔修都这样,比如说此番进入秘境中的,便有三位是魔修。他们与摘星很像,都是幼年家变,又遭逢无数苦难,万般绝望之下才堕落成魔,即便修行了魔修功法,却也不曾伤害过无辜。
从秘境走出来后,修士们各自离去,这三位魔修本素昧平生,却也因此一事结交,三人前行,面前却突然出现一群身着黑衣的人,看那衣衫上的花纹,不是魔宗又是谁?
便是魔修也是分派别的,大部分魔修都隶属于魔宗,少部分魔修不愿受人管束,仍属于散修,正道人士想要杀人夺宝,好歹还会说点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魔修们可没那么多时间,上来就抢!
三人在秘境中虽然也进阶了一个境界,但对方人数众多,又有几个魔头,很快便落了下风,眼见自己便要为人所斩杀,心中悲愤,真是无法言喻。
忽闻耳边仙乐阵阵,那已经刺到眼前的武器及魔修,都被翻出老远,空中踏云而来的白鹿车,不是归墟岛的人又是谁?
千般万般的磨难中,任谁都会有过奢侈的想法:有没有人救救我?有没有人帮帮我?我不想死,我想活下来!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残酷的命运中,从未有过谁从天而降拯救他们的性命。
魔宗为首之人乃是一名女子,她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生得艳丽多姿,修为深厚,也不知是杀了多少人,才有今天这样的本事,方才只被她尖锐的指甲抓了一下,一个散修的手臂便已经迅速化脓腐烂了。
白茶踏花落地,迅速挤出一些花汁滴落在伤口上,伤口便立刻停止了恶化。
“多谢仙子!”那散修狂喜,这毒汁忒地厉害,他原本已经做好斩断一条手臂方可保命的准备了。
“道友客气了。”
白鹿车中,一身红裙的摘星出现在空中,她如瀑的青丝在风中飞舞,愈发显得美貌而无情,此时此刻,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为首那名女修。
几个散修连忙提醒:“少岛主小心!那女魔头浑身是毒,碰到便会化为汁水!”
摘星先是看向他们,没有回话,却轻轻点了下头,而后问那女魔头:“是你吗?”
女修盯着这个看起来让她感觉无比危险的少女:“什么是我,你就是那归墟岛的少岛主?识相的把所有宝贝都交出来再跪地求饶,说不得我能留你一个全尸!”
她用怨毒的目光扫视摘星及白茶等侍女们的脸,“否则,我们宗主可是最喜欢用年轻貌美的女修来做炉鼎的!”
摘星闻言,冷若冰霜的脸上却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二十年前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我师父不是告诉过你,二十年后,那个孩子会来找你报仇?”
原来这女修正是当年拗断摘星母亲脖子,又将想要保护她与母亲的父亲化为血水的那名女修。显然二十年中她一直在努力变强,如今她的气势可与二十年前不同了,身上的血腥味儿也愈发浓厚,光是闻起来就让人想要作呕。
女修自然记得!
说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临死前用怨恨的眼神盯着她,一字一句说下诅咒的语言,可她什么时候怕过?那些无能的废物,也就只剩下临死之前撂狠话的能力,这么多年过来,她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直到二十年前,那是她第一次在除了宗主之外的人身上感受到恐惧,甚至于那股恐惧,比宗主的威压更甚。她常常自噩梦中醒来,面前还能浮现那个少女的容貌,以及她带着笑意的让她再活二十年。
二十年之期已到。
“有本事你就来报仇!”女修色厉内荏道,她心中是害怕的,这个少女便是当年那魔胎?“难不成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这该死的东西,二十年前,宗主看上你,想要培养你,那是你的荣幸!你却不识好歹,我看今日要死在这里的是你!”
她说着,身姿一转,无数细小的宛如牛毛的针雨,朝摘星射来!
“少岛主!”
摘星却丝毫不慌,她甚至都没有躲避,只是抬起手,针雨便停在了半空,随后她把手握成拳,针雨便碎裂跌到地面。
女修脸色惨白,她早已察觉到自己与摘星之间的实力差距,真要打起来她绝不会是摘星的对手,所以才想用自己引以为傲的毒来袭击,可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少女一样,摘星同样轻轻松松就能反制她,她们根本不是一个能力等级的!
难道自己一生杀人无数,如今真的被人寻仇了?真的吗?她真的要这样死了?!
不不,不可以!
摘星冷冷地看着她,自己的出生,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个错误,正邪两派都对她喊打喊杀,仿佛她喘着一口气都是对这人间的亵渎,他们坚定地认为她会堕魔,后来也的确如此,可摘星从来都没有感受到快乐,她其实最想回到最初,能够做一个普通的小孩,在爹娘怀中长大。
生恩大于天,她不能不报仇。
摘星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嗜血的欲望,这种感觉她很熟悉,上一世她也曾这样失控,后来被道慈镇压,穿了琵琶骨废了修为被囚于寒潭之下,日日夜夜受烈焰焚烧灵魂,疼得刺骨。
在她绝望之时,所有人都是快乐的。
女修见势不对便想逃走,却被摘星瞬间扼住了脖颈!她心中顿时生出窃喜,这女孩再厉害也不会比二十年前的少女更强,自己如今浑身是毒,只要找到机会……
摘星眼都没眨,便伸手化气,刺入了女修体内,抓住她的琵琶骨用力一捏——只听一声惨叫,骨头碎裂的声音咔嚓咔嚓响,听得其他人毛骨悚然!
她回头对白茶等人说:“我要去一个地方,你们先等我,很快就回来。”
对于摘星的身世,归墟岛众人都是了解的,它们大多是精怪灵气所化,天为父地为母,却也能理解摘星心中苦痛。
二十年前的小山村,如今已经荒无人烟,摘星以为自己不记得,但当她看到那陌生的景象时,眼眶却不由得酸涩起来。
很多年没有人住的家里早已破败,村子里的人都迁走了,院子里有一个小土包,应该是当年无业宗的人留下的,她的亲生爹娘,便被埋在里面。
摘星将女修丢在了土包前。
两世为人,都不知道爹娘姓名,摘星望着那简陋的坟包与木牌,跪了下来。
然后,当着父母的面,她将女修剥皮抽骨,折磨的对方生不如死,面上始终一点笑意都没有。
魔修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只要不破坏他们的魔核,即便身死,也留有一丝神识,摘星不想让这女修死得这样轻松快慰,她心中的仇恨就像是春日连绵的梅雨,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直到耳边传来吱吱的叫声,摘星才如梦初醒。
胸前的项链一直在发热,藏在储物空间里的生灵们见她失去神智沉浸于仇恨中都十分害怕,大圣甚至直接跑了出来,从后面抱住摘星的头用力摇晃!吱吱叫的很清楚:“回去了岛主要生气的!”
摘星那股子恨意瞬间跟被戳了气的皮球一样消失无踪,她看向已经被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修,再看看沾满了脏东西的手,脸上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接下来,她干脆利落地捏爆了魔核,女修也在最后一声惨叫中消失无踪。
摘星又对着坟包拜了拜,这才起身离去。
白茶白鹿等人都等了她许久,见她回来,虽然神情疲惫,却没有什么不对劲,这才稍微放下心,她们这次出岛可不仅仅是为了玩,还有事情要做的!
那三名魔修被留了下来,摘星坐在主位,询问他们:“不知三位可愿归入我归墟岛门下?”
三人手里捧着花茶,正陶醉呢,突然听到少岛主这么问,手一个哆嗦,茶碗跌落地面,连忙告罪。
摘星挥了挥手,茶碗便自动恢复了原状,三人面露惊叹,然后才嗫嚅着问:“少岛主可是说真的?我等身为魔修,为正道人士所不齿,若是归于归墟岛门下,只会令归墟岛蒙羞。”
摘星却道:“我师父常说,有教无类,三位不曾害人,又心性坚定,一心求道,归墟岛自然欢迎。”
三人大喜,也不推辞,直接对着摘星下拜。
摘星冲他们笑了一笑,每人给了一张符,烧完符后,三人便觉眼前一亮,竟是完全换了个地方!耳边尽是海浪风声,不远处还有个背对着他们的少女,不知道在做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发觉这里比那日的秘境灵气更加充足,往右边看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碧蓝无比,只令人觉得此处乃是世外桃源,令人心生向往,难道,这里就是归墟岛?
由于只有那么一个活人,三人便向前走去,走近了才发现那少女浑身肤白胜雪,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衣,露出曼妙的身姿。
此时,又有人走来,三人再看,是一群穿得非常清凉的年轻男女,个个都是美貌无双,手里端着食物,恭恭敬敬放在了少女面前的长桌上,这一幕本该称为淫|靡,可是,可是三人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看看裹得跟个粽子一样的自己,他们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