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刘菁躺着, 她知道, 刘一真说的没错, 可刘勇说的也不是不对的。
  妹妹年纪这么小, 她到底是怎么训练出这样比皇家暗卫还要可怕的人手来的？
  再有, 妹妹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 她为什么就没有告诉过父亲呢？
  至于刘勇, 刘菁知道，他一开始肯定有想过来找自己。
  只是那时自己光顾着沉浸在被陛下伤害的难过之中了，直到父亲被杀, 她才恍然明白：不可能的，她所有的想法都只是最最可笑的梦，是绝不可能实现的。
  等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 在自己的眼前被一刀一刀凌迟的时候, 刘菁才后悔得想杀了自己。
  明明，他们有机会可以都活下来的。
  因为她的优柔寡断, 因为她的心软, 这才使得最终父亲死了, 她也犹如被折断翅膀的鹰, 被困在了京郊别院中, 等待着那一天风光大婚的到来。
  直到她坐上了那华贵的车驾, 看着周遭热闹的人群，刘菁才回神，才明白, 自己这一生已经无颜继续活下去了。所以, 最终，她才会从迎凤楼上跳下来。
  …………
  刘菁闭上眼，将脑海中那最令她痛苦的画面赶了出去。
  扯了被子盖住脸，闷住头，放声大哭。
  她真的很没用！很没用！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
  …………
  宁州府安和堂
  刘芳接到了消息，看了之后，叹了口气，对白术道，“看来，我们是要去见一见长姐了。”
  一个经历这么多坎坷的人，竟然还下不定决心，她真的很失望很失望。
  白术点头，“放心，主子，奴婢会准备妥当的。”
  “让暗影来吧。”
  暗影，她特意培养的替身，跟她身形差不多，医术也十分高超，代替她在宁州府，守在安和堂内绰绰有余。
  只不过想到最近那一位李勤之，她有些头疼。
  倒不是说她不想成婚，而是，这样的人，她真心看不上。
  他眼底的野心太大了，欲望太多，而自己的身份又太过敏感，不适合跟他过多纠缠。
  好在，她已经选了一个不错的人选代替自己，想必现在这位李勤之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
  …………
  李勤之最近春风得意得很。
  先是中了举试，虽然名次只是中等，但也很不错了，一步踏进了士族，只剩下三年后的进士试，他再中了之后就真的可以一飞冲天。
  再就是，虽然没能得到安和堂刘姑娘的芳心，他却被宁州府内的一家富户看中了，要将其独女嫁给他为妻。
  现在，他已经与富户家的女儿定下婚约，岳父非常满意自己。
  只要想到未婚妻家的财富，很快就成为他的了，李勤之就忍不住心头的激动！
  他已经准备好了回乡接自己的母亲进城，到时候一成婚，他们就彻底从乡下人变成城里人了。
  而且，到时候他可以拥有花用不尽的财富，锦衣玉食地专心准备三年后的考试。
  越想，李勤之的心就越激动，兴奋得根本睡不着。
  他真希望明天就能回乡，接了母亲过来，后天就成婚！
  …………
  边疆七里村
  刘菁连续好几天都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任何人。
  刘一真根本无所谓，她只是保护刘菁的安全而已，其他的，她都可以视而不见。
  刘勇却有些着急了。
  当初他按照丞相的吩咐，带人潜藏在各处，随后就跟随在大姑娘身边，等待她的决断。
  可是，一直到她与太子大婚，从迎凤楼上跳了下来，刘勇都没有接到刘菁的信号。
  那时候，他是失望的。
  所以，他才带着人都去了西北，再也不管这些是是非非。
  可是，三个月前，罗平传了消息过来，说刘菁身边有他们的人，那时候刘勇才知道，原来大姑娘没死。
  于是，他就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然而，等来到之后，他才发现，刘菁身边的人竟然是二姑娘的？
  先不说刘一真说的是不是真的，就算是，那他这个丞相留下来的暗卫统领，也不能被刘一真这个丫头给压下来。
  所以，他才会跟刘一真你来我往地争论不休。
  只是没想到，少主依旧还是没能下决定。
  刘勇心里叹气，要不是实在不相信二姑娘，他真的想重新换个主子。
  刘一真靠在院子里的回廊柱子上，看着垂头丧气的刘勇，心里有那么点可怜他。
  碰到这么一个摇摆不定，怎么都难以下决断的主子，真心是可怜。
  可是，她也不会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就退让半分。
  谁让主子的命令就是让她盯紧了大姑娘呢？
  算算日子，主子也该到了。
  …………
  刘菁坐在房里，一直呆呆地回想着。
  她知道自己的毛病。
  年少时，父亲将她宠溺得张扬肆意，就是为了麻痹皇上的猜忌，让她可以安然长大，不至于再次对她下手。
  只是，等她长大了，他再跟她说出真相的时候，刘菁却因为皇上那分不清真假的宠爱，而心生顾忌，再也无法下手了。
  即使当时，父亲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她就是没办法真的把当初那个抱过她，疼爱过她的人，置于死地。
  所以，最终，死的就是父亲。
  她恨吗？
  当然是恨的。
  可是，她最恨的，却并不是那个人，而是自己。
  最让她心寒的是，刘勇，四年前没有出现，现在却又出现了。
  这其中的内情，想想其实就很容易理解：她这样一个不可靠的主子被他给抛弃了。
  刘菁倒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可她明白，这一次，她打开房门，就是要下最后的决定，而这一次的决定，她是真的无路可退，没得反悔。
  要是一个不好，她连累的，就不仅仅是她自己，而是刘勇等很多很多的人。
  可她，真的想要那么做吗？
  她真的下得了手？
  …………
  刘芳是坐船来的，然后快马加鞭，换马不换人，日夜不停地赶了过来。
  原本一个月的路程，被她硬生生地缩短到十天。
  她带着暗影堂分堂的人过来，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具，避开七里村的村民，悄悄来到刘菁的家外，抬手敲门。
  刘安打开门一看，顿时跪下道，“主子。”
  刘芳亲手扶起他，“无需这般。”
  然后就走进去，刘安等其他人进来后再关上门，对刘芳道，“主子，堂主在里面盯着。”
  刘一真是暗影堂的分堂堂主，只是之前刘安不好泄露太多，所以才叫她做组长的。
  刘芳点点头，“嗯，你让乔婶做点吃的给大家吧。”
  “是。”
  乔婶其实就是刘安的妻子，乔氏。
  刘芳缓步走进后院，刘勇一看，顿时一愣。
  刘一真却十分激动，高兴地恭敬行礼道，“主子，您来了？”
  “嗯。我先去看看长姐。”
  刘芳摘下脸上的面具，看了刘勇一眼，淡淡道，“刘叔先到外面去吃点东西吧。”
  刘勇被她这样冷淡的眼神给镇住了，低头行礼，道，“是，二姑娘。”
  刘芳那些面具，走到刘菁的门前，敲了敲门，淡淡道，“长姐，是我，阿芳。”
  刘菁一愣。
  …………
  “妹妹，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刘芳。”
  “嗯嗯嗯，这可是我让父亲给你起的。我叫刘菁，你叫刘芳，旁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姐妹了。”
  “哦。”
  七岁的刘菁看两岁的妹妹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忍不住抱住她，捏住她的脸道，“妹妹，妹妹，阿芳，小芳芳，芳啊……”
  她故意一直一直叫妹妹的名字，换了七八个方式，妹妹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她，眼中似乎有点无奈，又有点觉得她很幼稚的意思。
  七岁的刘菁不高兴了，皱着鼻子道，“妹妹，你真不乖，以后，我就叫你阿芳！哼！不叫你妹妹了。”
  两岁的刘芳：……
  …………
  刘芳没有听到刘菁的回答，再次敲了敲门，道，“长姐，是我，阿芳。”
  刘菁起身，快步过去打开房门，看着门外站着的刘芳，见她神色淡淡，平静地对自己说了一句：“好久不见，长姐。”
  刘菁眼眶一红，忍不住伸手抱住她，哽咽道，“妹妹，真好！我终于见到你了！”
  刘芳却没有她所像的那样激动，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淡淡道，“长姐，你亲眼看着父亲被凌迟，心里不恨吗？”
  刘菁身体一僵，脸上的泪水也无法继续流下，她有些呆滞地被刘芳推开，看着她神色平静，又带着残酷，淡淡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有勇气从迎凤楼跳下来死了，却没有勇气去把那个人给杀了？明明你离他最近不是吗？
  父亲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不是已经交给你人手了吗？只要你愿意，四年前，哪怕是他死了，你也可以活的好好的。
  然而，你却做了什么呢？长姐。
  你宁愿去寻死！也不敢提剑砍了那老混/蛋！这就是你给父亲多年悉心教导，精心爱护的回报吗？
  长姐，你该醒了，别做梦了，好吗？”
  刘芳事情很多，她没有空去做知心妹妹，慢慢开解刘菁。
  无疑，她是被丞相老爹悉心培养起来的，而且她也足够聪明。
  只是，她还天真。
  就像丞相老爹最后布局那样，他也还留着一丝天真：觉得皇上不会真的杀了他。
  可惜，最后他们都输了。
  拿自己的生命去赌，都彻底地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现在刘菁在刘勇来找她的时候，竟然还游移不定，刘芳要不是看她是自己的亲姐姐的份儿上，还真不想搭理她。
  不管如何，这一次，大家，都要做出抉择，不管是她，还是刘菁。
  这是她们注定逃不开的命运。
  想要安稳地活？那就把一切的敌人都消灭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