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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我叫风君子

  请颜院长吃完晚饭,丁齐回到了南沚小区,正中间的那栋小楼中没有人,再展开神识一扫,人都在丁齐家的二楼呢,而且还不少。冼皓、朱山闲、谭涵川、庄梦周、尚妮、涂至、魏凡婷、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都在,等丁齐回来了,目前的方外门便等于凑齐了。
  丁齐“买”下那栋小楼后又重新进行了装修,拆掉了二楼的一堵墙,将两间屋子连在一起改造成一个大活动室。原先还开玩笑说可以放一张台球桌的,后来感觉台球桌确实不实用,于是放了一张长条桌,围起来坐十二个人没问题,既像一个大餐厅又像一间会议室。
  此刻方外门众人正在这间大活动室里吃火锅呢,境湖市二月底的天气还有点冷,吃热气腾腾的火锅正合适。他们自己准备了一些菜,还打电话叫了海底捞的外卖。如今的外卖服务就是方便,连锅都能送来,包括点的菜和各种调料。
  丁齐已经吃完饭回来了,他们这顿火锅还没吃完呢。辣汤底火锅味道很香也很重,他们把窗户打开一半在透气。
  丁齐站在院子里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火锅味,恐怕要通两天风才能把屋子里这股味道给散尽,心中暗道冼皓是有洁癖的,居然也愿意聚众这么干,看样子变化也不小,越来越有人间烟火气了。
  他上了楼走进屋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朱山闲一边伸筷子捞肉片一边答道:“丁老师回来了呀?今天是周五,小妮子特意从杭州跑过来了,庄先生和老谭本来就在这里。”
  冼皓放下筷子拉开身边的椅子道:“涂至他们五个,是我叫过来的。他们打算周末去逛小境湖,今天干脆就先过来住了。”
  世上最好玩的地方在哪里?至少对于涂至等五名弟子来说,眼下就是小境湖。小境湖的面积比北京五环内还大一圈,他们想都逛遍害的很长时间呢。年前他们就曾结伴探寻小境湖,今天还是年后第一次聚在一起。
  五名弟子赶紧起身给师父问好,丁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接着吃,自己也坐在了冼皓冼皓身边。冼皓又说道:“中午有饭局,晚上又有饭局,丁老师业务挺忙啊!我觉得好奇怪的,在别的医院里,都是患者给医生送红包,怎么到了你这里,变成了医生请病人啊?”
  丁齐下班时就告诉了冼皓,自己不回来吃饭了,晚上要请一位求助者吃饭,不料回来的时候仍然赶上了聚餐。
  丁齐笑着解释道:“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求助者是我的长辈,也是我以前的老师和领导,境湖大学医学院兼附属医院的颜院长。他是个好人,遇到了麻烦……”
  吃饭就是社交,就着火锅丁齐聊起了颜院长的事情。众人纷纷插话询问各种细节,显然都很感兴趣。丁齐讲完之后,毕学成问道:“师父,我上高三的时候借过同学的钱,后来忘了还,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了……你说我会不会留下心魔呀?”
  丁齐瞪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继续吃自己的火锅。旁边的叶言行道:“师兄,你有心理症状吗?”
  毕学成反问道:“你有治疗方案吗?”
  叶言行:“你有病我就有药……”
  两人斗了一会儿嘴,说的都是老梗。丁齐微微一皱眉,这个叶言行平时比较内向,怎么也学会这么饶舌了?
  扯了半天淡,毕学成又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师父,颜院长没什么好说的,他是个好人。而您讲的那个故事,故事里那个小包,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他感受到了道德压力。
  假如还有一种人,他根本就是没心没、没有道德观念,心态上就是极端自私,一点都不内疚,是不是就没有心魔了?”
  庄梦周听见了,有些不满地放下筷子道:“这才是纯扯淡!你根本不知道你师父说的心魔是什么,那不过是他借用的一个名词。冲突来自于内心,因为我们有灵智,才有正常的感受和判断。一条疯狗咬了人是不会感到内疚的,但你是想评价它天真淳朴还是念头通达呢?丁老师,你该好好上上课了!”
  毕学成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这种人。但世上真有这种人嘛,我就是想问问师父,假如小包是这种人,是不是就能摆脱心魔呢?”
  丁齐也放下了筷子,神情很严肃地说道:“庄先生说的对,不要听说一个名词就随便乱扯。你刚才说到了道德压力,那么也不想想大众公认的道德准则是从何则来?不说别的了,就说小包这件事,假如他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自己爬树摔伤了,难道不希望有人救助吗?
  只要他内心中存在这种希望和期待,那么就存在这样一个自己,用心理图表分析法,可以给这个人起个名字叫包甲,一个意外受伤渴望得到救助的包甲。他真的得到了过路人的救助,但随后又出现了一个包乙,那个伤害了救助者、否认被救助事实的自己。
  包甲和包乙都是客观存在的,只要他们存在又不兼容,内心中的冲突就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假如你的道德观念有问题,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但只要你的心智还正常,就只能选择回避。回避只是故意遗忘并非消失,因为事实如此。
  实际上小包早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病症根源,假如不是我将他深度催眠并使用了时间退行技术,他自己根本就想不起来,当然也不存在认不认错的问题。但他潜意识中的内心冲突一直是存在的,自知力也是完好的。”
  孟蕙语试探着问道:“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毕师兄的问题,假如一个坏人做了坏事,但他的心理素质非常好,不会得小包那种病,也不会悔改,是不是就能克服心魔了?”
  朱山闲摇了摇头道:“还是在乱扯名词,丁老师啊,你就不该用心魔这两个字。”
  丁齐有些无奈道:“你说的这种人是存在的,内心冲突可能会导致精神障碍,但也不是一定会导致精神障碍。我们已经指出这种人的问题了,为什么还要问他们是否没有问题?
  人的问题有很多种,并不仅仅是心理问题。心理问题也有很多种,并不仅仅是情绪问题或精神障碍,也并不是谁都认为自己需要去找心理医生。”
  叶言行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您就举个具体的例子呗,您遇到过种人吗?”
  丁齐:“当然了,我遇到过不止一个,就说最典型的那个吧。你们都听说过我的故事,那么也应该听说过这个人,她叫洪桂荣,是田琦的母亲。她就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也缺乏愧疚感。但我可以做出明确的诊断,她不仅有认知障碍,还有更严重的人格障碍。”
  谭涵川笑了,夹着一片肉在锅沿上沥着油道:“丁老师说的对,那不是什么念头通达,而是人格障碍。比洪桂荣更严重的是田琦,用心理学术语来说,他已经失去自知力了……这个人我们就不用再多谈了吧,来,吃肉。”
  庄梦周:“别光吃肉啊,喝酒,大家一起干一杯,庆祝丁老师今天治疗成功!”
  众人一起举杯,包括几位女生,尽管她们的杯子里只倒了小半杯啤酒,但也都干了,和庄先生在一起就学不了好。
  放下杯子后,冼皓又问道:“丁大专家,小包和颜院长都是您的求助者,您却把心理治疗过程中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这是不拿我们当外人啊,但是不是违反了保密规定?”
  丁齐:“你对保密原则有所误解。”
  孟蕙语接了一句术语道:“是不是保密例外原则?”
  丁齐摇头道:“也不是保密例外原则,因为它本身就不是保密的内容,而属于另一种情况。小包的故事是一个病例,将真相说出来,就是他本人同意并支持的治疗方案,我并没有透露他的真实身份。
  至于颜院长遇到的情况,本身就是一个公开的事件,他承受了不白之冤。他的要求和期待,就是希望更多的人去了解真相。”
  尚妮饶有兴致地插话道:“丁老师用的那个心理图表分析法,真的很有意思。您告诉颜院长,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做出另一种假设性的选择,就像开辟了一个平行世界,那个世界中有另一个自己。
  其实正常人都会这样呀,不仅对已发生的事情,还会对没发生的事情做出假设。比如假设自己买彩票中了奖、假设穿越到秦朝、假设重生到世界杯开幕前赌球……”
  丁齐笑道:“对自己不能决定与选择的事情做出假设,其实不是在假设另一个自己,而是在假设另一个世界。那就是你的精神世界,人的精神活动无比丰富精彩,人们常常想体验另一种人生,比如带入某一部文学作品,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尚妮:“这种情况,真的能体验到吗?”
  丁齐:“可以去假想、去体会,却难有真实的体验,它只是精神活动的一部分。”
  尚妮:“那么方外世界呢?会不会有这样的方外世界,比如你在看一本书,然后就进到书里面了……在另一个世界中,那个人到底是谁?”
  孟蕙语:“嗯,这个想法有意思!”
  丁齐恍惚间有那么一愣神,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但也没有抓住。庄梦周若有所思地看了丁齐一眼,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又继续喝酒吃肉。
  尚妮的思路打开了,喝了点酒人也变得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说道:“我就想过,能不能像一只鸟那样学会飞翔?结果还真有这样的方外世界,就是禽兽国,我进去之后化身为一只蓝尾山鹊,长得可漂亮了,飞得可潇洒了……你们几个那是没看见!”
  涂至等五名晚辈弟子上次并没有去禽兽国,立刻被这个话题吸引了,纷纷询问禽兽国中的情况,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叹。尚妮最后说道:“什么时候,我们再组团去刷一波禽兽国?小巧还在里面呢,也看看你们都会化身为什么禽兽?”
  五名晚辈弟子纷纷点头叫好,然后又期待的目光看着丁齐。丁齐沉吟着点头道:“这阵子先不着急,等时机合适我会带你们去一趟的,好好体验体验!”
  五名弟子纷纷鼓掌叫好。丁齐其实也在暗中观察五名弟子的反应,禽兽国中会发生的奇异状况刚才都已经说清楚了,假如有人心存疑虑和犹豫、不敢进去的话,恐怕就有问题了。但看他们兴奋与期待的反应,就是真实的情绪流露,所有人都很坦然,丁齐也觉得很欣慰。
  毕学成和叶言行这两名弟子,先前情绪有些低落,却尽量没有流露出来,在饭局上扯谈也是在无意识中做自我排解。但这与是否进入禽兽国无关,想必是遇到了别的不开心的事,而人总会遇到不开心的事。
  当天入夜后,五名弟子没有住在魏凡婷买下的小楼里,他们都跑进了小境湖,住进了那座庄园还换上了古装。谭涵川不放心,也住进了小境湖暗中看着,假如在小境湖中夜间乱跑,也是会发生危险的。
  都大半夜了,毕学成和叶言行还没有睡觉,坐在凉亭中看着远方的大湖。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两个人手牵手在逛呢,一人拿着金如意一人拿着小瓶子,顺便采点月凝脂,正是涂至和魏凡婷。他们俩很开心,但是看在毕学成和叶言行的眼中,就有点撒狗粮的意思了。
  毕学成突然莫名叹了口气。叶言行问道:“师兄,你是不是失恋了?”
  毕学成嘴硬道:“我根本就没表白,哪有什么失恋?”
  叶言行:“你就别嘴硬了,在琴高台的时候,你表现得那么殷勤,可是尚师叔总是提石师叔的事情,被打击了吧?”
  毕学成:“今天听了师父讲的故事,有些话我没敢问出来,只能说给你听。其实我也想过,假如那个我们没见过的石师叔永远都不会回来,或者是已经遇难了,那又会怎么样?”
  叶言行:“那就面对现实嘛,假如石师叔的确回不来了,就按回不来处理。”
  毕学成:“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问你,我这种想法是不是不应该?”
  叶言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想多了!石师叔回得来或者回不来,不是你能决定的。这两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所以你的想法很正常啊,并能不说明你是个坏人。但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了被困的石师叔,明明能救他脱困却不救他,这就不能接受了。”
  毕学成又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想多了,而且也想偏了。其实这种事情不在于石师叔,而在于尚师叔她喜欢的人究竟是谁?是我,还是能回来的石师叔,或者是回不来的石师叔。如果对于她来说,我连一个已经失踪了的石师叔都比不上,那就不用再想别的了。”
  叶言行:“这就对了,我们只能选择自己怎么做。”
  毕学成又扭头道:“不要只说我,你也失恋了吧?”
  叶言行瞪眼道:“胡说,我什么时候失恋了!”
  毕学成:“当我看不出来吗?你对孟蕙语有意思,在琴高台的时候天天围着人家转,怎么放完寒假回来就变了个样子,不再献殷勤了?”
  叶言行:“我承认,我曾经是有那么一点想法的,但是人家没那个意思,我也就面对现实了,这可不算什么失恋!”
  毕学成:“承认失恋也没什么丢人的,单恋或者暗恋也可以失恋嘛,我都七、八回了。这没什么关系,失恋就失恋吧,我们还有彼此呢。”
  叶言行:“切,我可不跟你搞基!”
  毕学成:“谁跟你搞基啊!难道你的思想境界只有这么狭隘吗?”
  丁齐并没有进小境湖,其实他进不进去感觉好像都差不多,此刻正端坐在床上练功。丁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修士,修炼的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秘法。
  假如按照传统的说法,每一脉传承,不论修炼到什么境界、不论能施展多少千变万化的神通法术,都有一门基础功法或者说根本功法。比如丁齐看过的修真小说中,讲丹道就有四门十二重楼、三十六洞天等等功法,讲阴神之修,还有世间三梦大法……
  那么方外门的基础功法或者说根本功法是什么?就是方外秘法!从来就没有别的秘诀,简单而纯粹。那么丁齐一直都在怎么修炼什么?心册术、心界术……直至目前的心盘境,就是方外秘法吗?好像都是,但好像也都不是。
  丁齐的修炼方式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最早是在小赤山公园的江滩边与小山包中,后来在南沚山森林公园的卧牛石下,再后来进入小境湖,然后是大赤山、琴高台、禽兽国……此刻是在自家小楼的二层主卧里。
  他修炼的是什么功夫?就是凝炼清晰的自我去感应世界的过程,随着定境越来越深入,这种感应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精深,直至在元神中凝炼心盘……所谓心盘就是在精神中显化的世界,将外在的天地,凝练为内在的身心。
  所谓观身境、入微境、隐峨境、兴神境、心盘境,原本无名,都是丁齐借用了八门秘术给它们起的名字,但并非江湖八门秘术。这些都是丁齐在修炼方外秘法过程中一层层境界的感悟与收获,以及相应的成就求证。
  传承之所以成为传承,必有其内在的思辨体系,所谓的修行法门,必定有对应的身心追求,这就是所谓的“体”与“用”。比如丹道求长生,所谓的“长生诀”就是体,而延年益寿、养颜美容、身心不二直至所谓的长生,便是用。
  还有一些修行法门,很多人看不出来有何“用”,比如修禅。但你看不见并不等于它不存在,禅追求心境的圆融、无挂障的智慧,境界存在于体验中却很难描述。最简单的例子,初入禅定时的“喜乐俱足”,就足以让很多人一头雾水了。
  另一方面,很多修行法门都有外显的手段。那么方外秘法呢?仔细想想,好像也是有的,就是景文石。
  一块石头算什么手段?要看用这块石头能干什么!也许在很多年后,江湖上会有传说,方外门祖师丁齐创出了方外秘法,可发现与打开世上诸多的未知世界,还留下了门中传承至宝十枚景文石。而此时此刻,最重要的那块景文石正握在丁齐手中。
  丁齐当初想到以景文石寄托心神,其实也是受到惊门灵犀术的启发,以一物为引,感应天地缘法。景文石本身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却被祭炼成一种特殊的法宝,它是寄托心神之物,是一个引子,是一个中介,借以修炼与施展方外秘法。
  这倒是谙合了自古以来的“借假修真”之术。但很多事情又不能简单的类比,比如丹道修行修炼的是金丹,那么方外秘法修炼的是什么,一块石头?听上去就令人觉得滑稽,而且并非所有人都是以景文石寄托心神,比如冼皓用的就是枯骨刀。
  之所以说丁齐进不进小境湖感觉好像都差不多,是因为他已经凝炼了心盘,包括小境湖的心盘。在已经发现的方外世界中,除了禽兽国中的金山院尚未开启,小境湖、大赤山、琴高台他都已经走遍了。
  有一种感觉难以形容,怎么说呢,他掌心中的那块景文石,就似以包纳了这些世界,或者说丁齐已将这些方外世界祭炼其中,带着那些世界的印记、可以与那些世界共鸣或共情。
  说差不多,其实还是有所区别的,精神世界中凝炼与显化的天地,就比如小境湖,来源于小境湖又并非真正的小境湖。小境湖还在后院门外世人所不见的地方呢。
  丁齐修炼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方外秘法,然后取出景文石继续祭炼。假如他此刻身处小境湖中,催动景文石,就可以感应天地的意志,随时察觉方外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也包括毕学成与叶言行的谈话。
  但他此刻是在小境湖外手持景文石练功,凝炼的只是元神中的小境湖,所以并没有听见。没听见也没关系,其实丁齐已经看出来了,只是没说而已。人的心理问题大多需要自己去认知并疏导的,不可能都依靠心理医生。
  说丁齐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修行者,因为没有任何人教过他方外秘法,下一步境界是什么,永远都在自行探索中。江湖八大门秘术他倒是接触了,但那只是借鉴与参照,并非方外秘法本身。
  起初的时候,丁齐端坐的姿势并不标准,至少在一名修士眼中是如此。在他没有认识谭涵川之前,反正也没有人教过他,只求中正平顺。但如今再看,他的坐姿已经挑不出任何毛病,还学会跌坐了。
  修炼了方外秘法,又祭炼了一番景文石,往常到这个时候他就该睡觉了,他并不是那种打坐不睡觉、辟谷不吃饭的修士。可今天的状态却有些奇特,他有些心血来潮,躺在床上居然有点睡不着。
  可能是因为屋里的空气不够清新吧,还有着一股淡淡的火锅味,是从斜对面的大活动室那边散过来的。
  睡不着就起来看书吧,他打开台灯坐在写字台前开始读书,看的就是庄先生推荐的那一系列小说。以前他在手机上刷电子版,后来越看越感兴趣,便买了实体书,有很多本,此刻翻看的是其中一本。
  这些书他早就看过了,以丁齐的修为,当然可凝炼成心册,想看的话完全可以在定境中翻阅,不必坐在书桌前。但丁齐还是觉得这种感觉更好,翻开每一页的时候,就想亲手打开了某个场景,让这一切发生……
  他自己也说不清今夜为何会有这种感觉,看完一段文章之后合起书本,也在思索这是怎么回事,不仅回忆起了今天吃火锅时的情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好似心境有所触动?
  他闭上眼睛,用了直觉回忆法,就是不去思考也不去回忆细节,只是在脑海中重构那个场景,看看是什么印像会直接浮现出来?他立刻就得到了答案。
  先是丁齐自己对尚妮说的:“对自己不能决定与选择的事情做出假设,其实不是在假设另一个自己,而是在假设另一个世界。那就是你的精神世界,人的精神活动无比丰富精彩,人们常常想体验另一种人生,比如带入某一部文学作品,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然后尚妮反问:“这种情况,真的能体验到吗?”
  接着丁齐又回答:“可以去假想、去体会,却难有真实的体验,它只是精神活动的一部分。”
  尚妮又说道:“那么方外世界呢?会不会有这样的方外世界,比如你在看一本书,然后就进到书里面了……在另一个世界中,那个人到底是谁?”
  最后孟蕙语插了一句:“嗯,这个想法有意思!”
  就是在这个场景中,丁齐的心境有所触动,脑海中就似灵光一现,但当时却没有抓住。此刻回想起来依然不太明白,然后他低头看见了桌上的那本书,如鬼使神差般拿过放在枕边的景文石,展开神识就锁定这本书催动了方外秘法。
  连丁齐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诞,实际上他也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能找到各处方外世界,是因为有《方外图志》的指引,否则的话,谁会特意爬到铁锁崖半空中的一条岩缝中,对着一无所有的山壁施展什么秘法?
  众人此前发现的方外世界,虽不能说藏于名山大川,但也都是现实中的古迹福地。可是出版社发行的一本书又算怎么回事,它不可能是方外世界的门户。丁齐觉得这么做很搞笑,但接下来的一瞬间,他却笑不出来了。
  只见桌上放的那本书消失了,同时打开的还有一道门户,这道门户就在书桌和椅子之间,他只要站起身就能迈步走进去。目瞪口呆的丁齐手握景文石起身走进了门户,再一回头,门户已消失不见,脚下是一条黄土路,路两旁桃花盛开。
  季节不太对呀,如今刚刚阳历二月底,哪来的桃花,但在方外世界中,这种场面并不奇怪。门户从眼前消失了,但丁齐还能感应到,就似在琴高台世界中一样,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打开门户回去……
  十里桃花夹道,春风迎面轻拂,丁齐一直走到了桃林尽头的山脉脚下。这山不算太高,自东向西分布,抬头可望见起伏的山脊线,风光灵秀而温柔。有一条山泉汇成的涓涓细流出现在路边,丁齐沿着泉流旁的石阶缓步而上,山中竹木青青。
  丁齐在林木中穿行,石阶蜿蜒不知通往何处,终于来到半山腰一处平坡上,视野豁然开朗。他看见了一座山神庙,庙门前盛开着两株娇艳的海棠,庙中供奉的是一尊古装女子神像,身形窈窕眉目如画。
  经过山神庙再往前走,道路右边上方是郁郁葱葱的植被,野藤缠绕杂花绽放,而左边下方是一个陡坡,延伸到远处山木环抱的谷地中。这一大片朝阳的山坡上没有长一棵杂树,全是茶园。
  远望过去,就像一片绿色的雪地,绿得是那么柔嫩又带着一种形容不出的飘逸韵味。茶园边的路旁,有人正背手眺望这片山谷。
  丁齐微微一怔,抢步上前道:“庄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并没有回答,似是看着山中风景已经出神了。丁齐到了近前又喊道:“庄先生,庄先生……我是丁齐呀!”
  那人终于听见了,转过身来道:“你认错人了,我叫风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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