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妃记28
最后还是墨书, 雨晴几人上前, 把人扯开了, 刘芳才得以脱身。
吓得她酒都醒了。
这群女人, 醉起来, 还真是够了!
而正在此时, 晋宣元年的除夕焰火, 就在宫城的城墙上放了起来。
那璀璨的焰火,在夜空中绽放,梁氏几人都愣愣地看着, 脸上妆容都已经花了。
这一刻,她们都没想到什么争宠啊,什么皇嗣啊!
她们都只是静静地欣赏着, 晋宣朝时期的第一个新年焰火, 看着这繁华盛世之中的美景。
直到多年以后,她们都一个个老了, 最怀念的依旧是今天的这一场焰火。
可人生若都只如初见, 那这个世上, 就没有那么多所谓的遗憾, 与悔恨了。
晋宣元年,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过去了。
新的一年, 正式开始。
…………
除夕夜的荒唐酒醉,对于刘芳她们这样的低位嫔妃而言,实在没什么要紧的。
初一, 皇后需要接待内外命妇, 刘芳她们这一次就都要穿上正式的宫装,去凤栖宫给皇后请安。因为还有外命妇,因此,刘芳四人去的时间也就很早了,天未亮就得到凤栖宫。
而这会,皇后才起来梳妆呢。
她们几人先是给裴氏,常氏两人行礼,受了两人的赏赐,然后再跟在两人身后,去寝殿外给皇后请安。
皇后只穿上了凤袍,脸上还没梳妆打扮,只先束了头发,等裴氏她们请安行礼了,就给了打赏,训诫了一句:“新的一年大家还是要过得顺心顺意,和睦安康。”
前面纯粹就是官方话语,后面的四个字才是真正想说的:都安分些,和和睦睦地相处,别折腾幺蛾子。
这就是隐晦的敲打了。
刘芳几人都明白,包括梁氏,廖氏,现在都能听明白这些话了。
四人恭敬地行礼,齐声道,“妾谨遵懿旨。”
然后皇后就抬手让她们出去,这请安也就结束了。
不过,等到外命妇到齐后,她们还得一起在凤栖宫外给皇后叩首,行正式的拜见礼,完了以后才能各自回宫。
裴氏,常氏两人今天还是要留在凤栖宫的,其他人就不必了。
刘芳几人缓缓走出凤栖宫,廖氏扭头去看了看等在凤栖宫外头的那群外命妇。
“这觐见皇后娘娘,到底是荣耀啊,还是受罪?”
廖氏忍不住回头低声喃喃。
姚氏正好跟她走在一起,听到了她的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瞎说啊,这里是什么地方?能够进宫来觐见皇后娘娘,那自然是荣耀。”
廖氏:……
大冬天的站在外头吹冷风,还冻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这是荣耀?
姚氏看了她一眼,直接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实在没力气跟她掰扯这个。
什么叫体面,恩宠?这就是体现恩宠,体面的时候。
所有外命妇都站在外头等着呢,那谁能得到皇后的特殊关照,比如送进暖阁等着啊,或者是去避风的地方站着啊,让宫人送上驱寒的汤水啊之类的。这些是不是让人感到格外的熨帖?
初一外命妇进宫,这历来都是京中高官勋贵的荣耀,官位低,品级低的都没有这个资格进宫来。
可真正能够体现各自恩宠的,还是看皇家是怎么对待你的。
能够让皇后特殊对待,这才是今日进宫来的最大目的,也是初一皇后接见外命妇的最大意义。
晋宣帝对于朝中大臣们到底是什么态度的,都表现在这一天之中了。
风向这东西,有时候,还是需要的。
不过,这些复杂的问题,廖氏是不会明白的。
她只觉得这些人就是有病,站在外头大半天,其实根本就没几个人能够见到皇后,可还是得一大早起来,真是不够折腾的。
反正要是让她这么做,她才不干呢。
姚氏听着廖氏这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真是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走在前头的梁氏挨着刘芳,低声道,“你到底是怎么做的?怎么就侍寝有功了?说说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都是皇帝的女人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呀。
刘芳:……
不是,她什么时候跟梁氏关系这么好了?
倒不是说不说的问题,这种事情,告诉皇后也就罢了,可是嘴上没把门,到处说?呵,还真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好呢。
刘芳神色淡淡,道,“不就是那样嘛,还能怎么做?在进宫前,不都接受过训导嘛……”
梁氏皱眉,进宫前的那些?她都不好意思听,这如何是一个正经女子该做的事情啊?
刘芳一眼就看出梁氏是怎么想的了,她立马皱着眉头道,“唉,头疼,做晚,还是喝醉了呀,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就对梁氏行了一礼,急匆匆地带着墨棋跑了。
梁氏:……
至于吗?她有这么吓人?
姚氏看了看梁氏,又看了看廖氏,也悄默默地溜了。
这两人,还真是够了,以后还是别跟她们来往的好,蠢得实在让人无法说。
…………
刘芳回了蔚宁宫,换了一身常服出来,才终于舒服地躺在榻上,她摆摆手,道,“你们几个都下去歇着吧,午膳时再来叫我,放心,今儿的赏赐少不了你的。”
墨书,墨雪,墨棋都恭敬行礼应下,留下墨书在这里,其他两个人都下去歇着了。
过年,那是谁都难得有清闲的时候。
刘芳闭上眼,临睡前终于想起来,刘节他们不知道来了京都没有。
事实上,他们早就来了。
从刘芳进宫,成了嫔妃,宫中的宣旨官带着圣旨到刘家,宣读了刘家女成为皇帝嫔妃,还赏赐了刘家,刘承他们在南锦镇,在府城,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书香门第这么简单了。
南锦镇位于江南锦城府罗锦县。从府城和县城的名字中其实就能够知道这里什么最出名了。
没错,就是锦缎布匹。
锦城府历来都是皇家进贡的布料原产地,这里大多数人家除了种地以外,就是养殖鱼塘,桑蚕,纺纱织布,南锦镇上就有不少的织布坊,更别说锦城府中了,那就更是聚集了整个晋朝最优秀的织布坊,织娘。
除了织娘以外,这里的刺绣也十分有名,例如现在宫里日常使用的罗纱隐绣,那就是整个晋朝都赫赫有名的技艺。
罗,纱是两样东西,罗是厚的,纱是薄的,可锦城府的刺绣,却能把花纹做到隐藏其中而不被发觉,宛如织就上去的自然纹路一般,跟别的地方的刺绣有些非常大的不同。
至少刘芳是挺喜欢用这样的手帕。实在是柔软平滑,半点也不伤皮肤。
做了后宫嫔妃,你才会知道皇家嫔妃是怎么保养身体的,为了维持那一身娇嫩的皮肤,白玉无瑕的肤质,她们每天其实都得做很多保养的工作。
只不过是有宫里的人伺候着,沐浴,洗脸都有人一步步地给你做了,这就不显得麻烦了。
事实上,任何一个嫔妃,每天花在这上面的时间都不少。
而这样精心保养出来的皮肤,使用普通的手帕,那还真是受不住,脸太嫩了,一抹就刮得很。所以刘芳才没有用姚氏送的绣品。
不是人家的不好,实在是她的脸太嫩了,用着不舒服。
而锦城府这么大,能够向宫中进贡的商家可不少,现在就出了一个出身本地的宫妃,可想而知,这些利字当头的商贾们是怎么想的。
一时间,南锦镇热闹的不行,刘家更是热闹的不行。
认识的人也就罢了,突然还冒出了许多刘承根本不认识的人过来。
他性情淡泊,喜好悠闲,哪里就受得住这样的烦扰,直接就带着方氏,陈氏几人躲出去了。
也没有跟别人说去哪儿,就是偷偷地跑去自家的农庄里窝着了。
如此,南锦镇也就只剩下已经出嫁的刘家大姑奶奶刘芙一个人在南锦镇。
原本倒也没有人想到她,可不知道是谁这么刁钻,竟然还真就钻营到了她跟前,甚至还为了讨好她,讨好刘家,给了郭家太太不少好东西。
刘芙得知后,直接跟自家这位婆婆吵了一架,还惊动了郭父以及郭庭两人。
刘芙看着那一副眼皮子浅模样的郭母,实在是气得半死,“您是好了,说收钱就收了,说收礼也就收了,可是您想过您自己该怎么还人家的这一份礼吗?哦,您以为凭着您,凭着咱们家,人家这些大商家,大商贾的就能够放低身架来结交啊?要他们真是这般平易近人,往日里,老爷,相公他们何至于要到处逢迎?这不就是为的我的那已经进了宫的妹妹吗?您这是要拖着咱们一家去死还不足够,还想着拖我妹妹,我的父母家人一起去死不成……”
自己的父亲都带着一家子躲了,这个婆婆倒好,她自以为聪明,还敞开大门收礼。
呵,这些东西要是好收的,她父亲何至于躲了?
真是气得刘芙都快吐血了。
郭父,郭庭来到正院就听到了刘芙的这番话,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明白,刘芙说的是对的。
这些人送来的礼就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一个不小心就真的把自家给坑进去了。
到时候别说刘家出了一个位份不高的嫔妃了,就算是皇后的娘家,那也没用。
国法面前,国事面前,什么人都没有可能逾越雷池。
郭父为人谨慎精明,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现在都不往府城去了,只想避过这阵风头再说。可没想到,自家的婆娘竟然会是这样没脑子的人,真敢来者不拒地收礼收钱。
不怪儿媳妇气恼,换做他,他也得气死。
郭父对郭庭道,“带着你媳妇儿回去吧,你母亲这里,有我。”
郭庭恭敬行礼,先走进去一手拉住了刘芙,带着她走了,郭母还没回神呢,郭父就走进去,让人关上门,守在外头,随后抬手一巴掌就挥过去。
打得郭母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郭父,“你打我?”
郭父冷冷地盯着她,“这么些年,我一直都觉得对你不住,毕竟当初我确实是纳妾纳得狠了,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况且,你肚子也争气,好歹给我郭家留下这么一根独苗,后来庭儿长大了,纵然你这个母亲做事没脑子,我也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给你两份体面……可是没想到,就是这样,反而是纵得你越发不成样子了,你以为你是谁?啊!那是刘家的女儿进宫为妃了,不是郭家的女儿!你要搞清楚,你有什么资格收人家的礼,收人家的钱?还真是马不知脸长。你以为你的儿媳妇是人家的嫡姐就了不起了啊?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就了了,咱们跟人家是两家人不说,真正亲的,是你的儿媳妇,不是你!真以为人家客气一句你就是人家的长辈了?呵,你信不信,你这样的,进了宫,见了人,跪着都没人搭理你的……”
郭母听着郭父噼里啪啦地训斥,完全回不过神来,她是真的不明白,不就是进宫为妃吗?这不就是跟刘家二闺女嫁人了一个性质吗?只不过人家嫁的人家是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一户罢了。这有什么的?难道,她还能不认自己的娘家亲人不成?
自己是她嫡姐的婆婆,难道不是她的长辈?再怎么尊贵的地方,那也得讲尊老爱幼的吧?她怎么就不对了?
郭父看出她的想法,实在是气得胸口疼,这样的蠢人,你是没法跟她掰扯明白的。
索性也懒得再说什么了。郭父直接把人给关在后院里,将郭母身边的心腹全都发卖了,换成自己的人看着她。除了在家里继续能够锦衣玉食,过着富裕的生活,外头的人一律不许见。
反正郭母的娘家,亲生父母早就去世了,现在是郭母的长兄当家,这人精明得很,娶的妻子也是个聪明人,才不会站在郭母那一边呢。郭父自然没什么可怕的。
甚至,他还特意请了岳家大嫂过来,跟郭母说说这其中的厉害,好让她明白明白好歹。
郭母娘家姓钟,也是南锦镇上比较体面的富户,不过钟家并不是经商,反而是拥有了大片的土地,正经的大地主来着。
钟家大嫂得知郭父的请求,自然也就上门来跟自家这位天真到有些愚蠢的小姑子掰扯掰扯。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以为刘家人真是好惹的不成?别看人家是书香门第,斯斯文文的就没脾气,你要真是做过分了,别怪人家连闺女的面子都不给。你知道宫里是个什么地方吗?你知道皇家是个什么人家?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家了,人家随便一句话,你一家老小就都得去死信不信?”
郭母却满脸不信,“怎么可能?就算是皇上也不可能随便杀人吧。”
钟家大嫂都要气死,“怎么就不可能?什么是君无戏言,一言九鼎?什么是圣旨,你不懂吗?好,就算你不懂这些,那你知道府城的知府大人吧?就这样的大官,说一句话,咱们家就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更何况皇上?都不需要说话的,皱皱眉头咱们家就完蛋了,你知道吗?”
郭母却说道,“可咱们娶了刘家的闺女,他们的小闺女难道还能看着她姐姐去死?”
嘿,这想的还挺明白。
钟家大嫂冷冷一笑道,“你信不信人家弄死你们,然后再让她大姐重新嫁个更年轻的豪门子弟?”
哪怕是庶出呢,都多的是人愿意好吗。
不管怎么样,刘家的小闺女可是皇上的女人,这是什么人物?这是天上的人物,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根本连够都够不着。
再说了,刘家的两位爷们都已经去了京都准备参加明年的科举,这最后的结果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只要刘家的这两位爷考上了,那刘家就真的完全不一样了,宫里的那一位贵主也会不同。
这些都是息息相关的。
再者说了,纵然没有刘家小闺女,光是刘家的两位爷考上了,那未来就不是那么好惹的人家,郭家作为亲家那是占了大便宜的,不好好维持着这份体面,还瞎折腾?
真以为人家就是好脾气不成?
郭母听着自家大嫂说的这些,终于是有些吓着了,“不会吧?刘家人不是这样的人啊。”
钟家大嫂:呵呵。
还真是天真!
一个一代代都有人中举的家族,怎么可能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人家。不说别的,只说人家这书香门第的招牌,挂了多少年了,连府城的大户人家都知道的。不然,当初刘节他们怎么就能留在府城的书院里教书呢?
刘家从来就不是什么没有底蕴的人家。看起来普通寻常,可事实上不过是家族中的人历来低调惯了而已。
只说这一次的事情好了。
家族中出了这么一位尊贵人物,可刘家有什么动静吗?没有。
除了那天接旨的时候热闹了一天,之后就直接躲了。刘承的大哥不知道去了哪里访友去了,刘承直接带着家人躲到农庄里窝着。
这还不足够说明问题吗?
也就只有自家这个小姑子才会这么天真地以为,刘家人就是没脾气的面团,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也就是看在刘芙的面子上,看在郭庭这个孩子不错的份上了。
不然,刘家早就出手教训郭家了。
士农工商,历来商人就不愿意去招惹士族,怕的不是人家地位有多高,而是那种层出不穷的手段,而那些手段,你还偏偏没法说的。
郭母见钟家大嫂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终于是有些发慌了。
“他们真的会弄死我们?”
钟家大嫂淡淡道,“要是你继续犯蠢,人家不弄死你弄死谁?”
难道等着你拖人家一起去死吗?
郭母顿时脸色大变,“那就让庭儿立即去跟刘芙和离,我们家不要她这样的儿媳妇了……”
钟家大嫂:……
好吧,她认输了,这个小姑子没救了,还是就这样关着吧,好歹能安安稳稳的活着,挺好的了。
钟家大嫂起身离开了,连话都懒得再多说一句。
郭父知道后,也只能是叹了口气,随后就把管家权交给了儿媳妇,让她打理家里的事务,同时,他还重新提了一位丫鬟起来做姨娘,照顾自己的日常起居。
钟家大嫂知道以后,私下里却跟自己的丈夫说,“其实,郭家姑老爷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钟大哥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好在他们有一个好儿子,还娶了一个好儿媳妇。”
钟家大嫂点头,这倒也是。
所以啊,不靠谱的父母生下的孩子,大多都挺靠谱的,相反,靠谱的父母,生下来的孩子就不见得一样靠谱1。
要不然怎么会有歹竹出好笋这句话呢。
郭家的事情闹是闹了一场,不过最后都被郭家父子安生解决了,虽然事实上,解决的并不是那么好。
但对外的那些郭母收的礼,收的钱,父子两人都另外备上丰厚的回礼,送了回去。这就让人都知道,郭家是没有借刘家的事情折腾的心思的。
窝在农庄里的刘承知道后,特意让人送了一封信给郭庭,随后就丢开了这件事没有多管了。
方氏则派人送了东西过去给刘芙,叮嘱她,不要给自家妹妹招惹事端。
刘芙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从小也是跟着父亲一起读书的,史书没少看,虽然不算多么聪慧的人吧,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纵观历史上,跟皇家牵扯的人家,低调安分的永远能够活的长久,越是得意忘形的人家,越是死的快。她才没那么蠢。
只要妹妹在宫里好好的,他们所有人都会因此收益,并不需要着急忙慌地就出头。
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就行,以后的事情,那是她的儿子们的事儿了,跟她其实关系不大。
要是他们有这个能耐,那有这么一位在宫里为妃的姨母,那就是最大的依仗,要是没有这个本事,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富贵的日子一样是有的。
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老家的事情,刘芳是一概不知,她在宫里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进了宫,想要再见家人,那真是不知那一年才有这个可能了。
反正,现在而言,刘芳是没有这个资格见家人的。
也就是现如今晋朝的后宫平和,要是前朝那样乱糟糟的时候,刘芳这样的人,能够好好活着就已经很难得了。
而新的一年里,她也要面临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