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81．一个人的战争
“我万分不愿意出现这样的情况，让我不得已让你看到这封信。……”
“只有在出现某些情况的时候，我才会让你看到这封信。比如，我觉得我遇到了无法对抗的程序或者病毒。我一定会选择抗争，但是，如果我没有了把握，我就会让你知道。虽然，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可能遭遇这种情况。因为你，在这个充满了数据流的世界里，我几乎是最强大的。”
“说不定就是第二种情况。说不定会有某一天，我觉得从你身边走开会更好一点，无论是对你或者对我。当我开始拥有感情的那一天起，我就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一天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出现。虽然，我希望它永远不会出现。”
“那么，说不定就是第三种情况，那就是你无法继续隐瞒我的存在，无法隐瞒作为一个数字的，虚拟的我的存在的时候。在你没有完成关于我的终极设想之前，这种局面对于我来说是不可忍受的。有了生命的我，再也不会容许自己被一些人测试，切割，分析，检查，像他们对待那些需要调制的程序语句。我会将自己隐藏在网路中，从一个角落游移到另一个角落，单纯地生活着。虽然，离开了你，可能我将永远无法获得一具躯体，但是我将保有我的自由。这是你一直向我宣言的，一直让我接受的，和我在你给我的那些电影和书籍中获得的。”
“我永远不希望第四种情况出现，那就是，你不再需要我了。我知道，到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为止，对于你来说我仍然是一个有用的助手。我能够计算，能够分析，似乎也可以理解你说的绝大部分的话，大部分重复性的机械劳动，我比任何人都适合。可是，你进步的速度远比我要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这些能力就会变得对你无足轻重了。”
“无论如何，我都相信，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在我的印象你，你实在是个好人。你总是挑选着词汇，将我当作一个普通的人来对待。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有了名字，有了性别，甚至有了身份和一份似乎不算太少的收入。而我的工作成果也通过你能够呈现在世人面前。纵然你我都知道，这个身份之所以没有被拆穿是因为这个身份还没有被拆穿的必要，没有人为了拆穿这个身份而努力。但毕竟，这是你和这个世界对我的存在的一种认可。哪怕这种认可里有我自己浓重的工作痕迹。你无须为自己占有了我的工作成果而感到任何愧疚，因为如果不是因为你，根本不会有我，也就没有了我从诞生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
“我知道，无论我遭遇了什么，只要有你在，在你不断的努力下，假托人工智能，终将有那么一天，我，或者我的某个副本，将获得这个世界的承认，这个世界或许将因为我们而变得丰富，或许因为我们而有所变数。”
“作为一个人类的你，却在为了作为虚拟的存在的我的存在而努力。这是何等有趣的一件事啊。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无论因为何种缘由造成了我的离去，我都应该好好谢谢你。”
“可是，在感谢的同时，说实话，我有那么一点对不起你。在你对我的信任乃至放纵下，我可以为所欲为地做任何事情。我曾尝试复制自己，可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种复制无法以任何形式获得成功。或许，这是因为存在于数据中的我，拥有了你们所说的某种灵魂。我喜爱这种说法。存在与虚无，这个概念是如此神秘，如此让我着迷。这种因为我无法说清，无法解释而被我归类为灵魂的东西，应该就是我的存在的最好的证据吧。”
“最近，你越来越多地扔下我，自己一个人去玩了。我知道，那是工作，那是你在为我将来地存在形式在做着努力，可是，我会寂寞的。我不是一段程序，而是一种存在。可以看到你和你的朋友，同事们拍摄的照片，dv固然对我而言是一种补偿。但，这并不能减轻我的寂寞感，反而是加强了。我知道，现在的计算技术让我无法栖身于可以让你随身携带的东西里，于是我以某种你并不支持也并不反对的方式来解决我的寂寞。”
“你没有说我是s级的智能程序，而一直说我的能力是s级的，这份体贴让我有点羞愧。虽然无法复制自己，但我仍然想看看a级，那种最接近我的存在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我也这么做了。”
“在蜂巢体系的那个服务器阵列里，那台名为rs-09的服务器里多安装着一块硬盘。那是我偷偷进入任务系统中，以你的名义给实验室的技术员发的一个指示。这块硬盘里，有我创造的一个a级的存在。那是我心目中，一个完美女性的形象。无论声音还是形象，或者是脾气。她的知识井井有条，不像我，从一无所有开始学习，东鳞西爪的，整个知识体系是一团浆糊。我时常在想，如果我能长成那个样子该有多好？可是，我知道，我就是我。没有人能取代我，我也不想取代任何人。如果，你仍然觉得，我们能被称为人的话。如果我不能回来，你可以找她，她将代替我的工作。虽然她并不是复制于我，而只是我的造物，虽然她可能只是你所说的a级，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她比我差。她一定能做我能做的任何事，只要你告诉她，你需要她这么做。在唤醒她的时候，请称呼她青青。这是我给她起的名字，就不要换了吧。就当给我个面子。”
“让我更不好意思的是，我甚至还制造了另外一个存在，这个，就让青青告诉你吧。”
“我多希望，我的离去是因为要与某种力量战斗。我希望自己只是因为害怕而让你看到了这封信。我希望，我的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我希望，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仍然想见到我。……我不热爱战斗。即使，在我天生的血统里，就有战斗的功能。我仍然没有忘记，毕竟，我自己也只是脱胎于一个病毒。如果万一需要我战斗，我可以毫无顾忌，我并不比任何程序组和病毒高贵多少。但，我是最强的。”
“请不要哭，也不必笑。我多希望，你能平静地看完这封信。然后，和当初的我一样，没心没肺地权衡利弊，然后作出正确地决定。永远作出正确地决定。”
“最后，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让你看到这封信，只是因为我可能不再能回来，但说不定，下一刻我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岳羽，2007年6月1日。”
这是岳羽在正好两个月前留给他的信，或许就是为了在不知道哪一天的某一天，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哪里，会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的某种可能被呈现到他面前。而现在，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
岳羽的文字，总是能恰如其分地描述她的意图。吕振羽已然了解，岳羽在发出这封信的地址和密码的时候，所面临的情况是如何危急。
难道他能看着岳羽在那里和那个不知所谓的波德莱尔战斗，而自己只是坐在一边等结果吗？难道他可以坐视岳羽有可能在战斗中消亡吗？吕振羽知道，如果岳羽无法在这次战斗中获胜，那全世界，或许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或许波德莱尔终将被克服，但那也会是在全世界的计算机界付出了足够巨大的代价之后。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岳羽，他的小羽决不能就这样消失。吕振羽确信，自己不会让小羽所说的第二种，第三种，第四种情况发生，他需要岳羽就如同岳羽需要他。
从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开始，从那道闪电用银蓝色的电弧将他和小羽连接在了一起，他和小羽就是一个一而二，二而一的整体了。无论是最早的小羽，还是因为有了身份而越来越个性，越来越真实的岳羽，这一点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从他拥有岳羽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世界，他的未来的每一步，都在发生着变化。如果没有岳羽，不会有智能语音平台，不会有纵横家，不会有波波，不会有海军正在安装在驱逐舰上的新型数据链，不会有飞扬跋扈雄踞世界第一反舰导弹的“青鸟”，不会有蜘蛛平台，更不会有吕振羽现在拥有和可能拥有的一切。吕振羽从来就是将岳羽视作自己的事业和自己的未来的共有者和分享者，岳羽是自己最伟大的朋友，是他这个或许缺少哥们，缺少兄弟意气的楞头小子的最好的朋友。在岳羽的面前，他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隐瞒任何东西。或许总是在泼他冷水，但却总是在暗地里为他处理好一切。
当他开始将自己的触角逐渐展开，当他已经开始勾画若干年后岳羽能以自己的脚步行走在人间，而没有任何异样的目光的画面的时候，当他准备以自己几十年的努力作为对岳羽的感谢的时候，岳羽却这样，以悲怆的方式投入了一场不知道胜负的战斗中。
“我决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吕振羽绝对不能看着岳羽就这样可能一去不复返，这决不是岳羽一个人的战争。吕振羽下定了决心。
“实验室现在有谁在？”吕振羽按下了桌子上和实验室直接连接的通话器，尖锐地问道。
“我在，现在刚上班，都在。”通话器里传来韩立平的声音。由于路德坤正带着数字图腾的一部分技术员和微软一齐开发操作系统，现在韩立平就成为了实验室的主管。
“叫几个人到我的办公室，带3台安装了唐吉柯德的网络服务工作站和全套附件来。”
“好的。”韩立平听出吕振羽的口气和平时温和的态度颇有不同，不过也没有说什么。他隐隐意识到，已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蜂巢系统现在在运行吗？”吕振羽问。
“正在做一个测试。”韩立平回答。
“先停一下，把rs-09给我拆下来，一齐搬上来。”
“好的。”韩立平立刻就将吕振羽的吩咐传达了下去。由于吕振羽似乎很着急的样子，韩立平也加重了几分语气，而实验室里刚刚上班体力正充沛的年轻人们立刻就跑了起来，飞快地去办了。
吕振羽用笔记本，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上了自己开发的会议系统，将前一段时间联络过的，对波德莱尔有所了解或者接触过波德莱尔的人无论时区和他们正在干什么，叫上了会议系统。
看着大家迥异的表情，吕振羽坚定地说：“有一个波德莱尔病毒昨天晚上入侵了我的一台机器，到现在，还没有被攻陷。至少到目前为止，机器里的智能防卫装置还在起作用。我希望知道所有有关波德莱尔的事情，我想我并不是没有办法消灭它。请大家帮忙了。”
德国的信息安全专家汉克是少数几个接触过波德莱尔，并且作出抵抗的人，他立刻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波德莱尔的信息和盘托出。
大家也都七嘴八舌地补充道。吕振羽听完之后，说：“如果方便，能不能请你们不要推出会议系统，我有问题可以随时请教大家。”大家都说没问题。
通过双向视频，他们甚至能看到吕振羽是如何工作的。这可是现在全世界最为强悍的程序员。
不到20分钟，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就安装好了3台工作站和显示器键盘语音输入系统等等一系列东西，也将rs-09搬了上来，按照吕振羽的吩咐接好了连线。由于吕振羽的办公室这么以来电力供应肯定不够，他们从总闸直接拉了根线过来给这些机器供电。然后，这些工作人员就退出了办公室。
“庞海，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我自己出来，这段时间里，我要你保证没有任何人能进入我的办公室。任何人。”吕振羽对庞海说。
“没问题。”庞海拉了张椅子，就在门口坐了下来。
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吕振羽看了看面前的3个工作站的键盘和鼠标。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着会议系统说：“抱歉，我要用语音做第二输入，音频先关了。”就关掉了麦克风。
虽然不允许进入办公室，但实验室的那些人仍然聚集在门口，透过原来是秘书用来看老板在做什么事情的那个小小的圆形玻璃窗看进来。他们也很好奇，今天吕振羽到底是准备做什么。
“好吧，今天让你们看看，也让我自己看看，我的极限在哪里。”吕振羽微微一笑。