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正当势均力敌之时,有人说了一句中文,在一群鸡鸭鸟语中成了鲜明的对比,苏念柒敏锐抬头往声音来源处看去,是从岸边发出来的。
“我要的东西,还有得不到的时候?”
那人声色疲倦寡淡,一字一句却带着身为权利者的征服欲。
原本被齐排排围成圈的岸口,前面对峙的人群也乖巧的让开中间一条道,露出远处隐藏住的身影。
男人倚靠在车门上,手上把玩着一副扑克牌,来回花式洗牌,一副无所事事的状态。
苏念柒偏偏就是被这个不羁动作吸了睛,好似陷入一滩深渊的沼泽地。
黑发寸头,露出饱满的额面,厚薄适中紧抿的双唇,高挺的鼻梁骨上戴着一副黑色墨镜,却藏不住投射过来的威慑力。
对方穿着一身军制迷彩作战服,衣外垮着肩背式枪套,枪支被隐藏在腋下,强劲的陆地靴,右脚不受力的交叉在另一只腿上,慵懒又欲,无一不透露着强烈的气场。
周围没人敢说话,好像都畏怕这个人。
过后,他把手里的扑克牌放在发动机盖上,伸手摸了摸裤袋,拿出包烟来,一根烟卷夹在指中,把空的烟盒丢进车内,便有人自觉过来点火。
耳边还是船舶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苏念柒的世界中好似把一切杂音屏蔽,打火机齿轮摩擦起火的瞬间,更像是在她心中点燃一盏灯。
男人把烟含在嘴里吸了口,仰着头吞云吐雾一番,凸出的喉结轻微滚动,优美的下颚线呈现在苏念柒眼前,她下意识咽了咽唾液。
这男人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船上略有骚动,把苏念柒拉回现实。
船舱里有人走出来,是她们从未见过的。
对方卑微恭敬的朝岸上的人哈腰,用着蹩脚汉语说道:“骆爷,这船上可都是巴拓老爷的东西,我……”
话还没说完,说话者肩膀中枪,吃痛尖叫。连携带枪支的壮汉都害怕退步,岸边人多势众,没人敢轻举妄动。
“那就让他自己来找我,这船上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岸上的男人已经步伐稳健走到前面,高大身形势压一头,无人不忌惮。
没人注意船上其他人此时的动静。
“啪嗒”一滴泪落在船板上,苏念柒诧异的摸着自己湿润眼角。
第二章
眼前的画面被水雾遮挡,模糊一片。
苏念柒使劲挤了挤眼眶,再抬头往岸上瞧,刚刚那位威风凛凛的男人已经侧过身去,双手叉着腰,脸颊紧绷,看不清具体情绪。
船舱里受伤的头目呲牙咧嘴的叫痛,一边正在跟自己手下使眼色,像是要有所行动。
这一切全被窝在里面的苏念柒看的清清楚楚。
往岸边抵靠的船只突然往反方向转去,头目手下也悄悄的提枪上膛,鬓角大量汗水渗出,警惕的盯着目标,伺机行动。
她心中暗叫不好。
在四周危机四伏,自己随时命弦一线的情况下。
苏念柒的心跳声持续加速,完全不顾后果的嘶吼出声,提醒岸上的人:“小心。”
这一声,警醒了周围所有人,也使想要行动的手下瞬间站起身来,果断的朝岸上男人开枪。
苏念柒瞳孔放大,被捆住的双手指甲硬深深陷进自己的皮肉中,感觉这一切都晚了。
船上众人盯着岸上毫无防备的男人已经提前得逞放笑,却硬生生锁住喉间未发出的声音。
下一秒,持枪的手下瞬间倒在了船上,不知从何冒出的一颗子弹直接从太阳穴穿过头颅,再无生还可能,爆开的血沫喷了旁人一脸。刚刚肩膀受伤的头目再受刺激,失声尖叫。
苏念柒盯着这几秒中发生的所有变化,强烈的不安感占据了她的整个胸膛,严防死守两日的镇定状态终究是土崩瓦解,身体打了个冷颤,脸色煞白。
从医这几年,她以为自己对生离死别练就了一颗铁打的心脏,可当死亡就在自己跟前发生时,那一刻甚至感觉自己才是倒下的那个。
旁边女孩只会抱着苏念柒呜呼的哭,她自己又何不是泪流满面。
状况转变之快,船上其他人已经反应过来是谁刚刚报了信,几根枪管毫不犹豫的指在苏念柒头脑袋上,就等一声令下。
其实他们都清楚,就算不是这个女人开腔,藏在树林中的射击手也会随时要了行动者的命,毫无疑问的。
“真是精彩。”岸上男人嘴角上挑,冷哼一声,对此场面见怪不怪,甚至是预料之中。
船上没人说话,全都黑着脸绷着脾气,现只想找个发泄口,而苏念柒便是那个口子,可又不敢惹怒岸上的男人。
船上头目怕死求饶,“骆爷,东西你拿走便是,但是这几个女人,我需要交差。”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骆弈转了下自己的脖子,语气平淡,却让听者哆嗦。
“不敢。”
骆弈至始至终也没取下鼻梁骨上的墨镜,好似成为自己此时最后一层伪装。他甚至说话还可以威严厉色点,却紧咬着后槽牙,眯着眼盯着船舱里失魂的女人,装作与平时毫无异样。
船最终还是靠了岸,苏念柒眼前视线模糊,明明在船上可以无防备打量的男人,却离她们越来越远,在远处背着身与自己手下交谈,手中又点燃了只烟,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世界上长得很像的人不奇怪,可怕就怕在你会为一个亡命之徒莫名悸动,甚至有所期待。
她们被人无情的扔到岸上被监管着,船舱中的人员枪支被全部缴获,双手抱头蹲在一边,岸上这群团伙开始从船上下货。
而前面刚刚还缩手缩脚躲藏的女孩却在此时发了疯,“你们不是拐卖贩?你们是要把我们送到哪里去?”
这头骆弈听到刺耳的声音,把烟蒂踩在脚下碾压,不悦的开口:“去看看。”
得到指令的老陈点头过去了解。他们是提前两天收到消息,上面有一批货会在今天途经这里,上个月巴托部落那帮狗仗势欺人在罗湾让兄弟们吃了亏,今天骆爷亲自出马截货给个教训。可谁想到这群没娘玩意儿还截了几个不知来路的女人,要是真到了巴托老爷手中,怕是没一个活到下周。
没两分钟,老陈就回来朝车上坐在驾驶座的骆弈汇报情况。
“她们应该都是交界处的村民,在半路上被掳走的,这种情况在交界处倒是见怪不怪,有些穷苦家就指望嫁到缅老两国拿钱买她们的,就是运气不好被巴托那帮人看上了。有一个倒是细皮嫩肉皮肤白净,不知道从哪里拐来的。”
“爷,怎么说?”老陈眯眯眼,他早就看见周围兄弟有点按赖不住,要不是顾及骆爷在场,怕早就想开开荤。这些未经初事的村妇可比妓窟那些娘们儿有劲儿多了。
“老陈,你跟我多少年了?”骆弈若无其事的问。他手上正在组装刚刚卸开的枪支零件,这是他一个习惯,一有烦心事便鼓弄着手中这玩意儿,面上却一直绷着脸不泄露任何多余情绪,
“六…六年。”老陈回应的极快,心里却是咯哒一声,他就是个卖命手下,尽管是六年出生入死,他猜不透面前这尊佛魔的想法。
骆弈手中的92i式伯i莱塔手i枪也刚好扣入弹匣,手上速度极快的扒开握把上方保险,吓得车外的老陈条件反射的后退。
骆弈又问:“老二几个是前天出发的?”
“是,迪姆按照你的指使与东家会面,时间算下来今天也该回来了,到现在也没点消息。”老陈心中犯嘀咕,迪姆跟在骆弈的时间比自己还久,很多生意都由对方出面,这么久了没回应,怕是骆爷另外安排了其他任务,他不敢多造次。
结果骆弈却是点点头,好似预料到般说:“那就是路上出了事,上个月尹家的老东西不是对外宣传退居幕后,听说新上任的少东家年纪不大,我让迪姆借合作之名探探风气,怕是这小的比老头子花花肠子更多。”边说着,目光也望向远处蜷缩成一团的小身影,墨镜下的眼睛眯了眯。
老陈还在旁边弯腰听接下来有何指示,例如自己带一波人去找迪姆,这湄公河流域潜藏下的黑暗势力,多少都跟尹家有一定接轨,通过尹家将手上多种途径的外汇资金合法化。
骆弈却突然转换话题,只道:“东西搬完就撤退,那几个女人也带上。”
“哈?好的我明白。”
骆爷发了话,老陈自然明白不能随便乱动,赶紧按要求行事。
东南亚的热带季风气候,天气阴霾燥热苦不堪言,明明初春时节却好似置身于最炎热的夏季。
苏念柒从未有过这种难熬体验,紧绷的牛仔裤让双腿透不过气,上身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湿,肌肤与衣料黏糊在一块儿,好在外面套了件宽松衬衫,她这身已经穿了两天,汗水不知道浸湿干透过多少回,没人对她有任何排斥,她自己反倒觉得恶心。
她们被人拽起来,不知道要被带去何处,周围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有个皮肤粗糙、满口黄牙的士兵趁机摸了把苏念柒挺翘的臀部,还与队友说着当地荤段子。
苏念柒被吓得一惊,脸上立马露出煞人的表情,眸光下沉,恨不得把人大卸八块。
刚占人便宜说荤话的男人被吓得仓皇一秒,反应过来便露出不悦,竟然被个四肢捆绑的娘们唬到了,正想有所行动,有人过来了。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老陈一脚把人踢进旁边茂密的草丛中,锋利的绿叶划伤对方的脸,没有一丝不忍。
他刚交代完任务离开几步,看见自家老大在远处给了自己一个动作指使,回过头来就遇到这事。上个月招纳的新兵蛋子还不懂规矩,他却必须确保人万无一失。
周围有贼心没贼胆的士兵各个心虚的低下头,胆怯的咽下喉间唾液,庆幸刚才没照学上手,要是惹怒了车里那位,才真是没了命。
这雨也是说下就下,豆大的珠水砸在河面,晕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落在四周人的脸颊,僵硬的氛围慢慢被冲开,附近的血腥味也淡了许多。
骆弈仰着头靠在座椅靠背上,听着车顶噼里啪啦的雨滴声,更是心烦意燥,口间暗自咒骂了一声,整个人身心疲惫。
他探出头来,命令一声:“上车。”
运输货物的车辆已经转头提前开道,被俘虏的船员也被硬塞进士兵落脚处,而唯独这四个女生老陈有些头大,想着单独让一个士兵把人带回去,说完便开始执行。
苏念柒被人推促着,她腿脚早就麻了走不动路,又因两天没有进食无力感加重,前面持久性的防备状态,导致整个人早就虚脱不成样还在咬牙坚持,唇瓣蜕皮没了颜色,唯有不屈服的意志时刻警醒自己。
她眼看着离那个男人的车辆越来越近,雨水落在她的睫毛上失了清晰度,依旧继续坚持往车窗的方向看。
骆弈就坐在驾驶座上,半开着窗目光直视前方,绷着脸喘口气都能让周围人忌惮两分。
苏念柒凌乱的几缕发丝被风吹到他的窗面,也吹乱了他的心。
他盯着后视镜看了许久,雨水冲花的镜子中只看得见一团模糊的影子,蓝色的衣料在那众人中立马就被锁定目标。
“等等。”他突然开腔,拧紧的手掌发出咯吱的响声。
没有听到具体口令的士兵以为叫的是别人,还在把人往后扣押,老陈却急急忙忙怯着身子过来询问。
“骆爷,有何吩咐。”
骆弈有些懊悔,却还是咬牙招呼一句:“后面车太挤了,把蓝衣服那女的放在我车上,你也上来。”
“明白。”
苏念柒盯着朝他们走来的男人,一看便知是个小头目,刚刚踢人那脚还记忆犹新,对方正在跟旁边人说着话,也听不懂。
随后她便被人架了回去,心里想着难道要趁下雨之时毁尸灭迹不成?
直到自己被推进车中,车内的冷气与室外的温度相差甚远,淋湿的身子因冷空气摄入更是忍不住打着哆嗦,她才明白上了谁的车。
自己现在是何状态完全没有心思顾虑,只见前面男人关了车里得冷空调,把前后车窗全都敞开,冷热空气交汇后缓和许多。
至始至终没人发话,苏念柒却目不转眼盯着驾驶座男人的后脑勺看了许久,看到对方不适的动动身体,依旧不死心。
后面的车子依次发动离开,终于轮到他们这辆。
骆弈终于喘了口气借机瞟了眼后视镜,却发现两人目光正好会聚在一起,若不是有墨镜遮挡,他眼底下的失色早就被轻易扑捉。
在这一刻,苏念柒也分不清自己脸颊滑落下的水珠是发间的水渍,还是她眼眶中积攒许久的泪水,不受控制、毫无意识的一颗颗往下掉,心被牵扯着下坠,痛的难以畅快呼吸。
骆弈极快的避开头去,向老陈说了句缅语:“把眼睛给她蒙上。”
老陈赶忙照做,一块黑布直接挡住苏念柒的视线,眼眶处的布料很快浸湿。没有视线的冲击,周围环境也在这一刻安静祥和,她幻想着自己置身于一个空旷的房间,任由情绪发泄,哭的更大声,牵扯出沙哑撕裂般的嗓音,肝肠寸断。
骆弈闭了闭眼,拉下制动杆离合一脚踩到底,越野车轮胎在泥土疯狂转速,激起层层泥浆,车身一个利落摆尾跟上并且超越前面的车辆,不顾恶劣的天气气候,一路疾驰穿梭在这片广阔的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