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节

  他知道我不想让他走,他就硬挺着……就硬挺着。
  中间好几次的时候,他都进了抢救室,但他每一次都挺过来了……只是,病情还是在加重,还是在越来越严重,他头发掉光了,整人变得消瘦,苍老了许多……他神经受到压迫,有时候他的意识变得模糊。
  有一次,在病房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他跟我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们会读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然后一起工作,直到结婚,直到有了孩子,直到头发白了,死了,被埋葬在土里……
  那是他高中时候说得话,是一次旅游的时候,他跟我说得,那时候,他说得很坚定,现在,他还是说得那么坚定……我跟他说好……”
  女人叙说着,愈加哽咽,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了下去,
  “……给他治病,花光了我们的积蓄。我跟他说,我们要把公司卖了。
  那公司是他的心血,是我们的心血……但他仅仅沉默了一下,就点头,笑着同意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也没告诉我,他的那个惊喜,更没有说要把之前买得院子卖了……
  那时候,我生气了,我对他吼了,我跟他说,我知道他重新买回了那套宅院,但是谁在乎那套院子啊,没了他,那套院子什么也不是……
  他沉默了……然后笑着跟我说,说他在乎,他说,他想留下点东西给我……”
  女人说着,再次停顿了下,眼泪不断从眼眶里流出,
  “……最后一点时间的时候,几次我从外面回到病房的时候,都有看到他出神的看着病房窗外……我知道,他想家了,他不想在外面……在外面……
  但每一次,他对着我的时候,都一点没提过这句话……我也没提……我害怕,我害怕一回到家,他就……他就……”
  听着女人的叙说,旁侧的老人不禁沉默下来,
  廉歌则是执着笔,继续在纸上描绘着,
  随着笔触变化,一只幼小的雏鸟出现在那鸟巢内,那只雏鸟上,带着整幅画唯一的色彩,
  如那立着悬崖顶上的飞禽一样,正仰着头,发出啼鸣,
  “……最后一次,他被推出抢救室后,他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很久,他都没醒过来,但他也没离开,他就那样,硬生生坚持着……
  我进重症监护室里,最后一次见他,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闭着眼,脸色好苍白……他知道我不想他走,他就那么硬挺着……
  就像是,以前一样,不管多累,他都硬挺着。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让他这样……这么痛苦,我对不起……对不起他。
  我在他旁边蹲下了身,握住了他的手……我跟他说,让他走吧……没事儿的,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我会带着他回家,回我们的家……
  我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想让他那么累,我让他走吧……
  他就听着我的声音,呼吸一点点变得微弱,但却一直还有最后一丝很微弱的呼吸……直到……直到,我停下了哭声……他才走了……走了。”
  哽咽着,女人仰着头,眼泪不断从眼眶涌出着,再也说不下去,
  顿了顿,廉歌提着笔,再在画卷上最后添上了几笔,将沾着墨的笔放到了一旁。
  转过目光,看了眼眼泪流着的女人,廉歌将画卷一调转,朝向这女人,
  “画已经好了,看看吧。”
  话音落下,眼眶红着的女人不禁低下头,朝着画卷上看去,
  而其眼眶中涌出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滴落在画卷上。
  第265章 希望
  眼泪滴落在画纸墨迹上,却没对那仿佛还未干的墨迹造成影响,
  泪水没能将墨迹晕染开,甚至连纸页也没浸进去。
  而女人则是对此仿佛浑然不觉,低下头的瞬间,便将目光定在了画中,那立在悬崖之上,仰着头,哀鸣着的飞禽,和天空之上似乎转瞬即逝的另一只飞禽上,愣愣出神着,
  “……小先生,这是比翼鸟?”
  旁侧,老人看着画,不禁问了声,
  “对。”
  看了眼那出神着的女人,廉歌转回视线,笑着应道。
  老人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目光继续投向画上,打量着,观摩着。
  ……
  而女人,则依旧出神着,望着那幅画,看着画上两只比翼鸟,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涌出,愣愣站在原地,似乎都周围的声响充耳不闻。
  良久,女人的目光才动了动,从那画上两只比翼鸟上挪开了视线,看到了悬崖旁的比翼鸟巢穴,
  看着它,女人不禁又有些出神,顿了顿,才抬起头,
  “……先生,这幅画上,比翼鸟的巢穴,她的家里这只幼鸟……”女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着廉歌,眼神里带着些期待,出声问道。
  “你觉得她是什么?”廉歌看着这女人,笑了笑,“其实你自己应该有感觉。”
  “这是……”女人听着廉歌的回答,再次缓缓低下头,看着画中,巢穴里那只雏鸟,整幅画中唯一带着色彩的地方,
  “这是……比翼鸟的孩子……”
  说着话,女人重新抬起了头,看向廉歌,
  “对。”看着女人,廉歌笑了笑。
  “……先生,我……”看着廉歌,女人眼神带着些期待,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我算是略通医术吧。你怀孕了。”廉歌再看了眼女人,脸上带着笑容,说道。
  得到廉歌的肯定,女人先是一喜,紧接着再次低下头,望着画中的两只比翼鸟和雏鸟,眼泪从红着的眼眶里涌出,滴落在画纸上,
  这次,虽然流着泪,但女人的眼里多了些神采。
  ……
  女人流着泪,哽咽着,望着画,久久未在出声,只是沉默着,
  廉歌看了眼女人,也没多说什么,转回了视线,一边看着从摊位前路过的,熙熙攘攘行人,一边静静等待着,
  一旁的老人也未出声,打量着桌面上那幅画。
  ……
  许久,女人才重新抬起头,
  “……他刚去那会儿,我真想……真想……我带着他,从首都回来,回到我们的家……我坐在家里,从来没感觉到过,家里那么空,那么安静……我坐在沙发上,一会儿就忍不住出声叫了他一声,可是却没人应……”
  说着话,女人低下头,抬起了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下画中,那似乎将要消散的比翼鸟,
  “……我找到了他之前藏起来的,那老宅院的钥匙,他藏东西总是藏在那几个地方……我去了那院子,可是没了他,那院子,就像是家里一样,一样空……”
  “他的葬礼过后……感觉就像是整个人都空了,我一遍遍在屋里翻找他的东西,收拾着他的衣服……什么都还在,就像是他还在屋子里……可是,他不在了……”
  “今早我起来的时候,走出了家……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儿……”
  “……我只想,就这样把之前他去过的地方再走一遍……然后,然后我就……”
  说着话,女人抬起了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谢谢,先生……谢谢。”
  女人抬起头,眼眶红着,感激地对着廉歌说道。
  廉歌闻言,看了眼女人,微微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
  “真是幅好画,真是幅好画啊……”
  旁侧,老人打量着画,又抬起头看了眼身旁的女人,不禁说道。
  廉歌闻声,转过视线看了眼老人,又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了身前的女人,
  女人感激着朝着廉歌道了声谢后,又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先生,这幅画要多少钱,我这就转给您……这就转给您。”
  “你包里有多少钱,就收多少吧。”
  廉歌看了眼女人,微微笑了笑,看着远处,平静地说道。
  闻言,女人有些慌忙地在身上衣兜里,提着的包里,翻找起来,
  翻找良久,女人还是顿住了手,
  “……先生,我还是给您转账吧。”
  女人重新抬起了头,对着廉歌说道,
  “我出来的时候,也没心思拿钱,包里就只有手机……和他之前的东西。”
  “那正好,我也觉得这幅画是无价之宝。”
  笑了笑,廉歌伸出手,将平铺在桌面上的画纸卷了起来,递给了女人。
  “希望这幅画,能让你做个好梦。”
  看着这女人,廉歌微微笑着说道……在这副画里,藏了数道符篆。
  “先生……这实在是不行,我给您转账吧,您说多少,我都转给您。”
  女人看着廉歌递过来的画,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廉歌闻言,只是笑了笑,也没收回手,
  见状,女人只能伸出手,将画捧着,接了过来。
  “……先生,谢谢。”
  女人说着话,低下头,看着画卷,
  “……先生,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你觉得它该叫什么名字?”
  “……希望。”
  “那就叫希望吧。”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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