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帝心莲(一)毒发
李怀脸色如冷峻冰峰,却是问道:“后头如何?”
左长史细细一琢磨,道:“最近倒是李侧妃和苏才人常来给王爷送炖品,公孙嫔只叫人送到吴公公那里,自己倒是不曾开进这儿。”
李怀眸中闪过一抹嗜血,又问道:“谭氏呢?”
左长史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谭嬢嬢自来清冷,不爱与人亲近,平日除了给王妃请安,便是与两位皇孙说话、读书,自从上回小产过后,更是不喜与旁人说话了。倒是公孙嫔常去与娘娘作伴。只是听说谭娘娘并不爱搭理她。”
李怀的神色微松,“你去捡些好东西送过去给她解闷,叫她宽心,养好了身子才能再有孩子。”一转话锋,“盯着吴泾。”
左长史一凛,呐呐了一声“公孙嫔”便也没再说下去,只拱手道:“属下明白。”
“还有。”李怀负手站在门口,望着庭院里细语纷飞,忽扬起一抹舒快的笑纹,缥缈的好似远山间的一抹雾霭,雨丝的轻微莹白映在他的脸上,俊美的几乎妖异,“那边儿都准备好了么?”
左长史笑了笑,笃定道:“一直准备着,确保经得起推敲查问,只待十一月初八一到,便能从那边出发了。”
李怀长吁如叹,又眉目漱漱,“好日子,谁的好日子呢?”
左长史听了一耳朵,有些莫名,只是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主子是难捉摸的,便也不再多问,躬身退了下去。
七月里炎热更盛,灼烧着人的肺腑,空气里闷的叫人几欲喘不过气来。
只是灼人的又何止是天气。
自打灼华重伤那日徐悦吐了血,锐眼的太夫人便发现了徐悦血中带了黑,待灼华稍许安稳了些,便来寻了老先生询问,于是得知徐悦确实是中了毒。
太夫人心惊不已,下意识的想到了徐惟,却也是不好与老先生说的,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老先生瞧着她的神色,大抵也晓得她的猜想,便道:“他当年重伤,救他的人用了重药,那药可使人敛气于心脉,支撑血脉涌动不停。用不懂医的人的话说,就是能把一个人的所有心气都聚集起来,支撑住最后一口气。是个治内伤的好药,只是那药有毒,毒性的潜伏期一般在一到两年间。算算时间,从徐悦服用蚀心草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
太夫人听着只觉一口气横亘在心头,烈焰炎炎,晒得她眼前直冒星子,“灼华、灼华可知道?”
老先生道:“知道,徐悦的症状一起她就发觉了。”
太夫人捏着帕子一捶掌心,怜爱道:“这孩子,怎么不与我们说,就独个儿承受着。”话头微顿,艰难着试探的问道:“徐悦的毒、如何了?”
老先生叹道:“已经开始慢慢发作了。”顿了顿,“没有解药的话大抵还有半年时间。”
脑中轰鸣,血管突突的跳着,几乎就要站不住,石妈妈赶紧扶了一把:“您也没有办法吗?”
老先生摆了摆手,“要解蚀心草的毒,就得有帝心莲,那东西早八十年前就绝了。如今给他施针吃药,也不过拖得一日是一日。”
不过一件缠枝花纹的遍地锦衣裳,颜色所沉稳了些,却是最最轻薄的料子,此刻却似重山一般压在太夫人的肩头。
从前能撑起一个家族的肩膀,如今瞧着是那么的单薄,“真的没办法了吗?那、那灼华可怎么受得住啊!”
灼华是老先生的干孙女,是他顶顶喜爱的,摆在心头的,太夫人无法,只能拿这一句逼一逼他,想着老先生便是为了留住这个孙女,也总要再想想办法的。
有风在廊道里呜咽,天色又沉了下来,眼瞧着雷阵雨又要来,老先生只是板着一想不耐的脸色看着外头,淡淡点了点头,“我会尽力,最后如何,只看天意了。”
自打徐家的人知道徐悦中了回贺独有的蚀心草的毒,便是四处打听着,想尽办法找解药,只是老先生摇头、太医院也摇头,更别说民间的大夫了。
甚至是黑市上她们也悄摸着去打听了,结果却是被骗了买了一堆无用的药材回来。
老先生黑着脸拿了去给灼华瞧。
灼华简直无语,其中甚至还有乡下的野草。
虽说徐家银子多,但也不是叫人这么蒙骗的,于是便让穷已带着杂草把银子“换”了回来。
有一日南宫璃来看灼华,太夫人便动了心思去问她,毕竟是回贺的药草:“蚀心草,便真的没有解药了么?”
南宫璃随手折了一枝凤凰花嗅了嗅,那嫣红热烈的颜色擦过她英气妩媚的脸颊,映着她幽深流转的黑眸,生出了一种灼灼的惊心动魄之美。
她倒也不遮掩,直接道:“有是有,只是那是我的嫁妆,怕是不方便给不相干的人了。”
太夫人沉默了几日,在徐悦去上朝的日子来寻了灼华。
小心翼翼的劝道:“就是个名分,挂名也是挂着别房名下的,你还是魏国公府唯一的长房长媳。你同悦儿长情,我晓得生死你都肯陪着,可终究是有机会好好活着的。你们若不在,两个孩子又当如何?便让他娶了吧!娶了分府别居也就是了。”
灼华望着云卷云舒的天际,心中无力感顿生,末了,只淡淡一笑,宛若白梅迎春零落,“祖母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太夫人瞧着她那么平静,有些不安,想说什么些,终是没能说出口。
看着太夫人扶着石妈妈的手里去,倚楼便忍不住的道:“姑娘,爷会不会真的答应?”
灼华摇头,半挨着靠枕,浅浅抿了口清茶,“他不会。”默了默,苦笑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
倚楼却有些犹疑:“徐家人一定会这样劝的。即便娶了,也未必要如何,分府别居,也不过就是个摆设。说不定他们还会拿姑娘来说嘴,毕竟姑娘为了爷可丢下性命一回也会有第二回,万一爷担心自己死后姑娘再寻短见,因而动摇了呢?”
一向不大说话的听风却忽而道:“人人都说,不过就是分府别居,不一定要如何,可届时真的嫁了进来了,就会有朝夕相对的时候。所谓的情意以及猜忌,大多在这样的情况慢慢生出来的。等到一旦有了肌肤相亲的时候,便是前缘尽断的时候。”
“多少情深义重,就是从这样的“只不过”中,慢慢走向三心二意,最后两厢厌弃。爷是明白人,晓得姑娘眼里容下沙子,他不会。”
倚楼眨眨眼,忽然觉得听风说的很有道理。
听风默了默,清秀的眉眼澹澹沉静,又道:“徐家人才不会这么笨的去跟爷说什么。姑娘把事情遮掩着,徐家人只会继续遮掩,然后逼着姑娘点头把人抬进门。太夫人从老先生那里知道事情已经多日,徐家人连黑市里都去想过办法了,却依旧半个字都没有漏到爷的耳中。”
灼华听着不由挑眉,听风自来沉默寡言,安安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她是晓得她是警觉的,没想到还有如此细致入微的一面。
倚楼皱眉不已。
听风斜了她一眼,继续道:“一旦人进了门,说是分府别居,可她要来给长辈请安、来探望丈夫,谁又能拦,便是她回贺翁主的身份,徐家人也得客客气气的。”
“南宫璃拿捏着两回的救命之恩,必然会索取,那时候她已经是徐家妇了,不是外人,那么徐家的人还会逼着姑娘给他们创造机会圆房、生子,还要让姑娘不要生气、不要嫉妒。”
倚楼一怒,哼道:“做他们的青天白日梦!”
“人心就是如此的。”听风淡淡的望着窗外,声调平淡无有什么浮起,但话中的深厚含义恰似深海汪洋,不过表面平静而已,静默须臾,又道,“一步算一步,南宫璃的心思不简单,只要她想,这些都会成为现实,而这样的例子便是京里也不会少。否则她为什么非要嫁给爷不可?来看姑娘和爷恩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