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酒后吐真言
听出不对劲,天风在一旁低声说:“主子,要不属下先去看看?”
“不必,孤倒要看看他们在搞些什么名堂。 ”豫王站起身,双手插在袖里,眼眸一斜周围的人,“你们待在这里,好好查,若是到天亮之前还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自己进宫跟皇兄请罪吧。”
离会试长舍较远的一个偏僻位置,静静停着一辆马车,车里没半点动静,光线昏暗,静得诡异。
天风站在豫王的斜前方,眼神警惕地盯着四周,生怕有人借机埋伏。
充当车夫的亲府护卫站在马车边,见豫王过来了,连忙恭敬地跪下了。
离马车还有六七步远的时候,豫王停住了脚步,眼神淡淡地望过去,“孤过来了,人呢?”
“殿下。”护卫突然将头往地狠狠一磕,“还请殿下恕罪,其实秦大人现在还在孟府,并不在马车里。”
“还在孟府?为何?”
“事出突然,秦大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便让小人用这个法子请殿下悄悄过去一趟。”
“废物。”微微冷笑着吐出两个字,豫王前两步,突然一脚飞起,正那名护卫的胸口,将他踹得老远,身子像是锅煎的饺子一样翻身,连续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来,喷出一口血后晕了过去。
其他的亲府护卫看得心惊,却不敢露出半分异样,在来这里之前,秦召已经吩咐过他们了,与豫王共事,最重要的是会看他的眼色,在案子面前,要敏捷,要细心,要大胆,可在豫王面前,要装聋装瞎,必要时候还得装傻子。
“殿下,方才那下用了些力道,可有疼了脚?”天风担心地问道。
“孤是那么金贵的人?”豫王一个眼神斜睨过去,天风决定收回之前的话,不问了。
豫王哼了一声,“亲府真的好大的胆子,不过区区护卫,也敢来戏弄孤,平白浪费了孤走这么多路。”
有眼看,有耳听的人都知道,惹了豫王的人,怎么看都应该是那个出谋划策的秦召,那个护卫不过是做了替罪羊,只是,豫王已经出手,这事算是揭过了,若有人非要计较,便等同于表明了是豫王错怪人。
天风走到那名护卫身边,探了探脉,回头说:“殿下,没死。”
“算他命大。”豫王轻嗤一声,忽然用脚尖点在旁边一个跪着的护卫面前,“你,挪过去。”
看他的脚又指向马车方向,那护卫立马明白了,乖乖挪过去,趴下,任凭豫王踩着他的背脊车。
“去孟府。”豫王的声音轻轻淡淡地传出,却让人觉得像是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秦召既然是要请豫王悄悄过去,天风一定不能露脸,否则很容易会被人认出来,护卫们不是傻子,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还没等到之前充当车夫的那个侍卫前,被豫王当人凳的护卫已经率先麻溜地了车,扯过马鞭是一挥,马儿低低嘶鸣一声,脚步轻快地往前跑去。
“来个人抬他回亲府医治,算你们好运,要是撞殿下今日心情不好,他只怕是当场没命了。”天风提点了他们一句,他们这才醒悟过来。
豫王下脚没轻没重的,怪不得刚刚说他命大,他们还以为真的是豫王脚下留情。
天风见他们都明白了过来,便不再管了,脚步一移,朝着孟府的方向赶去。
邵衍将大氅留在了马车里,只穿着一身玄色长袍便进了孟府,府门口有人在等着引他进去。
尽管天色太暗,视线所及只能看到一张雪白又模糊的脸露在黑漆漆的夜色。
“殿下请往这边走。”也许是隔着漆黑的夜色,算知道来人是豫亲王,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殿下的人等会儿自然会安排人领进来。”
进去内院,无论是在前面引路的,还是后面紧跟的,两人的脚步都轻到几乎无声,甚至院里吹过的风还要安静,像是两只幽魂。
一直到进了孟姝的院子,两人还在暗较劲,主要是豫王在较劲,那领路的人倒是没什么心思与人较。
很难得见到豫王还有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孟廉一眼看到,眼神忍不住带了几分嘲笑。
“殿下真是好兴致,光明正大闯到别人府,还能肆无忌惮地和人较起劲来。”
“没想到连一个领路的下人都有如此好的身手,孟府还真是卧虎藏龙,完全出乎孤的意料之外。”
“臣也觉得意外,殿下向来不愿踏足他人府邸,次是去了沈府,这回竟然还主动进来我孟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孟家积了广厚的福泽,才迎来殿下这么一位贵客,虽说是在这么个深更半夜的时辰。”
两人这么话里有话,刀锋对剑刃地来往了几句,便各自不搭理对方了,整个永安城能够用这种态度跟豫王说话的,也只有一个奉国公孟廉了。
邺国公秦老爷子不经常出来见人,几乎到了隐居在府的地步,襄国公张承虽是豫王的亲舅舅,可自小不被豫王待见,两人每次见面都说不几句好话,除此之外是漫长的沉默,沈岐更不用说了。
豫王的眼神很快落在不远处的一对男女身,除了环住腰身的一双手臂,脸贴着对方的腰,胸口紧贴着对方的身体,再没其他肢体的接触了。
那种不雅又粗鄙的姿势,从他刚走过来,已经看到了,不得不说,眼前这副画面实在是让人欣赏不来,甚至觉得不堪入目,污秽至极。
“秦大人,你所谓的脱不开身,便是指这个?”他挑起一边的眉头,“送门的美人福,不要白不要,也你还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吃不吃亏?”
当着人外祖父的面,说人孙女是送门的美人福,一点顾忌都没有,也他干得出来这种事,好在孟廉也没生气,不过藏在袖里的手指微微一动,正在试着努力憋住想要蜷成拳头的手。
“殿下不要再开下官的玩笑了。”秦召也并非是碍于男女授受不亲才不推开沈碧月的,而是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身还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气,让他实在连伸手去碰的勇气都没有。
“国公爷,您的孙女做出这种事情,您也没半点想法吗?”问的是孟廉,眼神却一直看着沈碧月。
她闭着眼,面色泛着极为不正常的酡红,双臂紧紧缠在秦召的腰,下半身几乎都是腾空的,要站不站,要坐不坐,莹白的双脚懒懒搭在不平整的粗糙地砖,脚底板被尘土沾染,早脏成了一片灰。
孟廉如何听不出邵衍话里的嘲讽之意,“听闻殿下将老臣的外孙女列为疑犯,老臣虽爱护短,却也懂得大义灭亲之道,在没证实她的清白之前,她都会是殿下的疑犯,老臣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国公爷都知道,那这件事好办了……”邵衍话还没说完,突然凭空冒出一个声音。
“好看的小白脸,我要送给小表妹。”孟姝一脸亮晶晶地看着邵衍,孟廉连去捂住她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凭她的话在偌大的庭院里回响着。
邵衍勾起一抹笑,跟着她的话重复道:“小白脸?”
孟廉瞪着孟姝,方才明明已经把她塞回房里睡觉去了,怎么这个时候又醒过来了,偏偏还选在豫王在的时候撒酒疯。
孟姝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只是摇晃着身子走出来,同样赤着双足,歪头看着邵衍一直笑。
孟廉咬牙道:“来人,取水来,泼醒这两个不省心的小祖宗!”
抢在豫王发落之前,先下手处置。
“国公爷,着什么急呀,我看孟姑娘是个真性情,说话也爽快,孤喜欢。”邵衍伸手一指沈碧月的方向,“先泼那个。”
孟廉:“……”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墨笙忽然冲了出来,一下子跪在了邵衍的身前,“殿下,这一切都是婢子的错,是婢子先在外头惹了事,否则姑娘也不会被连累,成了别人口的疑犯,婢子愿意跟大人回去,只求不要连累姑娘,她什么罪都没有的。”
“你口的别人,指的可是孤?”邵衍轻笑了一声,只是眼神没有半点温度,冷冷的,泛着寒意,“或者是秦大人?还是奉国公爷?”
墨笙一噎,紧抿着唇没回答。
“区区奴婢,还敢抢孤的话,这里的人,没一个有分量敢来抢孤的话,你是头一个胆大的,真不知道你家姑娘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一点礼数都不懂!”邵衍猛地一个甩袖,那袖子仿佛有了力道,狠狠打在墨笙的脸,打得她猝不及防,整个人扑在地,疼得连手指都在颤抖,好不狼狈。
“孟姑娘。”邵衍脚步一转,朝着孟姝走过去,“姑娘家的,不该饮那么多酒,伤身子。”
他的声音轻柔,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孟廉不能前挡着,眼神却是紧紧盯住他,怕他下一刻会做出伤害孟姝的事情。
“凭什么男人可以大口饮酒,女儿家不行。不过我发现,我喝完酒的模样,还是没小表妹好看,她本来好看,所以我要给她寻个好亲事,她生得那么好看,性子也好,值得这世最好的男子,不是那些个臭男人可以肖像的。”
邵衍侧眸瞥了那个醉酒也好看的姑娘一眼,狼狈得像是从街头小巷的竹筐里捡来的,没觉得哪里好看。
“你们喝了一晚?”
“吃了饭,洗了澡,躲在房间里喝,还让丫鬟帮忙守着,没人知道的。”孟姝低头掰着手指算,说完突然抬头看向沈碧月的方向,咧开嘴笑,“你看小表妹,喝得我多,已经睡着了,真是不禁喝。”
孟廉叹息一声,默默移开了眼,突然觉得没眼看,有点丢人,这个时候算豫王要下手,应该也是有些道理的,这脸面还没出府,已经在府内给丢光了,也不怪乎沈岐那个老家伙这么注重脸面,原来丢脸是这么个感觉。
秦召一直听着,在孟姝说完之后,他若有所思道:“殿下,醉酒之人的话不足为信。”
“酒后吐真言,正是意识混乱的时候,说出的话才不可能会是假的,未必不能用作证据。”
秦召低头看了眼沈碧月的头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撇开这件事不谈,孤让你来提个人,你倒好,把自己都给搭进来了,还要孤因为你的缘故亲自走这一趟,皇兄派你来帮孤,可不是让你给孤拖后腿的,亲府什么规矩,孤管不得,可在孤这里,自有一套规矩,待此事结束后,自己来领罚,可别等着孤让人去请你。”
“殿下,孟府今晚可没人随意进出,你们若是冲着这个来抓人,只怕是抓错人了。”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还有邵衍问孟姝的话,他总算是搞明白了。
秦召微微皱眉,“国公爷如何能确定孟府今晚一定没人偷着进出?”
“若是我的府邸还能让人轻易进出,那我奉国公这个名头干脆扔了算了,趁早告老还乡去,省得传出去还丢人。”孟廉有些不高兴了。
虽然是为了查案解惑,可秦召也自知自己刚刚问的话有些不对,“晚辈急于查案,方才问话有些唐突了,还请国公爷见谅。”
“你们秦家人个个都是这样,跟秦永那个老家伙一个德性,说话从不在乎别人心情,我早习惯了。”孟廉挥挥手,嫌弃的表情摆在脸。
秦召:“……”
“天风,过去把人分开,他们抱得舒服,孤看得眼疼。”邵衍不耐烦地挥挥袖子。
“殿下,还是要用水吗?那样会泼到秦大人……”
“泼泼到,让他享了一晚美人福,也够他偷着乐了。”
“殿下,您玩笑话归玩笑,可别坏了老臣这外孙女的名誉。”孟廉叫人来先将孟姝打晕了带回房里,转过头来听到邵衍这番话,顿时觉得不乐意了。
“抱了人一晚不松手,还有什么名誉可谈,孤看,要不将她嫁进秦家得了,一个嫡子,一个嫡女,身份地位倒也对等,是性子粗野了些,不得台面,调教几下便好了。”
“不劳烦殿下乱点鸳鸯谱,老臣这个外孙女生得好,今后自然有的是好儿郎能相配,哪里落得到他们秦家占便宜,许配给谁,都不能配给秦家的人!”在孟廉的心里,无论是他的孙女还是外孙女,那都是最好的。
邵衍闻言只是扯了下嘴角,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国公爷这话可别说得太早了,最不想要的,兴许偏偏要给老天爷硬是送到手里还说不定呢。”
孟廉懒得搭理他,让人拦下了天风,然后帮从秦召将沈碧月从身给拉下来,看起来抱得紧紧的,却没用多少力分开了。
沈碧月像是睡得极沉,刚刚分开,身子一下子摔到了地,也没醒,那么缓慢地呼吸着,丫鬟去扶她,结果又被她双手一圈给抱住了。
“看来沈姑娘酒醉后喜欢见人抱,国公爷今后可要管好了,也让魏国公管好了人,否则还真等不到好儿郎,兴许很快会被嫁出去了。”
孟廉哼了一声,“这是老臣的家事,还不劳殿下挂心。”
丫鬟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沈碧月给弄回了孟姝的房间。
没了人缠着,秦召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秦大人,孤困了,其余的事交给你去善后了,希望亲府的人动作能快点,别让孤等久了。”
邵衍指的是会试的事情,在孟廉的面前不能说得太明白,秦召也明白,点点头,跟孟廉打过招呼便离开了。
“殿下好不容易来一趟府,险些扰得人鸡犬不宁,你们要办事,老臣没意见,只是下次别再牵扯到老臣的几个孙女儿。”孟廉看着邵衍,发出不屑的一声哼,眼神明显在示意他赶紧离开。
“那也得国公爷能看住自家府的几个姑娘才是,孤还没忘了方才孟家姑娘的那一声小白脸,这笔账孤会一直记着,国公爷也记着为好,兴许哪一日,等她们的魂儿都被孤给勾走了,国公爷要追悔莫及了。”
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孟廉瞪着邵衍离开的身影,身形挺直,透着一股天生的高傲与狂妄,恨不得想将他的腰给踹断,让他此生再不能人道。
过了后半夜,孟府的丫鬟们帮着两个醉酒的主子换过衣裳,简单擦拭了身子之后,便离开了。
两个并排躺着,均匀呼吸,睡得正香甜的姑娘,突然坐起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