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神秘岛，神秘人（十）
尽管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瞧上去与未开化原始人别无二致，但透过某些细微处，仍可一窥这些双足行走大猫已所剩无几的知识文化。
比方说，身体不适是种负面状态，必须进行治疗，这个理念原始人就没有。
但知道与做到，终究是两码事。
“唔！”苍白面庞闪过一抹嫣红，老人猛然间上身前倾，看起来犹如头煮熟的大虾。用干枯皱缩几近皮包骨的手掌捂住嘴，连续发出有些压抑的咳嗽声，它保持如此姿势快半分钟才停歇，重新靠回墙壁闭上双眼，嘴角还带着点点猩红。
若非卡巴告知，陈昊百分百会把这视作肺结核而非中毒。收回打量的视线，少年继续用木勺在瓦罐里搅拌，抽空瞄了眼敞开的大门外。
太阳已经大半沉入地平线，夜幕正缓缓降临；结束了工作的猫猫头们放下工具，三两成群结伴离去，间或发出欢快的笑声；几个猫猫头手持火把，动作矫健爬上木墙顶端的小平台，替换下呆了大半个白天的同胞；墙外虫鸣鸟叫愈发热闹，配合篝火中木头燃烧时噼啪作响，不免令人心生一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奇特感觉。
真是不可思议，自己登陆的沙滩植被不茂密，更像地处热带的小岛；但此地树木繁多藤蔓随处可见，湿气还重得吓人，比起荒岛更似雨林深处，普通岛屿的地理环境会这样吗？思来想去没个结论，陈昊干脆不去细究，继续专注于手头工作。
说不定就与之前的‘空间数据前后矛盾’、‘元素拒绝回应’一样，都是岛上未解之谜。不过说到谜——陈昊停止了胡思乱想，悄悄打开视窗浏览片刻，随即满脸遗憾叹了口气。
任务进度依旧是15，没有变化。
任务名为‘期许’，可见这个被唤作‘爱因斯坦’的存在必是实体，而非某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考虑到这个名字最经典形象是个天才科学家兼老人，倘若任务名是一个暗示……琢磨着简略到极限的任务详情，陈昊不知不觉又把目光投向呕血的老者。
年纪大，毋庸置疑；整个聚居地唯独它能说通用语，还会说蹩脚的矮人语，‘智者’也算名副其实。毫无头绪之下，少年会产生某些联想，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但假若陈昊猜测属实，当前就面临一个难题：长老体质极差，说半只脚踏进棺材都不夸张。过去陈昊还能事不关己，但现在他却不能袖手旁观，否则‘爱因斯坦’嗝屁，任务必定会失败。
陈昊可以接受失败，但他讨厌失败。
再度剧烈咳嗽，疑似目标任务的老者又呕了口血。恰好此时进屋的紫发女性见状发出惊呼，连手里装水的瓦罐都来不及放下，慌慌张张冲上前去。
用心可嘉，遗憾的是某人没看脚下，结果一脚踩到了篝火。
“噫，唔！！”发出高亢且痛楚的悲鸣，波波如同动画片里那只名为‘汤姆’的猫咪般大喊大叫，同时将受伤的脚掌抬起原地蹦跶。眼看傻逼三号离门越来越近，总算护住瓦罐不致其被踢翻的陈昊正欲开口，就眼睁睁看着波波一脑门磕在门框上，力道之大连猫耳发饰都掉到了地上。
顺带一提，门框是用石头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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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捧椰子壳做的碗，波波大口吞咽热气腾腾的糜状物，还不时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若非额头还带有清晰红印，很难相信她两分钟前还嚎啕大哭，难过得像死了亲爹一般。
“我觉得她比傻逼笨。”用水冲洗手上残留的烫伤膏，陈昊半开玩笑吐槽了一句。
“半斤八两，忘了那头洛斯兽把你甩地上一幕？”照例提及某人的失态，绿毛萝莉舀了勺黑色液体，玉指轻触表面后送入口中。
“完全溶化了。”
哦了一声权当回应，甩掉指缝残留水滴，陈昊盘腿坐在床边，朝闭目养神的老者打了个响指。“今天卡巴找我谈过了。”
干涸皲裂几无血色的双唇间吐出沉重喘息，须发皆白的猫人闻言睁开眼皮，神情间带着平静与坦然。“果然是她...”仿佛早有预料般自言自语了四个字，视线扫过瓦罐内热气腾腾的棕褐色液体，老者最终还是按捺不住问道：“那孩子，都和你说了什么？”
心道那头穿裙子的母猫其实说了不少，但陈昊绝没蠢到此时此刻坦然相告。“大致就是说你中毒了，希望我帮忙，就这么简单。”
“呵呵，如果这么简单就...咳咳咳！”再度咳出少许带血的唾沫，老猫人不以为然背靠墙壁，藉此缓解着身体的疲惫。“人类就是人类，狡猾且善变，我们‘卡特尔’就曾被你们欺骗过很多次---”
所以在洛斯特，猫人的官方称呼是卡特尔，就像狼人叫沃尔那样？默默记下此情报，陈昊接过希斯递来的椰子壳碗，面无表情捧在手中。
“你是先吃晚饭，还是先喝药？”
闻言打量着身边之人，年迈的卡特尔沉默许久才挪开视线，浑浊的眼球又黯淡了几分。“她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见对方不依不挠，与希斯交换过视线，陈昊决定吐露部分实情以换取对方信任。“神庙的方位，以及波波的故事。”
呼吸声猛然粗重，太阳穴位置迸起青筋，双目放出精光的长老激动地站起身，显然极为不满后辈的做法。视线无意中掠过坐在房门口的紫发女性，看到她无忧无虑享用晚餐，长老犹豫再三苦涩地摇摇头，最终颓然坐回原位。
当事者显然不希望事情闹大，但它制造的动静已然吸引了某人注意力。“波波~~”察觉到屋内响动的猫娘放下椰子碗，将绑在大腿上的尾巴松开，坐到长老身边轻轻拍打前者肩膀。“坏，坏。”
“没事没事，坏东西迟早会走的，别担心，快去吃饭吧。”努力挤出笑容，疲惫不堪的老者把波波劝走，随即望向少年手里的液体。“人类，你去神庙所求何物？”
“不知道。”
“别骗人了，”顾忌到还在房间入口的女性，男性卡特尔的语调并不高，但面部表情与遣词用句足以证明，它的情绪很是糟糕。“你和‘那家伙’一样满口谎言，表面上无所求，实则觊觎着空翼氏族的至宝，对吧！”
抬手指着陈昊鼻尖，长老似乎勾起了不快的回忆，目光变得迷离而悲痛。“她只是个孩子！她相信着你的承诺，和你去外面‘冒险’，但你又给了她什么，你除了给她一具残破之躯和俩个孩子，什么都没给！”
手指因气愤而发抖，老人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如果你以为我老了，中毒了，就可以重复当时的伎俩---呜呜呜！”
“别说话，容易呛到~”右臂固定住老卡特尔的脑袋，手指分开对方嘴唇，另只手微微倾斜角度，开始把碗里的液体倒入长老口中。因为之前希斯测试过温度，他并不担心这么做会导致烫伤。“老实点，我不太擅长伺候人，到时磕掉牙齿可就自作自受了。”
“波，波！”理所当然不可能忽略这一幕，紫发猫娘见状惊讶地跑上前，却被萝莉傀儡一把拉住胳膊。“别去，傻猫，他在给长老治病！”
“病。”对希斯的话语产生了反应，波波驻足原地，视线在兀自抽搐的兽人与身边精灵间来回。“病？”
“对，病。坏坏会被赶走，你懂吧~”心中对这种近似幼儿园保姆的工作极为不满，但被少年布置了任务，希斯也唯有硬着头皮与波波周旋。“等一会就好，就一会！”
在外挂小姐把猫娘说得一愣一愣功夫，陈昊也终于把整碗药汁倒入老者口内，捏住后者鼻子确认其吞下，他这才松手退到一旁，揉搓着被抽打出红痕的左臂。“失策，我只顾着压住它的腿，忘了还有尾巴...”
“喂好药了吗，大朗？”
“...啊，喂好了。”懒得计较小伙伴吐槽，陈昊退到一旁让波波照顾长老，自己则取出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患者情绪很稳定，必可活用于下一次。”
“下次你自己搞定那头傻猫。”
“那还是算了。”回忆起整只胳膊差点被扯掉的经历，本就调侃为主的少年很快选择了放弃。吃不惯卡特尔的糊糊主食选择了储备干粮，又取出一小块面包塞进嘴巴，陈昊低头找水却发现希斯没像之前那般核对数据，而是伫立于旁注视着自己。
“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哈？”
“告诉那个老头，我们只是不慎流落到岛上，并没有恶意。它能说通用语，代表有沟通的可能性---”
“然后呢？”
“欸？”这一次，疑惑者换成了希斯。“然后就...就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哪有那么容易！”长年在网络上跟人对线，家族女性都不知被人问候了多少遍，陈昊很了解一个人有了误解后，要想靠言语去化解有多不切实际。“诸葛亮都说服不了王司徒，你该不会觉得我比丞相还厉害吧~~”
“那也没必要用暴力吧。”回忆起某人刚刚‘喂药’的画面，哪怕希斯的善恶观并不分明，也觉得有些重口味。“我之前还以，为你会采取更理性的做法来着。”
“不知道。”活动手指感受着内里如血液般流淌的火元素，陈昊也有些不理解自己的暴虐，明明对方的话语漏洞百出，稍加反驳就可拆穿，但他依旧选择了不予理会直接动手。“也许是任务没进展，弄得情绪不佳吧，睡一觉估计就好了。”
二人还在意识领域有一搭没一搭交流，这边厢入口的药汁似乎起了效果，老人的咳喘逐渐减弱，脸色也不再苍白如纸。觉察到对方发出有节奏呼吸，波波体贴地将其放平床上，随即一把抓住了陈昊胳膊。
“好，好~”
“呃，你是觉得我做得好？”连蒙带猜弄懂波波的意图，陈昊摊手做无辜状。与乐观的紫发猫娘不同，他因为从卡巴处获得了情报，反倒不太看好长老的健康状况。
无它，这种毒可并非单纯的特异蛋白酶或重金属那么简单。存在于神庙和周边区域，它可以轻易感染靠近的生命，使其在漫长虚弱后痛苦地死去，从无例外。
而距离长老被感染，已经过去了快一年，毒素早就深入其肢体各处，导致从呼吸到代谢的全面衰退，呕血只是其中一个表象。按照希斯观察，患者目前伴随皮下出血，内脏衰竭，视力下降，骨质软化和牙齿脱落等症状，能苟且至今实属不易。
就像陈昊说的，他并未携带专业解毒剂，更多是治疗外伤和内出血的特效药。少年之前也只是熬了些助眠汤药，给长老提供一个深度睡眠的机会，连治标都算不上。
所以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在神庙，明天要不要跑一趟呢？用一块鱼干成功把波波引开，陈昊坐在篝火边思忖片刻，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没得选。“艹，神庙不是应该神圣安全的吗，有毒算咋回事，你们信仰蛇神不成？”
骂骂咧咧填饱了肚子，从物品栏取出睡袋铺好，打算钻进去的陈昊四下张望，很快发现希斯正蹲在墙角发呆。“你在玩捉迷藏吗？”
“以搞笑艺人的标准，你很失败。”没好气给了个白眼，萝莉迈着小碎步走到睡袋边，将握紧的拳头展开。“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就转变了侦测频率，果然发现了这个。”
察觉到希斯神情的严肃，陈昊也收起嬉笑之心，借着篝火余光低头望去。“咦，这不是魂晶嘛...”正欲伸手触碰，却见小伙伴闪电般握拳后退。“干嘛，我只是想拿起来看看。”
“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罕见地面色凝重，幼女从物品栏取出一个玻璃瓶，小心翼翼把米粒大小的魂晶丢了进去。“你之前的话提醒了我，爱因斯坦这个名字确实是线索，只是你找反了方向。”
找反了方向？不由地咬住下嘴唇，陈昊在脑内过了一遍那位知名科学家的传记，最终神情凝重吞了口唾沫。“核物理学家？”
脑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确认长老沉睡波波忙于吃鱼干，希斯举起玻璃瓶轻轻晃动着。“上面检测到微量的放射性元素。”
“长老不是中毒，是被辐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