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她的贵人
“我不喜欢他,不想去。 ”孟姝表现出本能的排斥。
沈碧月听到这个名字也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别胡说,人家慧贤大师讲的禅法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好容易赶今晚这一次,以后你想听还不一定有这个机会。”
“可我不想听,我这个性子还听什么禅法,半刻钟都坐不住,阿娘你饶了我吧,明明说好来给大哥祈福的,你怎么还跟着人家听禅法去了,没意思。”孟姝在桌边坐下,一脸不情愿。
“是因为你的性子静不下来,才要让你去听禅法,静静心。”
拗不过孟夫人,孟姝和沈碧月最终答应去了。
慧贤的禅会在一个小阁楼里举行,她们用过晚膳之后去了小阁楼,远远已经看到里面坐了许多人,几乎都是些和尚,只有少数的香客夹杂其,大家都安安静静坐着,仰着头翘首以盼。
她们是最晚到的,也不好意思到前头去,后边还有几个空着的蒲团,她们便决定坐在后边。
慧贤不一会儿来了,依旧身穿褐色僧衣,脚踏着一双同色的罗汉鞋。
孟夫人坐在她们两个的前面,孟姝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悄悄凑近沈碧月,小表妹三个字刚说出口,孟夫人转过头来狠狠瞪她一眼。
孟姝乖乖住了嘴。
慧贤在最头坐下,眼神平静地扫过下头坐着的每一个人,语气淡淡地开始谈起禅法来,很是直接,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废话。
沈碧月看着他,不知怎么的,从他口说出来的那些禅法,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耳里,思绪仿佛被他毫无起伏的声音给牵引着渐渐飘远,突然回忆起前世的许多事情来。
“小表妹?”孟姝在她耳边唤道,声音有些朦胧,却一下子将她唤醒了。
她陡然回神,这才发现禅会已经结束了。
“你怎么都听得入神了呀,我叫了你好几次都没理。”孟姝实在是想不通,和尚讲禅都什么好听的,还是一个让她觉得那么讨厌的和尚。
沈碧月的心闪过不少念头,却又一下子涅灭干净。
“二舅母呢?”盘腿坐得有些久了,直发麻,站也站不起来,孟姝只好扶了她一把。
“那个和尚说完禅法走了,阿娘过去和他说话呢。”
敲了敲小腿外侧,再用力甩甩腿,觉得好些了,才推开了孟姝的搀扶,“去找二舅母吧。”
“等阿娘回来便是了,又跑不了,反正我也不想见到那个人。”
孟姝决定在阁楼里面等着,沈碧月出去找人,不一会儿在一处拐角之后的树底下看到了孟夫人与慧贤,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慧贤的身边站着两个小沙弥,手举着灯笼。
“舅母。”她唤了一声,走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阿姝呢?”
“表姐有些饿,想早点回去吃东西,可又懒得动,便让我来寻舅母了。”
孟夫人拧起眉,“阿姝这个孩子!”
“舅母您别怪表姐,也是我主动要求出来找舅母回去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我也有些饿了。”
“既然孟施主有事,去忙吧,若是还有什么需要贫僧帮忙的,让小沙弥来唤贫僧是,这几日不用外出主持禅会,在寺里。”
孟夫人这下放了心,“这么麻烦慧贤大师,真是对不住。”
“不碍事,替众生解惑,不正是我们应该做的吗?”慧贤的视线忽然落在沈碧月的脸,“不过,贫僧看这位的小施主的面相,似是能大富大贵之人。”
孟夫人有些意外,随即笑了起来,“借大师吉言了,这个孩子自小吃多了苦头,以后能多享享福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现在天色暗,单单这样还看不出什么,若是小施主有意,也可随孟施主随时来找贫僧。”
回去的路,孟夫人显然高兴得很,一路拉着沈碧月说话。
“没想到慧贤大师竟然愿意主动替你看相,真是件好事。”
“阿娘,小表妹人好好的,没事去看什么相呀。”孟姝皱着眉头,极为不认同。
“一般都是人家求着慧贤大师看相的,如今他愿意主动给碧月看,是碧月的好福气。”
沈碧月笑了笑,“舅母若是喜欢,我可以将这个机会给舅母,反正我的年纪还小,看不看相,我倒不是很在意。”
“这可不行,大师要看的人是你,而且我都已经活到这个年纪了,也遇不什么大风大浪,每日在府里的日子都清净平和得很,倒是你们这些小姑娘,找个好姻缘最重要。”
寒禅寺的人早已经清扫出三间厢房给她们休息,也让人备好了热水,方便她们沐浴更衣,两人都没带丫鬟,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来动手。
沈碧月自小待在庄子里,轻荷嬷嬷不会惯着她,什么事情都让她学着做,再加她是个活了两辈子的人,要她自己动手倒也不是多么难接受的事情,孟姝则从小跟丫鬟们打成一片,对不懂的事情极其好,总爱动手去试试,这么十几年下来,也算是会了不少东西。
晚间孟夫人还打算派丫鬟过来伺候,结果被孟姝给赶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孟夫人来找他们了,催着她们赶紧换身衣裳,要去前殿祈福。
临近科考,许多人都结伴而行,打算来国寺祈福香,虽说要进国寺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但对那些权贵人家的家眷来说,并不是那么困难。
孟夫人图个清静,只是想在人变多之前,先替自己的孩子好好求一求。
面对着塑金身的佛像,跪在柔软的蒲团,双掌合十,嘴里喃喃念着祈祷高的话,殿内两边各种站了一排和尚,嘴里正念念有词地读着经。
这样的氛围让人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沈碧月求的并不多,只是求大哥沈庭轩这一次能够不被任何人所阻碍,顺利拿到他想要的,求轻荷嬷嬷能够永远远离在外,不再回到永安这个残忍又绝望的深渊,顺便再求求她现在所重视的那些人都能平平安安的,不要再重蹈前世的覆辙,落得如她一样的悲惨结局。
看着金佛脸慈悲又怜悯的笑意,她的心里莫名涌一股悲凉的意味,只好闭眼,不去看,不去想,尽力不去想老天对她的不公,说到底,对于神佛诸类,她是不信的。
若真有佛祖的存在,他一心普度众生,怎么能唯独对她那么残忍。
孟夫人还在虔诚祈祷着,沈碧月便也没起来,转头对孟姝,见她的姿势和手的动作虽然看起来虔诚无,但脸的表情却非常怪,一直在冲她挤眉弄眼着。
这时,一个人从殿外走进来,脚步声渐渐接近,一直停在了她们的间。
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褐色的罗汉鞋,沈碧月并未抬眸看,只是转回了头,闭眼。
听到慧贤的声音在头顶淡淡响起,“这里是专门供施主们为亲人祈福求愿之处,还请施主们不要儿戏。”
他的声音虽轻,夹杂在一堆念经声,却足以让殿内的每一个人捕捉到。
孟姝冲他瞪了眼,到底是顾忌着孟夫人在,没敢太过放肆,眼神还不停往孟夫人那里游移,生怕她突然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好在慧贤也没多待,转头去了殿外。
一直等到孟夫人睁开眼,沈碧月和孟姝两人才起身,揉了揉肉有些发麻的膝盖,慢慢往殿门口走去。
阳关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在一身褐色僧衣,慧贤听到动静,回过头,对着他们是礼貌地一个点头。
“别以为我刚才没听到,待会儿再敢对大师不敬,看我回府不剥了你的皮拿去喂鹩哥。”
孟姝:“……”她在家里的地位何时竟然都不如祖父养的一只鸟了。
“慧贤大师,您怎么会在这里?”
“闲来无事,便到处走走,顺便过来这里看看,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来这里祈福求愿,怎么说也是陛下亲封的国寺,总不好出什么事情。”
“慧贤大师考虑得是。”慧贤此人当真是个心思细腻,考虑周全之人,虽然年纪轻轻,可孟夫人是打从心底地敬重他。
“孟施主不用一直唤贫僧大师,贫僧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和尚,当不起施主的这一声大师,唤慧贤即可。”
“慧贤大师高风亮节,心怀坦荡,自然当得起这一声大师。”
慧贤也没再反驳了,只是笑而不语,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
“昨日大师说,要替我家姑娘看相,不知大师何时有空?”
慧贤没有马回答,目光一下望住了沈碧月。
“贫僧还记得,昨晚曾经说过,这位小施主面相是大富大贵之人。”
孟夫人连忙点头。
“昨晚看不太清楚,现在总算是看明白了,姑娘可不只是大富大贵,她从前过得艰难,只是因为她的良人还未出现,一旦遇了那位贵人,从此往后,便可一步登天,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什么荣华富贵,小表妹才不需要,起永安的很多姑娘,她已经拥有了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孟姝不屑地打断,结果被孟夫人狠狠一掐脸颊。
“大师说话,你插什么嘴,半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孟小施主说得对,孟施主不用动怒,只是小施主也许还不懂得,这世间有多少的荣华富贵能够永久存在,大多都如过眼云烟,一个不经意便散了。”
孟姝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看来这人是昨晚的禅会还没说够,还要给她们面前来一次了。
沈碧月握住孟姝的手,朝她轻轻摇头,然后弯起眼角,对着慧贤露出一抹极浅淡的笑意,“大师说得很对,所以谈什么贵人,贵人不也与这些荣华富贵一般,很快消散了吗?”
慧贤一愣。
“不瞒大师说,我对将来会遇怎样的贵人是半点兴趣都没有,我自小体弱多病,受尽了病痛的折磨,大叔若是真的能够观人面相,还请告诉我,我还能再活几年?”
孟夫人闻言立马轻声斥责道:“怎么问起了这个,身子不好可以养,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抱歉,让舅母担心了,我只是有些害怕,贵人什么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我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人只要活着,不用经受那么多痛苦,什么都来得强。”
孟夫人听出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心里顿时软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怜惜。
“行了,我不问了,都不问了。”
“舅母,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放心,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怪你。”孟夫人对着慧贤歉疚地说,“慧贤大师,您还特地过来替我们看相,奈何我这个外甥女自小吃苦,加身体一直不好,兴许对看相这种事情有些抵触,是我一时没考虑周到,还非要拉她过来,劳驾大师特地过来替我们看相。”
“不碍事,也是贫僧主动想要替小施主看的,若是小施主不喜欢,那便算了,贫僧虽然能看出小施主以后所经受的一切,可若是小施主不愿意知道,贫僧也不会强人所难。”
不远处有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一只微微泛起皱纹的手紧紧抓住一片叶子,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地浮现出来。
“老夫人,这枝有刺,小心伤了手。”
“伤了手算什么,也那么灾星毁了沈家的好。”看到这一切的正是甘老夫人。
“老夫人,婢子认为慧贤大师所说的,不一定要当真。”
“慧贤和六合,是寒禅寺里最有名的两位大师了,他们看人的面相从未出过差错。”甘老夫人的脸色泛着冷意,“琼瑶,你说沈碧月要是真的嫁了个富贵人家,会对沈家如何?”
“婢子很少接触过大姑娘,看不清她是个怎样的性子。”
“是啊,没人能看得清,所以才更加危险,若是让她得了势,沈家该倒霉了。”
“老夫人,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婢子听不明白,大姑娘怎么说也是沈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对跟沈家过不去呢?”
“她的确是沈家的姑娘,但是,你可知道我十年前将她送去丰水州的缘由?”
那边的人都已经走了,可甘老夫人还在看着。
琼瑶一惊,她一直以为大姑娘是因为养病才被送去丰水州的,难道这其别有内情?
“十年前,孟茹病逝,她才三岁,很小的年纪,我怕她在阿苓身边呆不惯,便打算带她来寒禅寺住一段日子,可是在寺里,我碰了六合大师,当年的六合大师现在的慧贤大师还要年轻,他一眼看到沈碧月,断言她命带煞,刑克六亲。”
“可是老夫人,这……因为这个缘由,才将大姑娘送了出去吗?”
“阿茹走得突然,夫君的身子也突然有些不对劲,经常会头晕,呕吐,府医根本查不出是什么病,再加子植的仕途又遭逢不顺,听到六合大师所说的话,我立马肯定了,这怀里抱着的人,是个会祸害沈府的灾星,果然,在送走她之后,夫君的身子逐渐好了起来,那些打压子植的人也换了目标,与其他党派的人争了起来,子植才得以喘息。”
琼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听起来,荒谬又真实。
“所以老夫人才会那么讨厌大姑娘吗?”
“你还不懂吗?这次她回到沈府,可发生过什么好事?我不会给她机会祸害到沈家的,你待会儿回沈府一趟,让她派人盯好沈碧月,决不能让沈碧月有机会接触到什么贵人。”
甘老夫人对慧贤的话深信不疑,毕竟有六合的先例在,慧贤也和当初的六合一样,从不会说出毫无根据的话,他们天生会看人面相,断人命格。
回到厢房之后,孟夫人自觉方才自己做得有些过了,也不知道要和沈碧月说什么,径直回了自己房内,孟姝跟着沈碧月去了她的厢房,一边喝茶,一边开始骂起慧贤的虚伪来。
“方才要不是阿娘在那里,我真是连一刻都不想多待,说什么你命会遇贵人,瞎扯……”递到嘴边的茶杯忽然停下,孟姝挑眉,一下子恍然道,“小表妹,你觉得那个慧贤会不会说得挺有道理的?”
沈碧月抬眸,“什么有道理?”
孟姝干脆放下茶杯,面朝向她,一屁股坐在了桌边的凳子,煞有介事地说:“要我说啊,他说的也不全是错的,你看,你最近不遇到贵人了吗?”
“谁?”
“豫王殿下呀,他可是我要给你牵线的未来妹夫。”孟姝笑眯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