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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首台(一)

  晚宴尚未结束, 屠龙宫仍旧沉浸在难得的热闹与祥和之中。
  一间偏殿里, 修士们忙着举杯畅饮,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甚是融洽。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的小修士忽然推门而入, 慌张得险些跌了一跤。
  又稍微年长些的修士忍不住训斥道:“什么事,这么急,赶着去投胎似的!就不能稳重些么!”
  那小修士结结巴巴道:“大事!大事!屠龙宫主在龙首台当众处罚妖女!引天雷做刑, 好多人都去看了!”
  偏殿先是忽然安静,而后轰的一声炸了,闲杂的议论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
  “什么?道宫主终于要对那妖女开刀了?我还以为他要包庇这妖女一辈子呢!”
  “奇事!奇事!七年了啊!终于要处置这妖女了!道宫主也是聪明人, 包庇妖女只会让屠龙宫在正派中树敌,他怎么可能想不明白这层道理?”
  “多行不义,天打雷劈。这天雷刑罚用的当真是好!”
  “……”
  众人一边议论着, 已经有不少人涌出了偏殿,争相往龙首台挤去了。
  -
  绮罗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的一瞬间就看见了龙首台下乌怏怏的人群。
  她大惊, 下意识地挣动, 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臂大张,一左一右被链子束住了。
  周遭不见天光,有如黑夜,森严的龙首台像一座高高的刑台, 拔地而起, 四角有火炬点起。
  四周地势稍低, 台下挤满了无数攒动着的人头。无数双眼睛看着她,有的义愤填膺,有的呆滞麻木。
  均是来观刑的。
  束住绮罗的链子并非凡物,乃是雷电化作实体,但凡她企图强力挣开束缚,便会有如电击。一道隐形的结界覆盖在龙首台这个不大的空间上,形若半球,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
  绮罗在心里将道长生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妈的狗儿子!
  可是心下却是一片茫然。
  他这是……真的要罚她啊。
  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不能在这种时候!绮罗急急地环顾四周,去寻找道长生的影子,果然在与龙首台遥遥相对的另一处高峰处看见了那白衣白发的身影。
  他的衣袍猎猎地飞舞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里,他的身后跟着另一个人,背负着八柄银白的长刀。
  绮罗忽然看不明白眼前的事了。
  -
  这地方绮罗以前从未来过,但她却很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龙首台。
  屠龙宫从外面看是一座海上仙岛,岛上有桃林,有幽谷,有直冲云霄的冰宫。小时候她几乎跑遍了岛上所有能跑的地方,所以她知道有哪些地方不能去。
  一个是千绝谷,一个是龙首台。
  千绝谷是冰山裂开形成的一个巨大的峡谷,里面冰刺丛生,极度森寒。身体不够强健的人,还未进入怕就会冷的失去知觉。然而它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它形成了一种天然的结界——可以屏蔽一切法术。
  身在其中的人没有办法动用任何法术,所有的法术在进入千绝谷之后也会慢慢消解。
  那里作为屠龙宫设立的一大禁区,平日里除了宫主,其他人是严禁进入的。
  绮罗幼时极其顽劣,曾不听劝诫进去过。
  那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几件事之一。
  而与千绝谷齐名的另一大禁区就是龙首台。
  龙首台准确来说,是一个牢笼,一个刑台。与千绝谷不同的是,它非天然形成,而是屠龙宫先辈合力铸就的——用来囚龙、杀龙的。
  屠龙宫的名字并非凭空而来,它如今的地位也并非一夜铸就。
  在不知多少代之前,其先祖是真的屠过龙的。
  绮罗听说,龙首台这个牢笼设置的十分奇异。当一个牢笼里有不止一人的时候,走出牢笼是不会遇到任何阻碍的。但当牢笼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这地方就变成了绝对无法突破的领域。
  换言之,它只困一人。
  除此之外,它还固守着另一条规则,那就是只能以强换弱。
  总结来说,若要是想要将牢笼里的那个人救出来,必须有另一个人进去。而且进去的这人在龙首台的结界看来必须比前面的人更强,才能将人换出来。
  绮罗从来没来过这地方,她只是听说这里是囚禁着龙的地方。这是她第一次来,就已经确定了,她绝对不想来第二次。
  -
  四周引雷的阵法是很久以前就布置下,原本应当是为了对付真龙的,没想到现在要被用在自己身上。
  绮罗想起自己出逃前曾跟长生说,回来之后愿意受雷刑,没想到他真的要这么罚她。
  她不禁苦笑。
  要是换做以前,她是绝对不会有什么怨言的。迟悟曾说过她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性命,倒是也没说错。
  那时她就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才说出这话的,只要查清了她父亲的事,回来便任凭处置。反正在她看来,一切都不会再糟糕了。
  可现在,她却后悔了。
  她分明刚刚答应了一个傻子,要跟他去华京、去草原、下江南的。
  她还没能兑现自己的承诺,还没能陪他一起,春看柳枝绿,冬寄雪满头。
  那人让她觉得,她还没活够,让她发现,原来她竟这样怕死。
  -
  招引天雷需要时间,以屠龙共布置的的阵法,每个时辰最多召来一道天雷。
  绮罗也不知道,她醒来之前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刑台下面,人头攒动,不断有人叫嚣着,嚷嚷着,人声嘈杂。绮罗听不清他们具体喊得什么,只觉得这样的场景真像是一场祭祀。
  可笑的是,她是焰台的祭品。
  她忍不住嗤笑:“庸碌之辈,乌合之众。有什么资格来审我?”
  “你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人人得而诛之,人人都有资格审你!”有人的声音从一众嘈杂的人声中传出。
  “哦?那我到底犯了什么罪?”绮罗冷眼瞧着那位发声的修士,觉得好笑,“咱们之前见过?我怎么不记得?你是有哪只眼睛看见我罪大恶极了?”
  那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因为他的确不曾见过绮罗。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妖女,他只是跟众人一起,前来观刑。
  他怒道:“我虽然不曾亲见你作恶,但你的恶行早已经传遍天下了。”
  绮罗冷笑道:“是啊。你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嘛。只是道听途说就这样义愤填膺,道友还真是嫉恶如仇呢。”
  “我呸,谁同你是道友!妖女,你不要想妖言惑众!我是亲眼目睹了你的罪行的!”人群中有另一人越众而出,站上一片高地,大声喝道。
  “在北疆冰火城,我亲眼看见你暴虐无度,残杀平民!冰火城县令,被你挖眼、碾骨、掏心,死的有多么惨,你当旁人都是瞎子么?我多少同门被你拿铁水烫伤,终身残疾,我连碧宫的宫殿被你一把火烧尽了!你还说你没有罪过?”
  “是,是!那县令是我杀的,也的确是手段残忍,那又怎么样?你们怎么不去查查他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
  “你的同门被我用铁水烫伤,是,不错,但你怎么不说,他们狡猾奸诈,暗箭伤人,想拿铁水来对付我,丝毫不顾及我身边还有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
  绮罗不禁放声大笑:“像你们这样道貌岸然的仙门,莫要说是烧了你们的宫殿,即便我端平了你们整一座仙山也是应该的。要我因为这个认罪?简直笑话!”
  那人听得咬牙切齿,只是强辩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妖女,果然是魔头之后。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当日在场的可不仅我们连碧宫一派,其他仙门大多有人在场,其实你红口白牙就能狡辩的!”他似是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忽然灵光一现。
  “对了!我还忘了说了!这个妖女不知廉耻,她她她还妄图勾引藏山寺的弟子!”
  这一句话出来,又是平底掀起一阵波澜。
  绮罗先是一愣,而后怒道:“你胡扯八道什么!”
  那修者看见周围人众议论纷纷,不禁洋洋得意:“我胡扯八道?笑话!我是亲眼所见!就在这妖女被屠龙宫的尊者带回来之前,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同藏山寺门下一位小弟子搂搂抱抱!”
  “我站的远些,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这妖女搂着那少年人的脖子,与他说悄悄话,呵,那情景当真是难舍难分……那少年本是正派的弟子,却被这妖女迷得五迷三道的,连是非也不分了,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绮罗:“……”
  至此,绮罗决定闭嘴。
  她明白了,这种时候,该想着的是如何逃命,而不是与跳梁小丑逞口舌之快。
  有的时候,成见一旦在人心里扎了根,就是玉皇大帝元始天尊来,也拔除不了。
  -
  可想从龙首台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众人都站在高台下面,离得甚远,她如何才能抓到一个替身来?更何况,还得比她强的。
  绮罗:……我还是省点功夫想想自己能抗住几道天雷吧。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被分开。一位身材高大、身穿重铠、白发苍苍的老者缓步走上前来。
  他正对着绮罗站定,眉目间尽是凛然的肃杀之气。只听他朗声开口,中气十足:“小丫头,你可认识我是谁?”
  绮罗急于逃走却没有丝毫办法,正在烦躁之时,听他说话不禁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嗤道:“不认识,怎么了,难道我该认识您?”
  那老者缓缓开口道:“你不认识我正常,但你父亲该认识我。老夫任兵马元帅的时候,常常在皇宫里见到他。”
  “哦?”绮罗微微皱起眉头。
  那老者继续道:“老夫今年已经七十了。明年开春,就打算上述请辞,致仕还乡了。可我终究还有一个遗憾……我没能亲手宰了炽炀。”
  绮罗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那老者道:“老夫膝下原本有五子,可如今一个都不在了。有三子是死在十几年前与魔族的战争中;一子驻守北疆,七年前死在炽炀的焰阵里;只余一个小儿子,也在抵御魔族南下的过程中,染疾而亡,死时刚及弱冠。换言之,老夫的五个儿子,皆因你父亲而死。我曾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绮罗面上神色愈加严肃,半晌,一字一顿道:“可我爹已经死了。”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那老者直直盯着她,亦是咬牙切齿。
  绮罗:“……”
  是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绮罗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天下人憎她,厌她,并非真的是顽固不化、不分黑白。
  他们只是太脆弱了。
  他们只是需要有一个人,来寄托他们的恨意,来掩盖他们可悲又可怜的无能为力。
  这天底下,所有因为战乱而滋生的离别、疾苦、怨念、憎恨……
  因为无法治愈,所以必须有人来背负。
  原来那个人是炽炀,现在这个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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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将军命人拿出五支通体漆黑的羽箭来,又接过一把重逾百斤的长弓。他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朗声说道:“为了报仇,我命人遍寻天下奇材。这些箭,是我命人用天外陨铁打造,即便是大罗神仙遇见,也要惧它三分。”
  “自从得到它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有一天,我要用这些利箭让他千疮百孔……”老者咬牙切齿,“如今,他既已魂飞魄散,我亦不求多,只射你五箭。五箭射完,你我仇怨,一笔勾销。”
  话毕,张弓搭箭,一箭直直射出。
  绮罗没想到他说来就来,心下一惊,一手连忙虚空一抓,一团焰火在她面前炸开。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那箭材质特殊,竟然分毫无损地穿过了烈焰!绮罗狠狠一咬牙,足下猛蹬,一个空翻,向后翻去,堪堪避过。
  她两手被缚住,挣动之下,立刻有电流传遍周身,手脚麻痹酸软,再难站立。第二、第三、第四箭却紧接着已经来到了面前。
  她竭力闪避,最上方的一箭擦着她脸颊飞过,锋利的铁质尾羽在她面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剩余两箭避无可避,一箭贯穿了腹部,一箭钉在了左小腿上。
  绮罗口中喷出一口血来,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那老者提了最后一支羽箭,却未急着射出。他上前几步,气沉丹田,声音浑厚。
  “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跪下来,磕五个响头,以慰吾儿在天之灵,这最后一箭,我便饶了你。让你死前也少受些罪。”
  绮罗咳出来两口血来,头颅低垂着。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却看到她肩头在微微耸动。有离得近的人惊声叫道:“这妖女,她……她竟还在笑!”
  “咳……虎落平阳被犬欺呢。”绮罗咯咯笑着,微微抬起头来,“老将军,我是不是还要赞您一句慈悲?”
  “是,这天下战乱皆由我爹而起,冰火城外无数生灵亦是因他而灰飞烟灭。你的儿子们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他们都是英雄,因为我爹而死,论理,我是该给你跪下的。”她缓缓说道。
  “可是……”她却突然话锋一转,几乎是咆哮而出,“……你们怎么不问问他是为了什么?怎么不问问他是为了谁?!
  “人魔混居的无间城是他亲手建造,他难道就舍得了?方圆几百里的所有生灵因他而死,难道他就不会觉得痛苦和愧疚了?若是没有他背负滥杀的罪名,若是他不当这个千古罪人,你们之中还能剩下多少人生龙活虎地来对我判处死刑?你们这些幸存在他罪名之上的蝼蚁,到底……”绮罗猛然吼道,“到底有什么资格,受我一跪?!”
  “好!好!好个铁齿铜牙的孽障!老夫这就送你上路!”那老者气极反笑,什么天雷之刑统统抛在了脑后,提箭搭弓,直接对准了绮罗的心脏。五指一松,那箭嗖的一声飞出,他竟是想要一箭结果了她。
  这一箭已是避无可避,绮罗心头亦是一凉。
  双眼颓然地闭上,临死前,心头忽然闪过的竟是一个颇为可笑的念头。
  她死了,那个家伙……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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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间,平地风起。
  那一只箭竟在半途之中被生生折断了。
  在场的人面色具是一变,四下望去,最终在人群的最外侧,正对着刑台的那个方向,看见了一个少年。
  他一身黑色的广袖长袍,身姿英挺,长发高束。一双桃花眼眸光炯炯,神色恬静,目光完完全全地落在远处的高台上。
  那少年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他向着高台走去,所到之处,人群都会不自觉地分开。
  有人窃窃私语。
  “那是谁?”
  “不认识。”
  “你看他袍子上的花绣!那个图样……好像是皇族旧时的图腾!”
  “他要做什么?他怎么走上龙首台了?他难道不知……”
  “他既是皇族,说不定是想手刃了那个妖女……”
  在众人静默的注视下,迟悟沿着的长阶,在篝火的照耀下,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走进了龙首台的结界里。
  绮罗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了面前的少年。
  她血流了不少,神志已然有些不清楚了,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少年,还道是临死前出现了幻觉,不禁惨然一笑:“小迟子,你怎么来了……你也是来杀我的么?”
  “……”迟悟眸光里闪过一丝痛意。他沉默地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头发,半晌,温柔说道:“公主殿下,我是来给你自由的。”
  迟悟忽然伸手,将束住她双手的锁链给扯开。那锁链立时化作雷电,炸响着从她身上攀到了少年的手臂上。
  绮罗忽然觉得身子轻盈起来,像是有什么将她托起。她看见自己的衣袍簌簌地抖动,而后意识到——是风。
  她的眼睛忽然睁大,风流让她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神志在这一瞬间忽然清明了过来,猛然去抓迟悟的衣袖,却抓了个空:“不要!”
  迟悟缓缓站起,他双手托着绮罗,将绮罗凌空托了起来。绮罗的身体浮在空中,她不断地挣动着,伸手去抓迟悟的手却够不着。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少年捧起珍藏已久的星星,将它们撒上天际。
  两人的衣袍都剧烈地飞舞着,风的流动愈加迅速和猛烈了,将龙首台上点燃的火焰吹得狂摇不止,台下众人被风吹的几乎站立不稳。
  “混蛋!你敢!”绮罗即便自己被困在这里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着急,她惊恐叫着,几乎要哭出来,“……停下!迟悟!迟悟!我求你了,我不要这样!”
  “乖,出去等我。”迟悟笑着朝她伸开双臂,风在他袖间盘旋呼啸,“我会出来找你的,我向你保证。”
  他说的极是郑重。
  “不……不!不要!”绮罗尖叫着,身体随着迟悟双手抬高而渐渐地被风流抬高,被推出了结界,飞到高空。迟悟仰头望着她,直到看到她被等在那里的人带走,再也看不到了为止。
  他这才垂眼看向龙首台下方乌泱泱的人群。
  台下的修士仰望着台上这个恍若天人的少年,均是瞠目结舌,空旷的龙首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
  风流仍在呼啸,将迟悟的衣袍吹得不断翻涌鼓动。他的手上还沾着绮罗伤口流出来的血,带着未散的温热。他缓步走向台前,眸子微垂打量着台下的人群,眸光如同无波的古井。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众生。
  “诸位,屠龙宫里今晚发生了一些变故。绮罗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去做,我不太想有人去妨碍她。”少年清朗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他缓缓地抬起手来,单手捻了一个诀,“……所以,只好委屈诸位,暂时在这里陪我了。”
  众人只见高台上的少年闭上了双眼,嘴唇微微开合,似是在低声吟诵着什么。周遭的风流涌动的更加猛烈迅疾了。在他吟诵完毕的刹那,一种令人恐惧的威压如同乌云聚顶一般当头罩下,强劲的风流从刑台中央势不可挡地荡了出去!
  这样的威压是不可抗拒的,在场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强弱,在能想起要反抗之前,就被这威压压弯了双腿和脊梁。但凡生出一点反抗的意思,在试图起来的瞬间,就会被极度暴虐的风刃压制回去。
  瞬息之间,没人可逃,没人能挡,无人例外。
  甚至没人发出声响。
  所以当少年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周遭除了肆掠的风呼呼作响再没一点异声。台下所有修士都在绝对碾压的威压之下,匍匐臣服,五体投地。
  众生不仁,当断则断。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此式名为,佛怒。
  -
  迟悟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他抬眼看向远处一处高地上站着的唯一没有跪下的人,桃花眸微微眯了眯。
  那人一身黑袍,叫人无法看清面目,在暴虐的狂风之中,岿然不动。
  他仰着头看着天空。
  迟悟亦抬起头,眸子里映出九天之上的第一道天雷,以开天辟地之势,直直砸来。
  -
  绮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高空飞去,然后被什么人一把揪住了衣领,狠狠地往一边拉去。
  浮空的感觉骤然消失,身下是一张巨大的卷轴,绮罗跌在了卷轴上,抬头一看:“洛……洛洛?!”
  “快走!”洛洛一边紧张兮兮地指挥着那卷轴,一边回过头来将她周身摸了一遍,“你没事吧!”
  绮罗连忙朝下望去,只看见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地上的人渐渐地变得模糊,声音也听不见了,高台之上的少年在风流中央,一动不动。
  “不行,不行!不能把他丢下!”绮罗疯了一样地喊着,急的要往下跳。洛洛死死地抓着她:“你疯了,做什么!他本事大,自己能对付的!”
  “可他会死的!”绮罗吼道。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洛洛也回吼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九天玄雷冲破聚顶的乌云直直地砸到了龙首台上。
  绮罗一下子呆住了。
  “我……我……”绮罗使劲地摇着头,眼圈红的要滴血。她看着轰隆隆的天雷,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后脑,头颅深深地埋了下去,哭了出来,“我去将他换回来,让我去将他换出来啊……”
  洛洛从未见过她有这样的脆弱之态,语气也不禁软了下来:“你别担心他了,他可比你强多了,区区天雷伤不了他的。你看这卷轴还好好的不是,这说明他没事。就是他让我来救你的,他交代了,让你去找莫凭风莫师公……”
  “若是这次迟悟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哥!”绮罗忽然一拳狠狠地砸在身下的卷轴上,“我非得把他……把他……我……”
  洛洛听到这里就不乐意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炽绮罗你有病吧!我哥他哪点怎么对不起你了?他对不起谁都没对不起你,你他妈的良心被狗吃了吧!”
  “不是你哥发了病似的把我抓到龙首台去,迟悟用得着去换我吗?”绮罗吼道。
  洛洛气极反笑,冷笑道:“你说什么笑话!我哥自从你把那个什么破锦囊交给他,他就一个人去了千绝谷,到现在都没回来。要不然刚刚那家伙能找我,让我来救你?”
  “什么?”绮罗问出这句话,一时也呆住了,“不……不是你哥?”
  她忽然扶住洛洛的身子一通狂摇:“刚刚!你来的时候!龙首台对面的那个高台上,站着的是谁?”
  “谁?我怎么知道是谁!”洛洛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真是笑话,是个人我都要认识了?”
  绮罗一下子呆住了,倒退了几步,半晌,才失魂落魄地吐出几个字来。
  “千人……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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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又是满课的礼拜一辽,所以,很有可能更不了。今天这章巨长,就假装我双更了吧。(点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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