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樊如春何人?
  那可是天子近侍,寻常人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无。
  原来是他。
  她可不会忘记这个亲勋翊卫校尉——季瀚清的大名。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人印象,全是因为这个季校尉乃是后来公子珏的得力大将之一,在一次讨伐梁国的关键性战役中,打头阵的就是季校尉,战场之上不过一个来回,便将梁国大将斩于马下,从此名震百国。
  聂青雪吸吸鼻子,“我走了。”
  季瀚清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云意姿揉了揉站得酸疼的膝盖,榕树后的草地上早已空无一人,唯有月色如雪。
  她刚刚站稳,有一把剑轻轻地横在了她脖子上,一瞬间,浑身血液都被冻住。
  “你是何人?”那人淡淡地问。
  云意姿不敢动,缓缓将持剑人看入眼中,果然是季瀚清。
  而他也在打量她。
  “今日那王炀之,是在跟你说话。你离开的时机,倒是恰好。”
  “季校尉说的话,我可听不懂,”云意姿想勾唇,无奈这把剑近在咫尺,透亮的雪光倒影出她的面容。一看就是把锋利无比的宝剑,见血封喉。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无法完美地控制好表情。
  “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剑刃往前一送,云意姿登时吃痛,倒吸一口冷气。
  前世,哪怕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也都没有被谁用剑抵着脖子。云意姿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她这一条性命,就悬在这个人的手里。
  云意姿感到空前的愤怒。
  但是必须冷静。
  “自然是青雪告诉我的,”她轻声,看着他的眼睛,“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季瀚清拧紧了眉,锐利如刀的双眸紧锁着她。
  “校尉不信?可我确实与她交好。”
  “总不能,只因为我想着避嫌,与王司徒保持距离,”她苦笑,“校尉就以为是我设了局,故意害我这个朋友吧?”
  “我怎么有那样的能耐,不仅算准了王司徒会来与我攀谈,更算准了嘉怜宗姬会在那个时候过来?”
  季瀚清听了,脸色没有缓和:
  “你为何偷听我们讲话?”
  “清者自清,既然大人与她之间没有什么,又何必害怕。”
  “我没有害怕,该害怕的是你,”季瀚清已然不耐,眯了下眼,“你还给了她药。”
  没完没了?云意姿一阵咬牙切齿。
  这就是有后台和没后台的区别,只不过聂青雪既然有这么一座强大的靠山,前世为何还会死得那么蹊跷?
  那只能说明,要加害公子珏的人势力极大!
  云意姿压低声音:“也是我疏漏了,没有再三叮嘱她那药的用量。”是她疏漏了,大小姐也会随意去翻旁人的包袱,随意取用旁人的东西,全都当成自己的。
  “我不相信你。”
  “大人是担心自己的前途?我可以发誓,不将今夜所见告知任何一人。”
  他抵得极近,那剑也随着他的靠近而压入皮肉,一丝血线缓慢露了出来。
  季 旧十胱  (jsg) 瀚清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论嘴严,我只相信死人。”
  云意姿浑身发抖。
  她真的毫不怀疑,这个人会把她一剑杀了。
  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季瀚清脸上有狠色一闪而过,与此同时云意姿也使出一招绝命踢,好在姿势到位,一击即中。
  男人被她踢中要害,剑咣当掉在了地上,只顾捂着关键部位呻.吟,半天也直不起身来。
  云意姿立刻没命地跑动起来,捂着滴滴答答漏血的脖子,强忍剧痛,跌跌撞撞地往有光的方向奔去。
  远远在树丛之后看见一个朦胧的人影,她扑将上去,不顾一切地大喊:
  “救我,救我!”
  恐惧到达顶点,重生以来,从未有过这样恐惧的时候,如同走在刀尖上的每一天,若因为这么一件可笑的事而前功尽弃,所有筹谋化成泡影,她绝对无法接受!
  她扑到那个人的脚下,被他用两只手稳稳地扶住了,才不至于狼狈地摔倒。
  她缓缓抬起头,少年苍白的脸映入眼瞳,冰凉漂亮的双眸垂了下来,里面写满疑惑。
  “是你?”
  他皱眉,低声问,“怎么如此惶急。发生了什么?”
  她却看着他牙根打颤,大睁的桃花眼里涌出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
  肖珏见状抿了抿唇。
  他躬下身体,轻轻抱住她的脑袋,将她搂进胸口,一下一下抚摸着那不断颤抖的背脊,循循善诱:
  “不要慌,别怕。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云意姿紧贴着少年清瘦却很温暖的胸怀,张了张口。
  她想说,有个叫季瀚清的想杀她。
  她很害怕。
  话到嘴边立刻卡住。
  不行。不能说。
  不是什么不想破坏这对未来君臣关系的破理由,只是她,不相信肖珏现在的力量。
  他连自保都难,根本做不到保护她。
  她只能寻求更加有力的靠山。
  万一告诉他真相,惹来季瀚清的忌惮与报复,她必死无疑。
  于是云意姿选择磕磕巴巴地说谎,“人影。繁枝小苑有人影。”
  前天子嫔妃被打入冷宫,死疯大半,常有鬼影出没。肖珏啼笑皆非,这个回答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你怕鬼?”他的掌心压着她顺滑的发。
  想到一向镇定如她,还有这般脆弱慌乱的时候,且第一时间扑到他的怀里,肖珏的心中有种满足慢慢地溢了上来。
  隐秘的,不可告人的愉悦。
  17. 春夜宴(5)  你还真是好心。……
  云意姿抓紧他的衣袍,身体依旧紧绷着。
  闭上眼就是雪亮的剑光,她手脚冰凉,脖子上的疼痛依旧那么鲜明。
  其实她怕见血,也很怕疼,大概是前世留下的后遗症。
  有一次她尝试逃出梁宫,被梁怀坤给抓住,绑在牢床之上亲手挑断了脚筋,虽然后来让医女接上,却每到雨天都疼痛不堪,也让她对血肉模糊的场景无法接受。
  看见白色的衣袖被血液洇湿了一片,云意姿有点头晕。
  肖珏自然也看见了血迹,待他把人稳稳扶住 旧十胱  (jsg) ,看清她的形容时,脸色大变,“这是怎么回事?”
  雪白的脖颈上,竟然出现了突兀的一条红色痕迹,就像精美的陶瓷有了裂纹,他看着看着无法忍受,神色急剧地冷了下来。
  云意姿仍旧说谎:“是树枝,我跑急了,被树枝挂到的。”
  肖珏没有说话,而是半跪下来,轻轻捧过她的脸。
  他看清了这道伤口,什么树枝,鬼话!分明就是被利器所伤,照着致命之处下的手,又狠又准,若非割得不深,怕是要当场丢了性命!
  云意姿没有看见少年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晦暗恐怖,她听见细微的咯吱声,像是有人轻轻地啮齿。脖子没有受伤的地方被触了一下,他的手掌滑落到她的肩头,握住,每吐出一个字力道就加重:
  “为什么不说实话。”
  云意姿按住了肩头握得越来越紧的手,摇摇头,“是实话。”
  肖珏不说话,死死地盯着她。
  忽然站起身,往她来的方向走。
  云意姿急忙也起来,腿还软着,只能一把将他衣袖捞住:“我也没看清是谁!”
  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拽住,感觉到少年在微微地发抖,云意姿绕到前面。
  他的眼睛大睁着,表情带着恨意的扭曲,眉毛隐隐地抽搐,像某种不断挣扎的虫豸。
  他与云意姿的眼睛对上,里面的情绪很奇怪,一望无际的空洞,还有隐忍的痛苦。
  云意姿吓了一跳,她其实也没受多重的伤,顶多就是流的血多了些,可现在也止住了。肖珏这个状态就好像魇住了一般,“公子,公子?”
  她喊了好几声,肖珏才转了转眼珠子,扯起嘴角,“我没聋。”像是生生撕开的一道口子,僵硬又。
  怪异。
  好歹他也没有执意要往那边去了,云意姿松开了手,柔声问,“公子怎么刚巧在这里。”岔开话题。
  “屋里太闷,出来散心。”他干巴巴地回。
  “公子才落水,现下不宜吹风……”云意姿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可是若我不在,你怎么办?”他忽然打断她,狠狠地说。
  他将手攥得死紧,她是被他连累的,不过是从水里救了他,报复便来的这样快,肖渊当真是狂妄到了极点,这是把他当成任人宰割的鱼肉了么,赶尽杀绝,连一个媵人也不放过!
  云意姿却被他的神色还有语气弄得无措,正不知怎么回答好,就发现他的眼眶竟然微微地红了,虽然肖珏极快地把脸转了过去,但是就在一瞬间她还是看清楚了,连带着眼下那颗痣也隐隐地发红。
  云意姿大感惊讶,她并不觉得短短几日就能让公子珏对她的感情达到多么深厚的地步。
  从刚才开始,肖珏的反应就太奇怪了。就好像压抑着什么秘密不想被人知道一般。
  不过,既然他不想让她看见,云意姿便装作没看见,轻松道:
  “刚想起来,忘了同公子讨一碗姜汤来喝。不知现下可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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