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沈昼叶笑眯眯:“是吗?”
  陈啸之:“是,你长相随华阿姨,但是眼睛像爸爸。”
  他拍了下那张老旧的、近乎黑白的照片,走到床前,弯下了腰。
  然后,陈啸之在光里,专注地吻沈昼叶的唇。
  那个吻非常轻柔,犹如春风与湖心水莲,又像是夏夜细草,清淡得像是生怕惊扰着小姑娘家一般。沈昼叶顺从地闭上眼睛,仰起头与他接吻。
  我想拥有陈啸之,接吻时沈昼叶怦然心动地想。
  ……仅仅这点不够。
  我承认我斤斤计较,承认我的自私自利,承认我身为人的卑劣和得寸进尺。我想逼他忘记自己之前有过的前任,删除掉那段没有我的岁月。沈昼叶意乱神迷。我想让他为我神魂颠倒,冲动又富有激情,像走过初恋的少年。
  我想让他从始至终都属于我。我想成为他的唯一。
  她睁开一丝眼睛,望向陈啸之英俊硬朗的眉眼。
  -
  ——我想在所有的方面,在各种意义上,拥有面前的青年人。
  -
  ……
  …………
  “所以你的额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臻不依不饶地问:“你被人揍了吗?”
  沈昼叶捂住额头:“没有……”
  张臻担忧地问:“是不是他家暴你?”
  “…………”
  “……他看起来真是挺凶的。”张臻咋舌道:“你和你导师在一起,感觉你特别吃亏。”
  早晨八点四十五,办公室,天色昏暗。
  坐在窗边的沈昼叶拼命遮掩自己淤青的额头,前所未有地后悔自己对陈啸之诉诸的暴力。
  那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楼下有几个本科生高声聊天。沈昼叶捂着额头,飞速啃着装在塑料袋里的三明治,面前摆满了文献和演草纸。
  沈昼叶一边啃早饭一边狼狈道:“吃亏?怎么说?”
  “吃亏嘛,”张臻小声比比:“你性格这么软绵绵的,爸妈教得又好,你导师那么横,还他妈有点少爷脾气,一看就娇惯长大的。以后你们万一搬到一起,他还不得奴役你?”
  沈昼叶一愣:“……诶?我不太懂……”
  张臻:“…………”
  “你是哪里没听懂?”出国前连着被亲妈送去相亲数日,饱尝人间冷暖的张臻女士关心地道:“哪没听懂我给你慢慢解释,是‘吃亏’俩字不懂还是‘少爷脾气’不懂?”
  沈昼叶认真地摇了摇头。
  张臻:“……是‘搬到一起’不懂?搬到一起就是说你们怎么也要考虑一下同居,住在一起会暴露很多矛……”
  “不是诶。”沈小师姐捏着自己的小关节,期期艾艾地道:
  “……我不懂‘奴役’。”
  张臻:“……”
  张臻嘴角一抽,解释道:“‘奴役’就是说你可能要包揽很多家务,给他洗衣服,给他做饭,被折磨成黄脸……”
  张臻那个‘婆’字还没说完,门上忽然‘笃笃’响了两声。
  陈教授推开门,拧着眉头道:“沈昼叶,早上吃了什么?”
  沈昼叶一愣,扬了下手中的小塑料袋,塑料袋里是形态不明的、勉强能看出可能是三明治的面包团——那是沈昼叶会做的唯一早饭,她一举起来,生菜叶子和切开的西红柿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像是不堪沈昼叶蹂躏,羞愤自杀了。
  张臻:“……?”
  “我他妈就知道,”娇生惯养的少爷脾气陈教授不爽道:“过来,来我办公室吃。”
  沈昼叶:“噫?”
  “——我早上熬了粥。”陈啸之眉头皱着,将手中的保温桶一扬:“你胃还不好,谁准你早上吃凉的?来我办公室吃,还有凉拌鸡丝。”
  张臻:“…………”
  沈昼叶呆呆地问:“鸡丝里要拌糖蒜汁,拌了吗?”
  “……拌了。”陈教授忍辱负重,咬着牙关:“没见过你这么屁事多的,赶紧来行吗,吃完跟你开组会。”
  沈昼叶很犹豫地嗯了一声。
  张臻几乎以为自己活在梦里,她呆滞地看了看自己好像少根筋的天然呆室友,又看了看她老同学的导师兼现任陈啸之陈教授。
  张臻看见陈教授高贵的额头上,一个同款淤青。
  “…………”
  第121章 我们物理学家就会将它抛……
  -
  早晨阴沉, 风却惬意,将窗帘柔和地吹起一角。
  沈昼叶坐在自个老师办公室的沙发上,捧着温温热热的粥, 小心地喝了一口。
  那是沈昼叶第一次见陈啸之早上在办公室做些什么——他站在咖啡机前, 机器嗡地磨起咖啡豆, 漫不经心开了电脑,去一侧擦黑板,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得毫无空隙行云流水,仿佛他已经这样做了许多年。
  “小心烫嘴。”陈啸之余光瞥向她,将板擦一放, 补充道:“早上时间急, 没放温。”
  沈昼叶乖乖地点头, 吹了吹小碗里的白粥。
  阳光下女孩子头发柔软卷翘, 喝一小口,又看向陈啸之, 看上去特别的乖。
  “擦黑板做什么呀?”沈昼叶好奇地问。
  陈啸之道:“习惯。我对着黑板思路灵活一点, 你不是也只用特定的纸?”
  沈昼叶笑了起来:“是诶,我来的时候还带了好多。”
  窗外雾云涌动,室内咖啡香弥漫开来。
  他们两个人十分默契而静谧,陈啸之整理杂乱的桌面,沈昼叶用筷子夹小盒子里的菜点。那些菜应该都是他自己做的——陈啸之十年如一日地贤惠,以水煮了鸡胸肉, 又将它撕成细细的肉丝,拌了少许辣椒油与酱料,配上熬得柔软细腻的白粥,清爽可口。
  “我也想要咖啡。”沈昼叶小声道:“一包奶两块糖就好。我精神不济。”
  陈啸之自咖啡机底下取了马克杯,往自个儿位上一坐又喝了一口, 面无表情道:“你不准喝。”
  沈昼叶:“……???”
  “你溃疡有多严重自己没数?还喝咖啡,”陈教授神情冷漠:“精神不济就去睡觉,喝锤子。”
  沈昼叶:“……”
  陈啸之道:“我昨天把你们办公室的咖啡撤了,给你同学留了点儿——但你不准去问她要。胃好之前不准碰这种刺激性的玩意儿。”
  沈昼叶一急:“但……”
  “但什么但,”陈啸之端着咖啡,神色冷淡地道:“把粥喝了。你以为我做饭很轻松?咖啡想都不用想。”
  沈昼叶被他生生噎了回去,小口小口将粥喝完了。
  ……可是,是不是有点太平静了?
  粥触碰着沈昼叶的嘴角,她抬起头望向陈啸之。
  她和陈啸之交往不久,在一个适合接一个含剃须泡沫的吻的清晨,他们却泾渭分明地分坐在办公桌的两侧,准备讨论有关课题的问题。坐在桌后的陈教授神色冷肃,两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专注地看着手中文件,并无半点要亲吻她的意思。
  ——我们两小无猜年少相识,是否太熟悉彼此?
  是否已经熟悉到他的爱已经不具备占有欲,熟稔到已经不需要碰撞,不需要迸射的火花?
  青梅竹马都是如此吗?
  沈昼叶怔怔看着他,心中泛起辽阔海夜般的怅然。
  “在想什么?”
  陈啸之忽而抬起眼,缓慢道:“怎么老看着我?”
  沈昼叶一个激灵:“……没、没什么。”
  陈啸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补充道:“——有事的话直接跟我说。”
  “真没啥,”沈昼叶含糊其辞:“我喝完了。”
  陈啸之嗯了一声,淡漠道:“碗放茶几上,一会儿我收拾就行。你到我这里来。”
  ……
  组会的要务,先是交流。
  一般理工医类的课题组的组会分为两种,一为工作进度组会,字面意义上的交流当期工作的进度;二为文献组会,组员与导师之间交流新锐文献。后者的形式一般会出现在人多的课题组中,要做ppt,相当折磨人。
  沈昼叶在国内时经常在组会前夜做文献ppt做到凌晨,有时甚至还要抢文献做,因为几个星期内数据与实验设计得好的好文章只有那么几篇,而垃圾文献没有讲的必要,所有的组员都在争抢。
  这就是大课题组的压力。
  ——但是陈教授的课题组,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啸之孤狼惯了,初中时代如此,二十五岁的如今依然。
  博士毕业至今他只收了沈昼叶,没有收其他学生的打算。
  沈昼叶将自己在北京的期间做的所有工作都与陈啸之讲了一遍,在北京的时候他们忙于其他事务,尽管天天见面,聊的却都不是工作内容。
  陈啸之听的时候打断了沈昼叶数次,若有所思地问了几个相当细致的问题。
  那些问题里甚至没有任何指导的意味,有的只是纯粹的好奇,是属于学术的纯粹的辩论。
  ——与那场海啸前的模样,截然不同。
  那场海啸发生前,组会中陈啸之处在引领者的地位上,对沈昼叶所能提供的内容尽是不满,问题和指导总是带着引导的性质。他那时在教育沈昼叶科研究竟是什么,告诉她科学的本质,不耐烦的外表下是一个难以置信,又恨铁不成钢的老师。
  而如今,他们却不再像是师生,而是趋于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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