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尤其整个马赛镇的人都在盼着她死。
  信仰光明神的镇子出现了被黑暗生物钟爱得怪胎,简直就是老鼠屎掉进了美味的大米粥里。不知道多少人每天都在背后狠狠地诅咒她。
  哪怕他们知道被黑暗生物纠缠的米娅活得艰难,时时刻刻都在处在会失去生命的危机中。
  米娅平静地走进屋子,屋子里光线暗淡,陈设简陋,家具少得可怜。她走进厨房烧上热水,从橱柜里取出早晨吃剩下的黑面包,打算烤来吃。
  火苗燃起,火光噼噼剥剥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有些诡异。
  不知何处传来窸窸窣窣的攀爬声,犹如什么东西绕着屋子不停地缠绕。不知名的生物附着在屋子上,马上就要一口把这里吞掉。
  米娅无视身上陡然泛起的寒意,用力猛地推开厨房窗户,朝着外面的空地大喊一声:“查尔斯!”
  空地对面另外一栋白色木屋里,有人推开窗户:“布兰特小姐。”
  青年男人的声音冷酷又疏离,透着冰冷。
  诡异的攀爬声却在这时消失,屋子里的空气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米娅烦躁的皱着眉,刚才趴在屋子上的是一种黑蛇,仅凭她自己是对付不了的。
  只有神明指派来她身边的保护者才可以吓走。
  可是这保护者——青年男人目光冷漠,眼里涌动着暴虐嗜杀的欲望,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垂涎,细看之下令人毛骨悚然。
  “啪”的一声,米娅将男人黏腻的目光关在窗外。
  她倒出热水,潦草烤过面包之后填饱肚子,就进了小隔间里的祷告室。
  她随意坐在地上,念完冗长繁复的祷告语,然后静静等待。
  小米娅六岁那年落水的时候不仅改变了体质,还失去生命,被她这个异世孤魂占据身体。她一睁眼就面对着幽深冰冷的池塘水,脑海里空白一片,只余几个复杂陌生的词语,不知怎的脑子一轴就胡乱将它们念了出来。
  然后莫名完成了原主惊恐之下愿以灵魂奉献神明,求神明降下神迹的祷告。
  许是她求生的意念太过强烈,神明回应了她,一个受到神明指引路过河边的少年将她救起。
  从此,她就获得了与神明交谈的能力。每每遇到被黑暗生物不停纠缠的时候,神明就会派人来到她的身边,吓走黑暗生物。
  这十年,她就是靠着这位好心神明的不断庇佑活到现在。
  而前不久,神明又给米娅指了一条能够活命的方向。参加神眷者测试,然后成为神使,与光明神签订终生侍奉神明的契约,就能改变她吸引黑暗生物的体质,顺利活下去。
  米娅不置可否,活不活的,她其实不怎么在意。
  她就是特别讨厌那些恶心、肮脏的黑暗生物,总觉得它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为了让自己眼前能够干净点,米娅参加了神眷者的测试,万幸成为了神眷者。
  她至今都很疑惑,光明神或许是真的消亡了,连她这种体质都能成为神眷者。
  但也无所谓,反正跟她无关。
  米娅坐在窄小的祷告室里,迷迷瞪瞪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道空灵又透着疏离的声音,仿佛从异常遥远的国度传来。
  “有事?”
  第2章 亵渎神明又怎样
  神明的声音空灵又神秘,米娅却早已习惯。
  她揉了下睡眼惺忪的眼睛,不慌不忙把纸条上的内容说给神明听,并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尊敬的柏温大人,这些东西我都没有听说过,去哪里寻找呢?”
  嘴里说着尊敬,她却姿态闲适地打了个哈欠。
  柏温是神明的名字,老实说米娅一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神。祂强大,冷漠,寡言,很少回应她,却在她有危险的时候降下神迹指引别人来保护她。
  尽管那些保护者奇奇怪怪,看起来比黑暗生物还要让人嫌恶,但他们保护了她的性命,米娅还是多多少少对这位神明有点感激的。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好奇保护者的身份之类,后来十年间来来往往的保护者太多太多……她就把他们当成只负责保护她的工具人了。
  反正他们都会离开,不必在意。
  “这很难吗?”神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疑惑。
  米娅点头:“是有点难。”
  随后她上下嘴皮一碰,一连串的抱怨说出口:“我就不能跟您签订契约吗?我已经奉献了灵魂给您,为什么不能跟您签订契约?难道光明神不会发现我是别的神明的信徒吗?”
  柏温大人也是神明,跟祂签订契约应该也能让那些见鬼的黑暗生物远离她吧。相比不知道还活没活着的光明神,她还是比较信赖这个一直在她身边的柏温。
  神明停顿了几秒钟,“不可以,不会。”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米娅失望的垂下眼帘,长长的鸦羽似的睫毛盖住眼眸。
  这个问题她问过很多遍了,柏温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也从不说明原因。
  空灵疏离的声音继续响起:“月下冰莲在图雅森林的月牙湖底、雪山结晶是阿灵厄雪山的力量所化、生命之心在卡尔德里拉城堡能找到、恶鬼之泪是恶鬼所流下忏悔的眼泪。”
  米娅:“……”
  很好,图雅森林、阿灵厄雪山、卡尔德里拉城堡——三个地方就散落大陆的三个方向,并且整个大陆战火纷飞,到处都是黑暗信徒和不可名状的奇异黑暗生物生物肆虐。
  一出马赛镇就危险至极。
  像她这种娇弱体质,也许还没走到地方人就挂了。
  更何况路上肯定有许多黑暗生物,她还是别去辣眼睛了。
  米娅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对自己生命的漠然:“我不想去了。”。
  神明沉默许久,似乎是对米娅的不珍惜生命极为无语,祂说:“要是你觉得困难,我可以陪——可以让人陪你一起去。”
  米娅耷拉着脑袋,要睡不睡:“不想去。”
  神明又沉默良久:“你还没走出过马赛镇吧,这三个地方都有着科尔切斯特上无与伦比的风景,去看看或许能让你心情好起来。”
  柏温的声音带着一丝恳切,米娅想象祂脸上会不会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担忧。
  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说起来她活着的这两世,柏温是陪伴她最久的人了。
  看在祂陪伴和保护的份上,米娅:“好吧,我去。”
  说罢,她又打了个哈欠,呢喃着:“柏温大人,您是善良又慈爱的神明,献出灵魂侍奉您是我生命中无上的荣耀,我愿意为了您的荣光,献出我的一切……”
  这是每次柏温帮了她之后,她必须拍的彩虹屁。
  “那你记好。”
  神明的声音又轻又淡,像是低不可闻的呢喃声,透着一丝缥缈悠远的意味。
  之后神明消失。
  米娅慢腾腾站起来打开祷告室的门,记好什么?记好她拍过的彩虹屁吗?那可太多了,记不清。
  她没把神明的呢喃放在心上,只当祂要自己记得那些地方。
  太阳已经落山,米娅点燃房间里唯一的蜡烛,这是被施过神术的蜡烛,点燃之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驱散黑夜里的黑暗生物。
  简单洗漱之后,她把蜡烛挪到床头上床睡觉。
  夜晚的马赛镇完全被黑暗笼罩着,仿佛黑暗是有形的物质,黑暗犹如浓烟一样从万古的深渊中奔涌而出。
  米娅的小屋里光线黯淡,木头小床上的身影蜷缩成一团陷入睡眠,她眉头紧皱,睡得极不安稳,几声呢喃从口中溢出。
  蜡烛光影晃动,墙壁地面上如潮水一样涌现黑暗,无数奇异生物藏在黑暗里如蛆跗骨的渴望着床上之人的身体、血液、灵魂。
  吞噬、毁灭。
  “吧嗒!”烛光受不住这浓重的黑暗,熄灭了。
  黑暗更加张牙舞爪,没了那丝光明,它们尖叫着往床上扑去。
  嘎吱一声,反锁的门从外面被推开,高大的黑影踏进门内。黑暗静止了一瞬间。来者没有发出声音,汹涌如潮的黑暗却缓缓褪去,阴影里的生物抱头鼠窜,似乎还能听见它们恐惧的尖叫声。
  遮蔽住月光的黑暗褪去,灰白的光线照入屋内,黑影显出了人的形状。
  青年男人抬手,熄灭的烛光重新燃起,裹在被子里的女孩仍在熟睡。
  男人站在床前,布满伤疤的脸颊上眸子暗沉,眼神诡异。
  他微微弯腰,健壮的身躯靠近了米娅。
  他舔了舔唇,黝黑的眸子里泛起一丝猩红之色,仿佛沾染上血迹。
  男人保持这种姿势站了半个小时,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子。
  ……
  清晨太阳升起,马赛镇被一片轻薄湿润的雾气包围,浅淡的阳光飘荡在空气里,早春的花香四处飘散。
  米娅从灰扑扑的被子里探出脑袋,伸了个懒腰。
  她下床洗漱,对地板墙壁上莫名出现的水渍、污迹视而不见。她早已习惯半夜里被黑暗生物缠上,她往隔壁院子望了一眼,保护者晚上的时候肯定来过了。
  开始时,她会被晚上莫名出现在她房里的保护者吓着。后来慢慢发现,他们只是安静在屋子里站上半个小时吓走黑暗生物就离开。
  习惯之后,她也能照常睡觉了。
  米娅洗漱之后,简单收拾了换洗衣物,拿上她从森林里挖草药换来的三枚银币,和半袋子黑面包出门。
  距离马赛镇最近的恶魔之地是图雅森林,她第一个要去的就是这里。柏温说可以让人陪她去,但她还不知道保护者何时何地出现,只能先去问问隔壁的青年男人。
  她敲响了查尔斯的房门:“查尔斯先生,您在家吗?”
  良久,无人响应。
  米娅绕到屋子背后,踮起脚尖往里张望,屋子里空无一人。
  查尔斯离开了。
  米娅并不失望,保护者总是这样,来去完全没有踪迹可寻,神秘又奇怪。
  她背好包袱,顺着街道往镇外走去。她的钱不够乘坐马车,只能先徒步前行,希望能快快遇到保护者。
  马赛镇的早晨是极为忙碌的,镇民们打扫院落,做早饭,上工,生活气息浓厚。
  路过一个木匠店的时候,米娅看见长着一头棕色的卷发,蓝瞳孔的店主正在招呼生意。女主人脸庞秀丽,只有眼角皱纹很深,她正在清洗衣服。
  店门前的草坪上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绣花的裙子在奔跑,身后的十来岁的小男孩拿着一块白面包在后面追赶她,两人欢快地嬉戏打闹。
  店主布兰特抬头与路边的米娅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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