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心急火燎
616、
皇帝哪儿那么容易就信了呢?
他自然是相信廿廿,可是却对那永泰的话存了丝疑问。
不过这会子那永泰又不在这儿,他才不会当面跟廿廿追问个没完呢。
尤其当晚,他将没能在汤泉里消耗掉的气力,辗转着要去跟廿廿厮磨的时候儿,也叫廿廿给委婉地推开了,这便叫他心下越发隐约有了所思去。
皇帝当晚便下旨,次日便离开汤山行宫,回京。
皇上的旨意发下,叫前朝后宫都吃了一惊。
这汤山行宫之所以叫这名儿,就是这周遭都多有汤泉,故此但凡能来这儿的,纵然不能在行宫里享受温泉,可是行宫外周遭也颇多汤泉去处。故此谁不想多停留两日,跟着皇上和皇后一起松泛松泛筋骨呢。
况且这泡完了汤泉之后,自然会腿脚松软些,故此但凡宫中的主子们驾幸这汤山行宫的,都是要停留些日子,要不乾隆爷干嘛还特地将这汤山行宫给扩建成前宫、后宫的形制呢,自都没有就待一个晚上就走的道理。
故此有心之人不由得私下都猜想:皇上这么急着回宫,难不成京里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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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圣驾便返回了圆明园。
諴妃带着淳嫔等人前来接驾,也都是满肚子疑惑的,待得见过了礼,諴妃亲自扶着廿廿的手,便也小声问,“……都说昨儿才到汤山行宫,我便寻思着,怎么也要盘桓三五日去。却没成想,今儿旨意就送到了,说今儿就回园子来。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不成?”
廿廿嫣然轻笑,“没事儿,姐姐别担心。”
廿廿想了想,“实则是我心急,皇上是顺着我的心意,这才提前回来的。”
諴妃不解其意,“皇后娘娘这是……放不下三阿哥的功课?”
廿廿含笑摇头,“我随皇上离京时,自是将绵恺托付给姐姐,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啊,是放不下离京之前办了一半儿的事儿罢了。”
諴妃想了想,“离京之前办了一半儿的事儿?难不成是秀女挑选之事?”
廿廿便也顺势就含笑点头了,“姐姐懂我。”
諴妃便也笑了,“咳,也是。之前只是定了几个女孩儿留宫居住、学规矩,的确是还没定下该选谁进宫来呢。”
廿廿握着諴妃的手,一路朝她的寝宫去,边走边问,“那几个留宫的女孩儿,姐姐可有留意着?当中内里,可有好的?”
諴妃想想,便也点头,“毕竟是三年挑选一回的,自是集中了各旗下的好姑娘。每一届,内里自都有些不错的。只不过这当中终究要分指婚给近支宗室的,总归谁有能进宫的造化,都得看皇上的心思来定才好。”
廿廿便也是含笑点头,“姐姐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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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跟諴妃还没说定这个事儿呢,毕竟还在圆明园里,没回宫呢。廿廿原本还想着,等回了宫之后,再跟皇上说这事儿就是。
毕竟这是迟了一年的挑选,便是隔了四年的一次八旗秀女选看,宫中是怎么都该留几个的。
可是还没等回宫,也还没叫廿廿为这事儿费心,次日皇上却忽然自己个儿主动跟她说起这事儿来。
“……爷已经吩咐下去了,封芸贵人、李贵人,四月就叫她们离家入宫。”
廿廿讶了讶,“四月?这么快?”
这会子都三月底了,要二位新人四月就进宫,她还得吩咐下去安排安排才是啊!
皇帝便笑,“你别跟着着急啊。就算两个贵人进宫,交给内务府去办就是了。便是他们若有不托底的,叫吉嫔、淳嫔她们两个学着也管管事就是。”
廿廿一听皇上准吉嫔和淳嫔管事了,心下自是高兴,“那当然是好的!吉嫔就不必说了,那可是皇上潜邸的老人儿;淳嫔也更是聪明伶俐,想必一上手就明白的。”
“原本我还担心若都只交给諴妃姐姐一人去,倒叫諴妃姐姐受累,这回吉嫔和淳嫔两个帮衬着,那我自然就可放心了去。”
皇帝点点头,拍拍廿廿的手,“……不怨爷自作主张吧?”
廿廿“扑哧儿”乐了,“瞧皇上说的!别说这选进新贵人的事儿,便是这天下大事,什么不是天子圣心独断呢?”
“再说这后宫挑选新人的事,昨儿我跟諴妃姐姐也都说,若是叫我们两个来选啊,当真是哪个都觉着好,倒不知该选哪个。也唯有皇上自己个儿才知道,皇上的心里会喜欢什么样儿的呀。”
“这事儿颇费神,皇上这么快刀斩乱麻了,倒叫我轻省了去,这心思啊一下子就轻松下来了。”
皇帝便也点头,“那爷就也放心了。”
廿廿想想,忽然忍不住莞尔,“只是皇上挑的时机,有点儿容易惹人遐思呢。”
皇帝愣愣抬眸,“什么哦?”
廿廿将皇帝的手扳在自己掌心,“还不是咱们在汤山行宫只停留了一晚,这便回京了,外人不知就里,不知道皇上是因为我的身子不宜泡汤泉所致;结果皇上今儿就定了两位新贵人早早儿入宫……”
廿廿举袖掩唇而笑,不说下去了。
皇帝便哼了一声,抓住廿廿的小手,使了劲儿攥了攥。
“……你是想说,这会叫前朝后宫的都以为爷是急着回宫召幸新人呢,是不是?”
廿廿反正不肯说出口,只是晃着头,凝着皇帝笑。
皇帝便哼了声儿,“不过也没岔儿,爷啊就是心急火燎了啊。毕竟女孩儿家青春短暂,原本不是该去年就选看嘛,这已是耽误了她们一岁去,爷就不好再多耽误时日了呗。”
廿廿也不多说,只捉紧了皇上的手,将头挨过来,靠在皇上肩头。
——原以为回京之后,这又是一桩要费神的事,却没想到竟被皇上这么快刀斩乱麻地就给解决了。
皇帝大掌轻轻摩挲廿廿后颈,帮她松泛着。
当真,便是廿廿俭省,可是皇后终究是皇后,这旗头和首饰加在一起,也还是颇有些分量的,尤其是如今这个情形下,就更是压得她后颈酸疼。
后颈酸,便总连带着两边儿额角疼,最终汇总到了脑仁儿那去。一费神的时候儿,那脑仁儿当真疼得跟要炸开了似的。
她从未在皇上面前说出口过,可是皇上却也知道她的苦楚似的。这么几番摩挲之下,她的后颈当真纾解了不少。
廿廿舒坦了,这便又回神去想即将进宫来的二位新人。之前对于这二位新人,皇上一个字儿都没多说,只说了两人的名号,一个是芸贵人,一个是李贵人,旁的也都没提及。叫廿廿冷不丁回想,只觉满脑子的糨糊,都没法儿安上这二位的脸去。
“皇上……李贵人,是李佳氏?汉军的?那这芸贵人呢,‘芸’是封号吧,那她是什么哈拉的?”
李贵人好猜啊,这必定是从前有汉姓的,大半是汉军的,也有可能是高丽佐领的;那这芸贵人呢?“芸”自然不可能是从前的汉姓,也不可能是其父亲的名中首字——哪儿有个大男人用这个字儿的呢?
皇帝却伸手捂住了廿廿的嘴,轻轻拍她一下,“瞧你,还说不想费神,这会子又想起这些做什么?”
“她们是谁家的,又是哪个哈拉的,哪儿有什么要紧的?爷也记不住,索性就没去记,总归赐给她们名号就是,进宫之后便可以名号称呼。至于哪家儿的、又是什么哈拉的,全都没什么意义了。”
廿廿都忍不住打了皇帝的手一下儿,“皇上怎么能这么轻忽两位新人呢?既是皇上挑的,既是这么快就要进宫,皇上自该留心些儿。毕竟,她们也是要将一生都托付给皇上的呀……”
皇帝便笑了,痛快儿地点头,“好好好,等她们进宫了,爷一定将她们的家世都给记住、默诵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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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回宫,廿廿才又见着了吉嫔去。
廿廿跟随皇上离京,諴妃又在圆明园,宫里不留人不成,廿廿便将吉嫔给留在宫里照看着。
——毕竟宫里人多啊,华妃在呢,舒舒也在呢。
廿廿在储秀宫升座,六宫都来正式请安,廿廿并不意外没看见华妃。
諴妃和华妃本为廿廿左右两手边儿的首席,今儿华妃没在,自是淳嫔居首了。
瞧见廿廿向这边望过来,淳嫔便代为回明,“回皇后娘娘,华妃娘娘的身子不好,今儿便没来。”
廿廿点点头,“淳嫔你的景仁宫与延禧宫挨着近,你回去的时候儿便替我去问候一声儿。”
淳嫔忙道,“嫔妾明白。这也是嫔妾应该做的。”
廿廿这便将皇上选了芸贵人、李贵人的事儿,晓谕六宫。
“四月二位新人便将入宫,依着皇上的意思,吉嫔和淳嫔进封嫔位也都有些日子了。二位嫔位人品端庄,足可协助我管着些后宫里的事儿了。那四月里芸贵人、李贵人进宫的事儿,便交给吉嫔和淳嫔你们二位吧。”
“举凡安排两位新贵人的住处,该添置什么,这些一应的事儿便都交给你们两位去,你们也只管放开手脚去办。若遇见不明白的,便去请教諴妃姐姐就是。此事啊,我可要当一回甩手掌柜,统交给你们去了。”
吉嫔和淳嫔赶忙起身接旨、谢恩。
吉嫔年岁到了,再加上性子原本如此,故此面上是一贯的平静。不过淳嫔终究年轻,身在嫔位终于能管事儿了,自是高兴的,从那眼底的晶亮都能瞧出来。
两边各自坐在两位嫔位身旁的信贵人、如贵人等,都朝两位嫔位静静看去。
她们心下是有羡慕,也是有憧憬的吧。毕竟这宫里最众的就是贵人位分,而唯有晋位为嫔,才能算是“出人头地”了去。
安排完了新人进宫的事儿,六宫各自散去,廿廿这才将吉嫔给留了下来。
吉嫔还就着方才新得的差事来说,“一个芸贵人,一个李贵人,就从这名号的区别里,我猜皇上兴许就是更喜欢这个芸贵人些儿的。那就将芸贵人安排在西六宫居住,也好离着皇上近些儿?”
“西六宫这边儿,皇后娘娘您居储秀宫,諴妃住翊坤宫,那便还有永寿宫空着。不如就叫芸贵人暂住永寿宫吧,离着皇上也近,必定能合皇上的心意……”
“至于李贵人呢,那就搁在东六宫吧。瞧瞧那边儿哪个宫里人还少些。不过我当真得说,明明是东西各六宫,可是东六宫的人也未免太多了点儿吧?我瞧着方便能住贵人的宫里啊,这会子都快人满为患了去。”
吉嫔这话说得,看似不相干,实则是字字都到肉的。既到皇上的肉,也到廿廿的肉,廿廿听了便忍不住微笑。
听吉嫔这么说话儿,可真好啊。
——也是,叫外人看起来皇上既然这样心急火燎地要芸贵人进宫,那安排在距离养心殿最近的永寿宫里住着,才最是能符合这传说的。
吉嫔这话听起来是在揶揄人,可是唯有深谙吉嫔性子的,才能回头明白,吉嫔最尖刻的话里却往往藏着最妙的法子去。
廿廿便点点头,“我都说了,这事儿尽交给姐姐和淳嫔去。可着叫你们参详吧,我不管,只要有理,我又有什么不准的呢?”
吉嫔便认真点点头,“我有把握说服淳嫔,既皇后娘娘不反对啊,那我这话儿八成都能落到实处。”
吉嫔故意挑眸盯着廿廿看了半晌,“……反正到时候儿皇后娘娘别后悔,别又恼了我的安排去就好。”
廿廿想了想,便也含笑点头,“李贵人既是安排在东六宫,我又有什么要后悔的去?至于芸贵人住永寿宫呢,也无不可。终究这些宫里,都是要住人的,不然再好的房子,若没了人气儿的滋养,也都会渐渐失去了光彩,甚至点点倾颓了去的。”
吉嫔便耸耸肩,“那我就放心了,就这么定了吧。”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子,廿廿才收起笑意来,幽幽抬眸望住吉嫔去,“……这些日子来,华妃怎样?”
吉嫔这便也微微眯起眼来,“她啊,既是老样子,却也是新样子。”
这话说得有些没有头尾,可是廿廿却听明白了。
老样子,说的是心儿;新样子,说的怕就是身子骨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