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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默契的合作

  玉峰山,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战场上撤回来,自打赵瑾攻破元阳城以来,这已经不知是赵瑾麾下的将领多少次师徒攻打玉峰山了。
  老将军常元春站在玉峰山关口的城门上,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身边的副将,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毕竟,跟在常老将军身边也已经多年了,玉峰山一直都是常老将军守着,老将军年纪虽过花甲,却也从来都是舒朗硬气,何曾如现在这般对着战场叹气。
  常元春身上的战袍已经微微破碎,战甲上也沾染了不少鲜血,其中,有南华将士的,也有玉峰山的守军飞溅到他的身上的。
  常元春左边的胳膊上,还有一块浓厚的血液,可血液早已干涸了,看起来容色老实憨厚的中年副将转头对着自己的将军道,“将军,战事已经结束了,还是尽快回去,让军医来看看您的伤口为好。”
  “结束?哪能那么快就结束,赵瑾那小子,不把玉峰山给掀翻了,哪能这么结束了。”
  常元春动了动,似乎牵扯到了左胳膊上的伤口,带了一脸风霜与皱纹脸也忍不住皱了皱。
  副将扶住他,“下一场战事也没有那么快来。”
  常元春点了点头,无声地回了自己的营帐,事实上,因为赵瑾亲自帅军攻打玉峰山,常元春以及两位副将已经住到关口的城门上了。
  便是议事的地方,也改在了常元春卧房隔着屏风的一处小厅里,常元春的房里,从战场上下来的一众将领神色也是焦虑不安,其中一个脾气比较火爆的刘将军直接骂道,“莫元松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自己没有本事竟然做出这等事情,如今可倒好,元阳城没了,连咱们玉峰山都岌岌可危!”
  “刘兄,如今骂莫元松也无济于事,还是看如何解决玉峰山如今的危机才好。”
  “如何解决,玉峰山也就如今咱们这些守军,我看南华皇帝这些年是逍遥惯了,以为咱们辰国可以被他欺负了,竟发动如此大军,可倒好,元阳城失守,直接给了赵瑾挥军北上最好的理由与通道了!”刘将军越说越气,原本开口说话的另一位副将,见此,也是皱眉不语。
  玉峰山的守军,其实也就只有五六万,常元春的房中,一共有五位将军,其中有两名是常元春的左右副将,另外三名皆是玉峰山守军的分将领。
  军医为常元春包扎好了伤口,看着屋中神色焦躁的众人,有些不赞成地与常元春吩咐了些注意事项,让他不要太激动之后便退下了。
  “你们看,接下来的战局要如何?”常老将军瞥了一眼众人之后,开口道。
  原先说话的比较平静的王将军继续开口道,“如今,楚王亦被困韦州,根本无法支援咱们玉峰山,就是附近的军营,也因为玉峰山被赵瑾围困,解救不得,依末将看,只能咱们从内往外突破。”
  常老将军沉默不语,原本脾气火爆的刘将军,重重捶了自己的大腿,却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左副将看了看众人,“再下去,咱们玉峰山的军资,可就维持不了多久了。”
  常老将军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老夫人到老年了,反倒是被赵瑾那小子逼得如此狼狈。”
  “将军……”
  常老将军摇了摇头,而后沉声道,“咱们就死守住玉峰山,守不住也要守,没了粮食,玉峰山内树皮草根,就是咱们的粮食,只要老夫的命还在一日,玉峰山,就绝不能攻破!”
  众人听此,面面相觑,但还是很快站起来,神色坚定地道,“将军放心,只要末将还在一日,定会死守玉峰山!”
  常老将军点了点头,“接下来,咱们就分析分析接下来如何部署兵力。”
  九月份的玉峰山,因为相对靠南的缘故,并没有如同北方一般的树木开始发黄落叶,仍旧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常老将军的房中,传出了断断续续的说话的声音,直到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有人才感叹了一句,“这等情况之下,若是晋王殿下在,或还能撑一段时日。”
  “何止是撑一段时日,以殿下才智,便是破了眼前的困境,或许都不在话下。”
  似乎说起玉无玦,便能让人感到无限生机一般,常老将军正待站起来,护听得门外一阵匆忙地脚步声,“将军,将军……”
  年轻的小兵气喘吁吁地一边来一边喊道,屋中的几位将军皆是一惊,“难道南华又发起进攻了?”
  年轻的小兵却不知屋中人的想法,神色激动地道,“将,将军,大,大喜,大喜!”
  “你喘口气说清楚,什么大喜,赵瑾死了不成?”冲动的刘将军虽见不得这个模样。
  年轻的小兵手中拿着信纸,“不,……不是,是,元阳,元阳被收回来了!”
  “什么!”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常老将军已经顾不得军医的叮嘱,直接伸手拿过了小兵手中的战报,便是胳膊上的伤口重新溢出了血液,也是好像没有发觉一般,这位平生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事,得到多少战报消息的老将军,几乎热泪盈眶,“是晋王殿下,殿下以不足两万的兵力,从南华军侧翼杀出,夺回了元阳城!”
  话一出口,反倒是脾气最冲动的王将军滚出了热泪,“俺就说,有王爷在,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
  “老王,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好消息,哭什么哭!”另一个将军也难掩喜色,拍着刘将军地肩膀道。
  “我就是高兴,高兴不行啊,有晋王殿下在,南华休想踏过玉峰山。”
  “快,将这个消息在全军公布,让将士们高兴高兴!”
  年轻的小兵重重点头,“是!”而后快速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原本因为战后疲累而稍稍沉寂的玉峰山大营里,发出了一阵阵欢呼的声音,早已进入了焦躁不安,似乎曾经认定过他们会陷入绝境的玉峰山将士,似乎在转瞬之间,从山重水复的无路之地,转入了柳暗花明之处。
  常老将军听着军营中传来的欢呼声,好像守护者玉峰山这座门户的将士们,又鲜活了过来,有足够的力量对待南华永无止境的进攻了一般。
  外边的欢呼还在继续,晋王的带来的好消息产生的后果,似乎远远超过了常老将军的想象,只是,外边的欢呼还没有停下,原本一脸喜色的常老将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面上的喜色渐渐消淡而去,反倒是升起了一抹担忧。
  “将军,怎么了?”左副将开口道。
  “晋王之所以能夺下元阳城,多半还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赵瑾将大部分地兵力都带到了玉峰山方能让王爷以区区不足两万的兵力夺回元阳,但,如今玉峰山以南已经是赵瑾的控制范围之内,殿下如今的状况并不好。”
  几位将军似乎也在瞬间反应了过来,“是啊,王爷,王爷怎么……唉!”
  “元阳城的意义,于咱们辰国不一样,夺回元阳,一可以暂时分散赵瑾的兵力,二可以增强军队士气,王爷出发偶然,根本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只能瞄准元阳。”
  常老将军分析了一阵,而后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迎击赵瑾,咱们必须尽快与晋王殿下汇合,决不可让殿下最后真的孤立无援!”
  “是!”
  而此时的元阳城,玉无玦带领的不足两万的,由于附近的三个驻守军营组成的大军,已经入驻了元阳城。
  自打莫元松残掠元阳的南华百姓而被赵瑾攻下元阳城之后,元阳城的百姓怕赵瑾报复,早已纷纷溃逃,如今的元阳城,就像一座空城一般,而其实进入了元阳城的士兵们,面上并没有喜色,反倒依旧是紧张肃穆,因为他们其实都明白,夺回元阳,就意味着他们将会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落入南华的包围之中,孤立无援。
  因此,士兵一进入元阳之后,南华的反攻就开始了,但元阳城城门还算结实,哪怕只有不到两万人的兵力,在短时间内,还是有足够的能力守住这座几乎已被当做了孤城的城池的。
  阮弗与玉无玦站在城楼上,看着战乱之后城外狼藉的局面,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赵瑾还在玉峰山处,没有那么快回来,但南华此次出兵兵力已经足够,赵瑾知道王爷夺下了元阳,必定会回身反击。”
  玉无玦沉默不语,玉无痕有些着急,“不等赵瑾回来,如今咱们一进城不就遭到南华的反击了么?”
  阮弗摇了摇头,“不一样,常老将军必定会料到王爷如今的局势,定会想要尽快打破玉峰山的困局来与王爷汇合,可赵瑾不会轻易让玉峰山解除困境,他手中将近二十万大军,拨部分回元阳,依旧可以困住玉峰山。”
  “那咱们岂非陷入两难腹背受敌的境地了?”玉无痕道。
  阮弗一笑,“的确是两难的境地,就看王爷如今如何化解了。”
  玉无玦低头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如何?”
  “需要时间罢了,咱们且看看赵瑾想要如何做就是。”
  玉无玦点了点头,“我也是此意。”
  九月初十,秋风萧瑟,玉峰山的困局依旧没有解开,常老将军期待出的全军戒备全力迎击赵瑾的攻击虽然再也没有让南华的军队有踏过玉峰山的可能,但是,玉峰山的军队却也无法南下给依旧处于孤立无援状态的元阳城任何支援。
  元阳城外,如今正是大战开启,战火连天的状态,诚如阮弗与玉无玦所知,赵瑾得知了夺回元阳城的乃是玉无玦之后,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回攻元阳,玉无玦的出现,似乎让赵瑾很是兴奋。
  城门下是激烈的厮杀,远处的南华敌军的阵营中,战场背后,正是骑在马背上的赵瑾,隔着宽广的战场,看到元阳城上的素色身影。
  “将军,晋王就在城门上。”赵瑾旁边的小将提醒道。
  赵瑾眯眼盯着元阳城的城门,年轻的脸上带着一抹凝重,“还有另一人是谁?”
  “目前尚未知道。”
  赵瑾似乎也不在意,他眼中升起一抹炙热地光芒,“晋王,人人都道,南赵瑾,北楚王,可我并不觉得,比起与楚王在战场上见真章,这位晋王殿下,才是最大的威胁,想当年,帝师就曾对他的兵法才学有过多少夸赞,便是楚王都知道,这等时候应该放弃元阳,只有扫平了咱们南华在这一带的势力方可考虑夺城之举,晋王竟敢这般孤军深入,这份气魄与勇气,便是我,也未必敢有。”
  “将军……”小将对于将军如此称赞对方,也有些不理解。
  “如今,我倒是期待得很,我倒要看看,智绝天下的晋王,如何突破这样的局面,哈哈,若能将晋王围困在这一处,元阳再次失守,我看辰国日后还有何颜面!”
  说罢,赵瑾举起弓箭,抽出马背上的箭羽搭在弓箭之上,瞄准了元阳城城楼的方向,在玉无玦的视线中,直射出一只利箭。
  这是**裸的示威。
  原本巨大的战场,自然是无法让普通的箭羽到达,但是这一箭却是用了赵瑾将近十足的功力,箭羽直直往元阳城的城楼而来,玉无玦早就看到了赵瑾那一处的动作,看着直往门面而来的箭羽,眼神一缩,原本负在身后的手自然而然抬起,以内力挡住了直射过来的箭羽,在箭羽还有一丈之远的时候,如同一片羽毛一般,轻轻掉落在地,直中城楼下与元阳城守军厮杀的南华将士。
  却是猛力无比,充满力量。
  玉无玦神色如常,除了双眸似带了一丝暗沉之外,只往赵瑾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倒是玉无痕气得直跳脚,而战场中厮杀的元阳城守军看到这一幕,更是义愤填膺,赵瑾的挑衅,彻底掀起了元阳城守军的士气,一时之间,元阳城守军的攻势与阻挡也更加勇猛了。
  阮弗眯了眯眼,看了着赵瑾所在的方向,以及战场中变得更未激烈的战况,“看来,赵瑾对于能困住王爷,显得极为兴奋。”
  “那也要看他,是否真的能完全困住本王。”玉无玦的声音,虽是平静,却也带着一抹轻易觉察的霸气。
  阮弗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赵瑾还是有所保留的,如今并非是全力。”
  “我知道。”
  那边的赵瑾,看着玉无玦轻易挡住了那支箭羽,只挑了挑眉,却是转头与身边的将领吩咐了什么,果然,只见南华军的行军号角突然变了一个音调,原本的南华军,瞬间改变了行军布阵的方式,在在元阳城外巨大的战场中,如同一条灵蛇一般,缠绕,吞噬这整个战场。
  阮弗面色一沉,只听得玉无痕急声道,“这是什么?”
  “灵蛇阵!”玉无玦沉声道。
  言语落地,玉无玦神色中也升起了一抹微微凝重之色,手中指挥的令旗一变,原本快要被那话军缠绕住的元阳军,似乎找到了一个方向一般,分出一直利箭一般的队伍,全力攻往南华军灵蛇阵七寸之地。
  原本气势恢宏地灵蛇阵,在转瞬之间,被元阳军打散。
  阮弗眯了眯眼,“赵瑾是想与王爷比阵!”
  玉无痕几乎咬牙切齿,“他疯了,如今可是在战场上,双方厮杀的时候,比什么阵!”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王爷兵法才学,皆被称绝,赵瑾少时便不知听过了多少次,但常年交手的却是楚王,如今得了这个机会,南华仗着人多,完全可以任性而为。”
  玉无痕总觉得阮弗这话怪怪的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何处怪异,加之关心在灵蛇阵被打散了的时候,变听见南华军号声调再次一变,被打散的灵蛇阵转眼之间又变幻,一头转换,另一个阵型就形成了。
  而几乎在赵瑾新阵型出现的时候,玉无玦手中的令旗一指挥,元阳军瞬间又转换了形势,冲向新阵型的中心,意图打散。
  玉无玦神色认真,反应极快,但口中还是赞叹道,“都道南华布阵号角天下独绝,军号似真非真,每有变幻但此次皆是不一样,令人难以抓住,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阮弗看着下边聚拢有分散,处于守势意图想要打破南华军阵型的元阳军道,“所谓号角之声,不过是特定的曲调来对应阵型罢了,如今赵瑾所用,是十阵十变阵,由灵蛇阵、二龙针、三才阵、四门阵、五虎镇、六甲阵、七星阵、八门阵、九子阵以及十面埋伏阵组成,十阵之间相互变幻,自有衔接,随意打算,随意组成下一个阵型,源源不断,不断衍生,变幻无穷,军号之声每一次不同的变调,就是一次变幻,同样阵型的变化,出发阵不一样,号角声自然也不一样……”
  她快速地说着,神色中认真无比,耳听军号有变化,阮弗突然到,“接下来,是八门阵,八门阵乃是上古阵型演化而来,以八卦为形,无极有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以干,坤,震,巽,坎,艮,离,兑为八个方位,破阵在中,组金木水火土五位,中破!”
  玉无玦只低头看了一眼神色认真严肃,说起南华有名的十阵十变阵的时候,熟悉得就像研究了一辈子似的,眸色深深。
  “王爷,变阵!”阮弗看着战场上的形势,几乎是下意识提醒道,玉无玦转开视线,手中令旗一挥,指挥这下边的将士们转换,这一次,八门阵出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即刻被找到缺口攻破,赵瑾眼中划过一抹意外,但很快就消失了,八门阵破裂,南华的军号再次一变,新的阵型再次生成,可新的阵型生成之后,便见玉无玦很快找到了破阵之法,亦不断衍生。
  阮弗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场的情况,每次新的阵型形成甚至形成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赵瑾的下一个变幻会是什么,已经先于新阵型地出现而讲解了出来,当南华阵型出现的时候,元阳军已经处于攻势状态了,守在城门上的为进入战场的将士们都看到了城门上诡异却和谐无比的这一处,晋王殿下身边的少年,滔滔不绝地给晋王讲述他们看起来眼花缭乱的阵型,晋王殿下在一开始的时候出现的凝滞到了最后也变得行云流水,似乎几个阵型的变幻之间已经抓住了诀窍,甚至到最后一边指挥阵型,一边与阮弗谈论如何就势生成新的阵型,反守为攻。
  似乎他们面对的不是生死厮杀的战场一般,如果说一开始赵瑾只是意外,但是最后看着玉无玦面对阵型变换毫无压力的时候,已经不仅仅是震惊了,尤其是看到远处城门上站在玉无玦身边,与玉无指挥着下边的形势的人,心中升起了一抹深刻的怀疑。
  战场之上,排兵布阵的阮弗,绝对与玉无玦平日里所看到的阮弗是不一样的,在这里,她就像一位凌厉的女将一般,指挥战场,丝毫不失指点江山的磅礴与大气,自信神采,顾盼生辉,让人不忍侧目,玉无痕有些愣愣地看着如若旁人的玉无玦与阮弗,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抹薄薄豪迈,他一直觉得大皇嫂是时间无二的女将,见过大皇嫂上阵杀敌的英姿飒爽,可此时此刻,却觉得站在城门上排兵布阵,将原本处于优势的敌军弄得狼狈不堪地阮弗,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女将一般让人折服……
  怪不得世人对孟长清又敬又畏么?
  随着南华鸣金收兵的号角声响起,阮弗看着退出来战场的南华军,神色微怔,眼中升起一抹复杂的情绪,忽的感受到自头顶而来的一道视线,抬头便见玉无玦眸色深深地看着自己,阮弗扯唇一笑,“恭喜王爷。”
  玉无玦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点头,
  而城下的守军,却是因着能够这般以少胜多,将原本攻势十足的南华军弄得狼狈退兵而欢呼不已。
  自打进入元阳城之后紧张的氛围,似乎被一场利落完美的战事给冲散了,他们在城楼下不断的欢呼,不断高喊,“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孟先生!孟先生!”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是这些将士对于能让他们打胜仗的玉无玦与孟长清的臣服。
  孟长清这个名字,曾让多少人觉得望尘莫及,天下名士的才名,遍及大江南北,但也只有此时此刻,如今近距离的接触,才让所有人都深刻领会孟长清的本事。
  今日,是他们打得最舒爽的一次战斗。
  原本站在玉无玦与阮弗身后的元阳领军,见着这番,也是一脸敬佩的道,“王爷果然用兵如神,孟先生大才!属下这就去开城门,应将士们归来!”
  玉无玦点点头,“先不用高兴得太早,赵瑾吃了一个亏,下次,可就不会轻易对付了。”
  元阳军的年轻的领将双眼之中全是对于晋王殿下孟先生的敬佩与赞赏,这天下最聪明的两个人如今就站在元阳城的城门上,带领他们阻杀敌军的攻击,带领他们获得不可能的胜利,即便知道前方依旧苦难重重,迎接他们的还是如前些日子一般艰难的日子,他们的周边,依旧是南华的千军万马,可即便如此,他们心中也有着最深的自信与底气,“末将知道,请王爷放心,全城守将绝不会让元阳再次失守!”
  玉无玦点了点头,“下去吧。”
  城门一经打开,欢呼雀跃的声音便从城外蔓延如了城内,阮弗看着这样的场景,心中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事实上,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亲身经历过战场了,久到已经是经年隔世,那种与将士们同欢同庆的自豪与喜悦,骄傲与责任,能让人变得充盈饱胀,让人瞬间,好像拥有了无穷的力量一般。
  玉无痕愣愣地看着城中的场景,往日战事结束之后,将士们早已疲累得只能拖着身子回来,今日,他们脸上依旧有疲惫之色,可即便是疲累,他们还是欢呼雀跃的。
  阮弗与玉无玦进入议事的大厅的时候,议事大厅里边已经传出了阵阵豪爽的声音,皆是对今日战事的描述,哪怕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他们仍旧是兴致高昂,见到玉无玦与阮弗进来,众将领纷纷起身,一脸笑意地道,“王爷,孟先生!”
  刚开始的时候叫这么一个年纪轻轻明显比他们年龄还小的少年公子为先生,这些武夫还是有些别扭的,但出于对孟长清此人的尊敬,他们即便是觉得奇怪还是如此叫着,如今,经过今日的战事,这一声孟先生却是叫得心服口服,自然而然。
  阮弗浅浅一笑,她明白这些将士的心情,就像她当年打了第一场胜仗的时候,也是这般雀跃,待两人坐下之后,原本还闹渣渣的众人也纷纷开口,说起今日的心情,阮弗微微侧目,便见玉无玦靠在椅子里,也不阻拦,也不发表见解,只看着这些将士的热闹,神色似笑非笑,让人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阮弗默默移开了视线,良久之后,众人似乎才反应过来,见着玉无玦的样子,纷纷沉默了下来。
  阮弗唇角划过一抹笑意,已经有人开口说话,“王爷,接下来,南华军不知会有何打算?”
  “诸位觉得呢?”玉无玦扫了一眼众人,道。
  “定会更加猛烈攻击!”默了默众人彼此对视着而后有人开口道。
  玉无玦点了点头,“没有高兴得昏过去,很好。”
  “那我们该如何做?南华几万兵马,我们元阳城内却只有不足两万兵马。”这是不争的事实,着几日南华连续攻城下来,将士已经损失了不少,也直到今日才有扬眉吐气之感。
  “今日有王爷与孟先生排兵布阵如此厉害,若是南华继续进攻,我们是否也能如今日一般再次击破?”
  平静下来之后,面对严峻的形势,众人也提出了疑问。
  阮弗摇了摇头,首先开口道,“在绝对的势力面前,任何排兵布阵,都是空谈,我们只有不到两万人马,南华在这一带却是二十万的兵力,如想守住元阳,没有援兵,是不可能的。”
  不管将领如何出色,没有兵便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般。
  “可是何来援兵,赵瑾虽是转回了元阳,可却留了强兵在背后阻挡玉峰山的将士。”玉无痕首先提出了这个问题。
  话音一落,前一刻钟还热闹的大厅,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玉无玦才开口道,“那就,让玉峰山的军队回援吧。”
  “赵瑾擅长排兵布阵,玉峰山如今也被变化多端的军阵围困,一时半会,常老将军也无法回援!”玉无痕愣了愣,而后才开口道。
  “我去玉峰山!”阮弗在玉无痕的话音落下之后,突然开口道。
  玉无玦有些皱眉地看向她,却见阮弗抬手,示意玉无玦先让自己把话说完,于是众人只诡异地看到原本想要说话的玉无玦在孟公子一个抬手的动作中默默沉默了下来,阮弗抿了抿唇,道,“这世上,我敢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赵瑾的阵法,玉峰山也已经拖不下去了,元阳更不能再继续消磨,今日之后,赵瑾必定会全力攻打元阳,元阳的城门再厚实,也阻挡不了南华的军队,倘若元阳再破,咱们便彻底没有反转的余地。赵瑾将将近一半的兵力拿来围攻王爷,玉峰山之困在阵法,我了解赵瑾的阵法和用兵,而赵瑾却不知我,敌明我暗,时机很好,我有信心,能以最快时间,回援元阳,从赵瑾背后,为王爷劈开一条裂缝!”
  众人愣愣地听着,阮弗说完之后,只有些坚持的看向玉无玦,玉无玦似乎下意识皱了皱眉,静静看了看阮弗坚定的神色,最后还是点头了,沉声道,“元阳城,只有七日的时间。”
  “明日出发,七日之内,我必定回来。”阮弗认真道。
  “好!”迟疑了一会,玉无玦吐出了一个字。
  阮弗眼中升起一抹放松的神色,可看起来如此简单便解决了眼前的困境,议事大厅中的众将领,似乎也瞬间放心了,“孟先生在,我们放心!”
  不过似乎解决了眼前的事情之后,众人对极少交手的赵瑾也多了一些兴趣,“都说赵瑾排兵布阵最是厉害,今日虽是打得很爽,却也艰难得很,这只胳膊,差些被卸掉!”
  “可不是,以前只觉得那些胡里花哨的军阵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阮弗听此,只道,“在战事中,排兵布阵常常被当成花哨之举,有时候甚至会拖累整个战场,然而,排兵布阵依旧是战事中不可小觑之处,真正的排兵布阵,是懂得利用周围的环境,将士的士气,组合方块之间的来回转换来指挥士兵攻击的方向,真正精通兵阵的人,可以将兵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达到战事致胜的关键。”
  “孟先生,听你如此说,赵瑾在排兵布阵上绝对称得上大家了?”
  阮弗点了点头,“在南华所有的将领之中,若说赵瑾是第二,绝对无人敢称第一,赵瑾的兵法,尤其是兵阵,师出名门,如今,应该是南华唯一一个可以将兵阵幻化至臻的人。”
  玉无痕眨了眨眼,听着众人的议论似乎在想到了什么,“师出名门?南华还有谁如此懂得排兵布阵么?”
  阮弗抿了抿唇,赵瑾的兵法布阵,是经过祖父孟尧指点的,与她可谓师出一脉,若是说着世上最了解赵瑾用兵之道的人是谁,绝对不是常常与之交手的楚王,也不是南华皇帝,而是阮弗。
  因为他们的兵法阵道,出于同一个人。
  见阮弗没有回答,玉无痕还想再问一遍,却是被玉无玦截断了问话,“已故帝师孟尧。”
  阮弗沉默地点了点头。
  众人一愣,“孟……”
  南华帝师,那已经是很多年的事情了,或许他们的声望很高,曾是中原正统之家,可对于这些人而言,却是需要很久的反应方才想起那帝师孟尧究竟是何人,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了,“原来如此,怪不得,都说孟尧学富五车,兵政无所不精,虽是不曾见识过,如今看赵瑾,确然如此。”
  “不过据说五年前孟氏造反……”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阮弗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赵瑾不可小觑,诸位还是小心一些。”
  她的语气并不十分好,任何人都可以发觉,众人忽然想起孟长清也姓孟,忽然有人大大咧咧地道,“孟先生也姓孟,不知南华孟氏……”
  这话虽是无心,却是瞬间戳中的阮弗的心,众人虽是如此相问,不过却也没有任何怀疑的意思,阮弗扯唇笑了笑,好像是对着无关紧要的一切一般,笑道,“我真名,并给孟长清,孟长清只是在外的化名罢了。”
  这么一说,众人似乎来了兴趣,“孟先生真名是什么?”
  阮弗笑了笑,“我叫阮弗。”
  “阮,阮弗?”众人面面相觑,却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阮弗却不欲多做解释,“王爷,若是无事,我先退下。”
  玉无玦点了点头,却看阮弗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如同往日议事之后若是无事就会提前离开一般。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玉无玦微冷的声音响起,“日后,军营之中不许任何人再提一句南华孟氏之事!”
  严肃的声音让人一震,众将虽是心有疑惑却纷纷恭谨道,“是!”
  他们以为,玉无玦是因为南华孟氏造反之事而不许议论,玉无痕却是吓了一跳,看着玉无玦,有些担忧地道,“四哥。”
  玉无玦淡淡瞥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加强戒备,南华将会随时反击!”
  “是!”又是严肃的声音。
  玉无痕看着玉无玦继阮弗之后离开的背影,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担忧,当年他年纪虽是小,也不足以让四哥与他说什么事情,可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知道的,在四哥心里,藏着某个不能轻易被人触动的东西,他曾经在四哥的书房暗室中看过一张无脸的女子的画像,他知道四哥在当年南华轰动天下的孟氏惨案发生之后不顾一切去过南华,他也知道孟氏之后,无论国宴如何安排,四哥再也未曾踏足过南华。那时候他还小,很多东西不懂,可后来,慢慢长大了,便隐隐约约觉得,于四哥而言,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似乎一切的变化,都起源于五年多前一向沉稳的四哥去过一趟南华之后。
  今日的一场大战之后,整个元阳城,在黑夜之时,又恢复了平静与与肃穆,紧张与警惕,它像一头时刻准备攻击的猛虎一般,静静侧卧玉峰山南侧的土地之上。
  青衣与盼夏已经收拾好了细软,明日她们会跟着阮弗离开,可此时的阮弗,却是坐在秋夜有些霜露的院子中,望着元阳城上空只有点点星光的天空,似是沉思。
  “祖父,今日我助晋王退了赵瑾,将你毕生研究的阵法倾囊以授,不知你可会怪我,父亲与哥哥是否会怪我……”良久之后,阮弗才低声呢喃道。
  而后一切又进入了沉默之中,元阳城上空的星光,不解世事地闪烁,阮弗神色贞静,双眼虽是看向夜空,可神色,却早已飞往天外。
  不期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入秋之后天气寒凉,空中已难看到繁星满天之像。”
  阮弗回头,便见玉无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忙站了了起来,“王爷怎么来了。”
  玉无玦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迈步进入了亭子之中,顺着阮弗抬头的方向看了看,“在想什么?”
  “一些过去的事罢了。”
  “既已过去,还要苦想么?”
  “王爷怎知是苦?”阮弗似笑非笑。
  玉无玦勾了勾唇,忽然道,“想看繁星满天么?”
  阮弗一愣,有些怀疑地看向夜空,玉无玦却是不容分说,拉起了她的手腕,“跟我来。”
  待到阮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玉无玦拉出了院子,出现在偌大的元阳城外的一条河边,秋日时节,在黑暗的天幕下,只看到芦苇成片的暗影。
  阮弗抬头看了看夜空,转过头,奇怪地看向玉无玦,“王爷这是……”
  玉无玦抓住她的手腕,往前走了几步,足尖一动,脚下的一块小石头落入了密密芦苇之中,阮弗只见星光点点,尽在眼前,不觉有些愣住了。
  玉无玦似乎很满意眼前的场景,手掌翻动之间,阮弗只觉得一阵劲风刮过成片芦苇,而后,星星点点的光芒更盛,最后,直到整片整片的芦苇丛,都是密密麻麻星星点点的光。
  她声音不觉温柔了许多,“这是萤火虫。”
  玉无玦嘴角柔和了几分,转头看阮弗,只见女子似乎很是意外与这样的场景,神色之中,也多了一些迷茫,再也没有凌厉,没有隐忍,也没有他今日曾见的愧疚。
  阮弗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萤火虫这等小东西,可眼前的场景,不知为何,让她总觉得有些眼睛酸涩的感觉,她没有说话,却觉得心中缓缓流淌过某些自己似乎已经无法控制的东西,默默地站在玉无玦的身边,看着那纷乱升起的星星点点,慢慢飘散在他们的周围。
  无言的沉默,却让两人觉得多了一些舒服的平静,玉无玦低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眼中划过一抹温润。
  阮儿,我已经越来越确定了……有些事情,你不必愧疚,因为……我会让你无愧于你的选择。
  玉无玦拿出一块玉佩,放到阮弗的手中,“这是我的信物。”
  阮弗知道是什么意思,只郑重道,“王爷,我一定不会让元阳陷入绝境。”
  玉无玦无声地笑了笑,“阮儿,我始终是相信你的。”
  阮弗合上手掌,将手中的玉佩抓紧了几分,垂放身侧,“我知道,多谢王爷。”
  “那你可知,于你,我不仅仅是相信而已?”
  阮弗垂眸,沉默不语,玉无玦似乎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得到她的回答,只道,“万事小心。”
  阮弗无声点了点头,玉无玦看着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女子,眼中划过一抹暖色。
  阮儿,这世上,我最不愿逼迫的人便是你,可我依旧自私,编织一张网,将你留住,便是等待,也不会让你离开。
  你心若冷,可我偏要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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