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

  沈昼叶温和一笑,摇了摇头。
  她一如既往地话不多,十分安静,而陈啸之觉得沈昼叶的手有点儿凉,忍不住又握紧了些, 将手心的暖意传递给她。
  就像小时候那样。
  超市里洒满了温柔灯光, 轻音乐落在地上。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轻轻握着她的小初恋的手。
  他只是握着沈昼叶的手而已, 只是捏住了微凉的指节, 心里却已经拥抱了她,想要吻她, 他愿意忽略过去十年沈昼叶给他带来的苦楚和绝望, 愿意忘记一切沈昼叶伤害过他的过往。
  “……,”陈啸之止不住地要露出笑模样:“不吃的话我再买点肉,带你回去?”
  沈昼叶也对他笑笑,柔和地说:“……好呀。”
  陈啸之几乎不知道该如何爱她。
  他几乎是一向的不会说话,陈啸之不擅长表达自己,有种源自大地的隐忍与可是他自己几乎都要烧起来了——我该对她说什么, 我该怎样疼爱我失而复得了几乎一辈子的爱人?
  他握着女孩的手,问她想不想吃酥肉,他将一切他觉得沈昼叶可能会爱吃的东西全数搬了回去。陈啸之确实会做饭——他是在和少女昼叶谈恋爱时去学的,他家里的阿姨手把手教他烧菜,熬汤。
  后来却成为了漫漫留学岁月中, 陈啸之用以生活的工具。
  可是没关系了,陈啸之想。
  已经没关系了。
  他们买完了东西,走出购物中心。
  温暖的夜风吹了过来,北京灯火通明的夜幕下,沈昼叶的裙子被吹得翩然,另一只手还与陈啸之握着。
  ……
  沈昼叶自始至终没有回握,只是没有挣脱。
  她知道这是默许。
  也知道陈啸之握住她的手的瞬间——就像他在印尼的时候那样狼狈地抱住自己刹那一样,相触的地方有酥麻的电流蹿了过去。
  这简直就是某种残酷的魔术,沈昼叶想。而这世上,沈昼叶只对陈啸之,有这样的反应。
  也正是因为这个,沈昼叶才发自内心地感到自己十分可悲。
  陈啸之笑了下,在夜色中按了下车钥匙,对她道:“走吧。”
  沈昼叶眉眼弯了弯,对初恋温顺地道:
  “好。”
  -
  ……
  其实很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陈啸之没说破我要和你复合,也没有啥惊天地泣鬼神的表白啊我爱你啊什么的,就是上来捏着沈昼叶的手走路——相当有他的风格,但是他的确看上去挺开心的。
  陈啸之开车回去,沈昼叶则抱着自己的小包迷糊地眯了一觉——他这车应该许久没开了,是他在国内的代步工具,里面有一股很淡的皮革味道。
  他在国内还买辆跑车,沈昼叶迷迷糊糊地想,还挺骚的嘛。
  到楼下时,陈啸之忽而笑了起来,问:“……你这一路上都挺顺从,是对这个决定没有意见对吧?”
  沈昼叶愣愣的:“唔?”
  “……唔什么唔。”陈啸之坐在主驾驶上,恶劣地道:“沈昼叶你是哪来的呆比啊——我问你,真的没有意见吗?”
  沈昼叶:“…………”
  沈昼叶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她的耳朵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和陈啸之复合。
  她呆呆地看着陈啸之,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有意见’的话显得太作,说‘没有意见’的话,那则是货真价实的谎言。
  而且,那其实是某种程度上的妥协。
  十年前沈昼叶爱他——十年后的如今,沈昼叶仍然为他怦然心动。
  她看向身旁的男人。沈昼叶在他眼里看到的是十分纯粹的、像是毛头小子一般的雀跃。
  他是真的想要复合。
  可是这是沈昼叶想要的么?
  ——一个对她所视若珍宝的过往不屑一顾的故人,一个将她的美好回忆全部都亲手打碎了的爱人,他原先甚至连好脸色都不太常见。沈昼叶虽不是很在意后者,却总记得她临离开加州时,陈啸之对其他人和颜悦色的模样。
  我甚至还不如她们。
  ……我不特别。沈昼叶心想。
  我对他来说十分普通,只有脸还算喜欢。而我恰巧在空窗期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可是也没别的选择了吧?又没有损失。
  沈昼叶艰难地张口,想嗯一声。
  可是她还没嗯出来呢——耳边就‘咚’地一声,陈啸之将她牢牢压在了副驾驶上,胳膊紧紧抵着她这一侧的车窗玻璃,令她无处可逃。
  那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姿态。
  “我问你话呢,”俊朗青年壁咚着她,居高临下地问道:“我问你有没有意见,我这都问你第三次了,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啊?”
  沈昼叶:“……??”
  然后陈啸之眼睛促狭地眯起,揶揄地说:“姓沈的,你脸怎么这么红?”
  沈昼叶:“……”
  沈昼叶几乎逃无可逃,被按在座椅靠背上,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令她连耳根都在发烫,颤抖道:“我红不红和你也……”
  “……也没关系?”陈啸之恶劣地替她说完,又问:“你敢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么?”
  沈昼叶还真不敢。
  然后陈啸之伸手一拨她圆圆的耳垂,使坏地说:“哦哟,耳朵也红了。”
  被座椅咚的沈昼叶脸红得几乎滴血:“你有病吧——”
  “好他妈红啊,”陈教授低哑地笑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烧烧到四十多度了。沈昼叶,你什么时候这么口是心非了?啊?”
  沈昼叶不知道说什么,抬头看他。
  路灯拢在梧桐叶上,雪白的藤月玫瑰压着车窗,她的初恋眼睛里像是有星辰一般。
  那星辰大约全都聚拢在他的周身,否则他不会这样光亮。
  那是一片难以言说的静谧,万物喧嚣。
  “我会对你好的。”陈啸之开口道。
  沈昼叶:“……我……”
  然后青年人摁着沈昼叶,保证般地说:“沈昼叶,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我会让你每天开开心心的,还会对你很好很好,好到你都忘了我对你有多好。”
  风声拂过车窗之外的城市,晚夏北平,藤月花苞如雪坠落。
  “我承诺过我会永远无条件相信你。”他说。
  那一刹那沈昼叶静了,抬起头,和陈啸之对视。
  陈啸之自高处,执着又疼痛看着沈昼叶的眼睛——姑娘家眼睛亮亮的,又泛着一层水光。
  “我还会保护你。”
  夜色与万千的光中,陈啸之声音沙哑。
  “……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
  沈昼叶听到那句话,眼眶泛酸,耳朵泛红,她又觉得心里酸胀疼痛得要命,像是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又酸楚地觉得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并不只是这个。
  陈啸之伸手擦擦她的眼角,低声问:“我问你,行吗?”
  沈昼叶:“……”
  ——我想要的,不只是这个。
  可是那一句‘小时候那样’几乎将沈昼叶给压碎了。她想起年少的他抱着自己入睡的夜晚,她在印尼看到的陈啸之身上的、为了救她留下的刀伤……十五岁的陈啸之不是个保护者,二十五岁的陈啸之是个漠不关心者,那些恶言恶语。可是,小时候——小时候。
  陈啸之弯下脊梁,在她鬓边一磨蹭,沙哑地说:“快说好。”
  ——父母所讲述过的爱情,不该是这样的。
  沈昼叶没有说好。
  她只是仰起头,不自觉地令陈啸之的生出的胡茬蹭着面颊——以一个极其亲密无间的姿态。
  她没料到。陈啸之因为那个动作发了疯。
  他死死抱住沈昼叶,将她勒在自己怀中,手痉挛般在她背后压一压,又按住她的后脑勺,将沈昼叶整个人压向自己——他呼吸粗重,几乎像是怀里搂着一生的挚爱。
  ——不该是这样的呀。
  沈昼叶脑海中一团浆糊,被陈啸之抱着,好似两半合拢在一起的圆。
  哪里不对,沈昼叶难过地想。
  他真的在意我么?这种话是个男人都能说出来,梁学长自己都说了男人的话靠得住猪都能上树,人哪能变得这么快,前后才多久,场面话谁不会说?
  「我感情空窗期,正缺一个呢。」
  那一切,至今还扎在心口上。
  -
  ……
  陈啸之脾气,很奇怪地变得特别好。
  沈昼叶逼迫自己忘了那些事儿,心想十年来终于脱单一次,别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耽误了心情——她洗完澡后捧着热水坐在客厅里,安详地用新pad看文献。
  陈啸之过来,在沈昼叶身边盘腿坐下,随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沈昼叶揉揉头:“干嘛!别动我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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